麵對彪悍的齊軍,寧軍的反擊實在是單薄可憐。將為軍中之膽,寧軍中的第一戰將已經歿在大淵的沼澤裏了,其他的將軍即使不缺忠心和熱血,怎奈這些無形的精神轉換不成有形的戰力。其實既然是睿奉帝親征,就算宮連城在又如何?唯一的區別就是可能在賀雲陽手下多過兩招而已。


    齊軍就這樣攻城略地,逐縣逐州地推進。寧朝共有四十二州一百八十三縣,國土麵積僅次於大淵,也正因此,賀雲陽還是少年時,就對寧朝存了覬覦之心。所以,他當年才會和百裏容玨做了盟友。他們往來最密切的那幾年,他借口要為百裏略謀大事,幾乎看遍了百裏所能搞到所有機密絕密的寧朝的資料。什麽關塞城廓布防圖,駐軍力量配比明細,隱密地形詳解等等。百裏當然是真的需要他幫助,另一方麵也是對他存了某些念頭,巴不得有機會表現真誠,這些絕密資料都容他詳看,他也就老實不客氣的詳看,還逐一複製了。


    因此,他現在領兵過關斬將,根本全無阻滯,也並非隻因的他武力無人能及。那些關隘那些守將他都熟悉,路過的那些地形險要之處,哪裏易設伏哪裏有機關他都清楚。哪條山路最隱蔽且最短他也知道。


    連寧軍自己都奇怪,有幾次他們在齊軍必經之路的最隱密處設下伏兵陷阱,可是齊軍卻從沒中過埋伏,他們或是精準地繞開,或是精準地把伏兵消滅掉。計謀失算的將領們百思不解加怒不可遏,於是有很多被以為是密探或內。奸的無辜者被處決。但誰也想不到誰也不敢想,真正的內。奸,其實正是他們的皇帝。


    十幾年前也還是少年的百裏容玨,將那一份份寧軍的絕密資料放在賀雲陽麵前時,也就等於親手把國家送給了他。而賀雲陽,憑著前些年從百裏手中搞到的機密,加上這幾年秘密派人搜羅的情報,使寧朝對他成了不設防的國家。


    若說遇到的最有力抵抗,不是人力,而是天時。每年中秋過後的一個月裏,是寧朝最難纏最磨人的秋雨季。這段時間幾乎是天無兩日晴,而且雨一旦下起來就沒完沒了,沒有一天一夜不會停。雨雖然不大,但是很冷,細密的雨絲挾著涼颼颼的風撲在身上,十分難受。


    賀雲陽當然不在乎這樣的天氣,他修習的內家真力可是劍仙秘法,雖說還不能完全做到百病不侵,但總不至於會被傷風受涼這樣的小病困擾。而他麾下的將士可都是普通人,可經不起整天穿著濕衣服長途跋涉。於是他下了旨,就在剛剛攻下的昌裕縣駐紮休整,等雨季結束了再繼續進軍。


    昌裕縣是個挺大的縣城,而且就像名字一樣,昌盛充裕。縣城糧庫中的糧食足夠八萬齊軍堅持過剩下的雨季。說起來賀雲陽自起兵時就沒從齊朝帶走多少糧草,起初有天景支援給他的三萬擔糧食,其實也是百裏家的糧。後來進入寧朝,因為攻城略地太過容易,所以還從未發生過糧草緊張的危機。


    齊朝的兵吃著寧朝的糧,攻打著寧朝,此事想想也覺得可悲可笑。


    齊軍在昌裕縣停駐下來休整。睿奉帝下了嚴旨。所有人都必須老老實實呆在營中,每天隻有兩件事,操練和休息。如果有人擅自離營跑到縣城裏去亂逛擾民,不管官銜大小軍功大小,一律處罰。


    齊軍不擾民,可有民來擾齊軍。每天都有不少的寧朝百姓在齊軍營盤附近打轉,無知的愚夫愚婦們是來看熱鬧的,想看看現在完全占領了昌裕縣的齊朝人是什麽樣的?當然更想看看那位齊朝皇帝是否真如傳說中那般漂亮?


    還有些青年和少年是來為國盡忠的。他們向齊營扔石頭,射箭,高喊著,“齊人滾出去”,“殺光所有的齊人”……然後也不逃走,昂首挺胸地站在齊營大門前,等待有齊軍衝出來將他們拉去砍頭,也算成全了他們的一腔熱血。


    可是從沒有齊軍出來阻止他們,或拔刀砍他們的頭。非是齊軍不想這樣做,而是他們的皇帝豁達。睿奉帝道,“不要去為難他們,我們本就是到別人家中搶東西的,還指望主人家對我們笑臉相迎,奉茶倒酒嗎?”


    昌裕城裏還住著一個人,是睿奉帝的舊相識了,那就是方如海。他數月前丟下一封辭呈給百裏,連一句請皇上多多保重龍體之類的客氣話都沒留下就逃之夭夭了。因為他知道百裏的龍體是保重不了多久了,無需說那種假惺惺的話。


    果然,他走後沒多久,誌大才疏眼高手低,糊塗還不聽人勸的百裏容玨就邁出了毀滅寧朝的第一步,並且在這條路上越走越遠。


    現在,賀雲陽真的來了,就像他多年前預料的一樣,這個狡詐如狐狸,野心如饕餮的怪物,正是一口一口吞噬他的國家。


    方如海老了,何況他年輕時也不是熱血易衝動的性子,不會做到齊營門口扔石頭喊口號的無用之舉,但他也做不出什麽有用之舉。在他還有力量為寧朝做些事情的時候,遇上的卻是百裏那樣的庸君,於是他隻能明哲保身,及時逃走。


    是命運的戲弄吧,賀雲陽選擇的駐軍休整之處,竟正好是方如海的藏身地。他每天都要去齊朝軍營前看看,隻是看看而已,然後長歎一聲離開。他知道隻要這延綿秋雨一停,賀雲陽就要拔起寨,直向都城擎然城進發,那時,百裏容玨的末日就真的到了。而他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禱這雨再多下幾天,多下幾天……


    “先生,您這些天,為什麽天天都去齊朝軍營那邊啊,您也想看看齊朝皇帝嗎?”有一天,伺候方如海的小書童這樣問。


    “嗬,先生我不想看他,看不到他我還多活幾年呢!”方如海苦笑。


    “嗯,我可是很想看呢。聽說那位齊朝皇帝像謫仙一樣漂亮。”小童子滿懷向往。


    方如海的眼裏泛出驚恐,低喝了一聲,“休得胡言,他哪裏像謫仙!他是怪物,是修羅,是無間地獄裏爬出來的惡鬼!”


    小童子嚇了一跳,不敢再說話了。


    此時睿奉帝賀雲陽正在帳中穩坐,他才不在乎自己是像謫仙還是惡鬼。讓他在意的是,寧朝的秋雨季,總算過去了!


    明天,就該起兵了!


    九月十九,日子好天氣也好,秋陽晴好,天高雲淡,在昌裕城休整了十幾天的齊軍準備拔營起寨,昌裕縣前麵不到千裏,就是寧朝的都城,擎然城了。


    經過長時間休息的齊軍,從將領到士卒個個精神飽滿鬥誌昂揚,隻有他們的皇帝一如既往的慵懶悠然,意態閑閑的打量了幾眼他的軍隊,還算滿意,八萬齊朝子弟跟著他出來,這一路廝殺過來,折損的不到二十分之一。


    他也沒作任何激勵軍心的戰前動員,隻淡淡說了一句,“走吧,去擎然城!”


    列成方陣的將士們一起高喊著皇上指引的方向:“擎然城!擎然城!擎然城!”


    這萬聲如一的唿喊驚散了高空中的流雲,也驚飛了棲在樹上的寒鴉。那鳥兒悲鳴一聲,繞樹三匝,振翅飛去。


    烏鴉不是祥鳥,飛去的方向正是擎然城,也許是提前去給城裏的百裏容玨報喪。


    賀雲陽的目光跟著那隻鳥兒,投向了那座大城所在的方向。這些天歇在昌裕城裏,一方麵是為了休整軍隊,而另一方麵,他想多留一些準備時間給百裏容玨,希望他到之時,擎然城能像一座真正的王城那樣固若金湯,能讓他費些手段。


    寧朝已建國三百多年,三百年來都城未變。不說本城防備力量如何,隻在離擎然城千裏之外,防禦力量就增強了,每隔二百裏就有一座守城,駐紮著精兵良將,拱衛著京畿的安全。


    賀雲陽不急,一天一座城的穩步推進。到了第四天,齊軍離擎然城隻有二百裏了,過了前麵的天浩城,在向前,就是寧朝國都了。


    天浩城是寧朝最特別的一座城。城名其實是人名,三百年前,寧朝建國初始,定國都為擎然城,開國名將李天浩自薦鎮守都城前的第一座守城,當時寧朝的開國皇帝百裏長青極為感動,揮筆親書的“天浩城”,以李將軍之名來為守城之名。


    李天浩守城三十年,最後亦是在城中逝去。後來李家每一代都會出一位守城之將,且在決定守城之日,就在祖先靈前改名為李天浩,以誓繼承先祖之忠義。


    到如今,天浩城中的守將,已是第九代李天浩了。


    這日午時,齊朝軍隊已停在了天浩城下。這座城和已經攻破的三座守城其實沒什麽差別,規模差不多大,城牆差不多高,連砌城磚那種久經歲月打磨的深褐色也差不多。但這座城有種特別的氣勢,是另外三座城所沒有的。這種氣勢也許就是李氏滿門的忠勇,是九代李天浩孤意守城的執著。


    已經過來的三座城,其中兩座城守將皆出城來戰,結果一死一逃,逃的也就任其逃走,反正齊軍隻是要過城,也不非要人命。還有一座城,守將竟然在齊軍還未到時就先行一步,棄城而去。有趣的是這位守將的名字叫做逢俊傑,當真是識時務得很。


    可是並非人人都如此識時務,比如守眼前這座城的李天浩。


    安頓人馬列開陣勢,賀雲陽縱馬上前,向城上守軍喊道,“請李天浩將軍上城來說話。”


    城上的寧軍看到這樣大批人馬集結城下,竟未有絲毫驚慌,可稱是自進入寧進境內,見到的最鎮定的一支寧軍。其中一個向賀雲陽點了點頭,轉身而去。


    片刻,一位將軍上得城頭,居高臨下看著賀雲陽,他的麵容甚是威嚴,兩鬢已如霜染,年紀應在六十上下。他看了看賀雲陽,再遠眺了一下那片浩浩蕩蕩的人馬,道,“聽說這次是齊朝的皇帝親自帶兵入侵我朝,可就是你了!”


    賀雲陽微笑,“正是我。李將軍,我已到了此處,請李將軍許我借城一過。”


    “借城一過?哈,你倒說得輕巧,我這天浩城是可以隨便借過的嗎?你這知寧朝立國三百餘年,這天浩城也曾數次被圍,卻未有一次被攻破過。”


    “哦,是麽?”賀雲陽撫著馬鬃,滿不在乎地點點頭,“那李將軍可願出城與我一戰?”


    “不!李某是守城之將,不是迎敵之將!李某的守城策略就是死守。隻要李某還有一口氣在,隻要這天浩城裏還有一個人在,你都休想進城!”


    賀雲陽皺了眉,怪不得他李家的城守得牢,用這種橫不要命的孤勇守城,除非攻城的人能比他更不要命才行。他歎息,“李將軍,你的氣節我佩服得很,但這氣節再剛硬也沒用了。你豈不知‘大廈將傾,獨木難支’的道理嗎?”


    李天浩捋須冷笑,“這道理李某自然知道,但明知是獨木也得支到最後。這座城不僅是寧朝的城,是百裏皇族的城,它更是我李家的城,算我在內,李家共出了九位李天浩在此守城。我若放你進了城,如何去麵對我的八位先祖!李某既說了死守,就一定要守到死!”


    陣中一位將領縱馬上前,輕聲道,“皇上,何必和他多費口舌,直接攻城吧!”


    賀雲陽搖頭,“不行,現在硬攻此城,肯定傷亡巨大,要慢慢來!”


    然後他揚聲向城上道,“李將軍,我敬你是個英雄,給你三天時間考慮,三天後的午時,你若還不獻城。朕必取你此城,朕不費一兵一卒就能取下你這天浩城!”


    這番話說得兩邊人都呆了,這樣一座堅固城防,不費一兵一卒取下。開玩笑吧!


    賀雲陽轉身迴陣,吩咐道,“就地紮營!”


    這天夜裏定更時分,賀雲陽單人獨騎來到城下,下了馬,對著一輪孤寒的月,開始吹一支蘆笛。


    蘆笛是一種在寧朝民間很流行的樂器,笛聲既可清新俏皮,又可哀婉淒怨。賀雲陽就在寧朝的城下,用寧朝的蘆笛,吹著一首首寧朝人幾乎家喻戶曉的曲子。《思鄉》、《新婦》、《兩相歡》、《念親恩》、《魂殤》……


    這幾首曲子裏有鄉愁、有思親、有青年男女兩相歡好的旖旎、有沙場征戰離家去國的悲涼。


    城上的守軍起初不在意,但聽著聽著心裏就不是滋味了,開始想爹想娘,想妻子兒女,想起剛訂了親還沒娶過門的姑娘,更是想自己還有沒有命迴去和親人團聚?


    摧人心肝的笛聲一首接一首,直到五更。天邊微白之時,賀雲陽翻身上馬,迴自己陣中去了。


    第二晚,他仍來吹曲,隻是笛聲越發清冷薄涼,聽得人心越寒。第三晚,這位齊朝皇帝還來為寧朝守城軍做慰問演出。隻是吹的曲子更加讓人不忍聽,又不舍得不聽。


    李天浩其實從第一晚就知道齊朝皇帝來跟他玩這攻心計。可他沒辦法,把城上守軍全都撤下不讓他們聽曲子?那齊軍轉瞬就會爬城上來;亂箭齊射不讓齊朝皇帝過來吹曲,這樣是不是太小氣了?


    到第三晚,李天浩實在忍不住了,急步上了城。這時賀雲陽正在吹一首《別夢寒》,幽咽淒怨地傾訴著女子思夫的心思。城上的士兵們正伴著笛聲抹淚。李天浩登時大怒,幾個耳光把士兵們打下城去,張弓搭箭,一箭射向那個背向城廓,專心吹笛的人。


    箭射到時,賀雲陽剛好結束最後一個尾音,他反手揮出那支笛子,“啪”地敲在箭上,勢不可擋的一箭就落了地。他翻身上馬,向城上喝道,“李天浩,你自己願死沒人攔著,為何要拉著滿城軍士陪葬!朕說了,明日午時來取你的天浩城,望你三思!”


    次日午時,賀雲陽再次縱馬來到城下,身後是他的齊朝大軍。他朗聲問道,“李將軍,你可願獻城嗎?”


    李天浩捋著白須,毅然搖頭!


    賀雲陽歎口氣,抽出了青琊,左手在“墨雪”頭上一按。然後就在眾人瞠目結舌的呆看下飛了起來,劍上寒芒吞吐如蛇信,直向李天浩頸中襲來。


    “放……”李天浩還沒說出“箭”來,已成了無頭之屍。


    賀雲陽在揮劍斬首的同時大喝,“開城者,不死!”


    連續三晚的鄉音攻心,現在強悍的一劍之威,配合起來的效果就是無人抵抗。三百年沒被攻破的天浩城,城門洞開!


    賀雲陽言出必踐,一兵一卒不費,過天浩城!


    傍晚時分,齊軍到達了這此遠征的終點,寧朝都城--擎然城。


    但誰也沒想到,包括賀雲陽都沒想到,擎然城竟然城門大開,全不設防!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重生之女帝妖嬈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hzy海之翼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hzy海之翼並收藏重生之女帝妖嬈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