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陽帝駕崩的消息也同時傳到了齊朝,齊朝和大淵三代結盟,兩國關係近密非常。水印廣告測試水印廣告測試現在得到這樣的消息,當然得有所表示才行!


    康明帝在元露殿考慮這個問題。按理說,國君之喪,鄰國如要前往吊唁,那也應該是國君親至才合乎規格禮節。可康明帝這人,雖然相貌大氣,卻有點小心眼。既沒忘錦陽帝的退親之辱,又想著那邊即位的是陳天景,讓他和一個丫頭以國君之禮平起平坐,簡直是不可想像的尷尬。總之,他是絕對不能親自前去吊唁的。那就--


    他看著站在下麵的三個兒子,雖然上次在大淵給他丟人現眼的就是太子賀雲海,可他是太子啊,如果自己不去,那所能派去的最高身份的人就是太子了,他想了又想,最後無奈道,“雲海,你去大淵,替朕吊唁錦陽帝之喪!”


    賀雲海上次在大淵可是吃過大虧的,那虧吃的,他這一輩子也忘不了。可父皇既然已經發話了,父命和皇命皆難違,也就隻有再到那傷心之地走一遭了。而且他心裏也有些好奇,聽說錦陽帝臨終遺命,把皇位傳給了陳天景,就是上次把他折騰得死去活來,丟人丟到姥姥家的那個丫頭。那樣一個妖精般的丫頭能做皇帝嗎?她當了皇帝是什麽樣的?他還真想看看。於是乎他領命也領得比較爽快。


    太子剛剛應聲領命,就聽到旁邊有個聲音說道,“父皇,兒臣也想隨太子殿下一同前往大淵吊唁!”


    元露殿裏一下子好靜,父子三人一齊打量那個出聲說話的人。


    太子是惱怒,因為這個老三竟敢和他搶著出風頭!二皇子是驚奇,三弟平時對太子一向敬而遠之,今天怎麽主動湊上去?


    康明帝則是疑惑。如果他沒記錯,這個他最不待見的兒子今年二十四歲了。二十四年裏,他統共隻向自己主動提過兩次要求。可奇怪的是,這兩次要求,居然都是他要去大淵。第一次是他要求代替因故不能出行的二皇子出訪大淵,那一次可以解釋為他想撈個出風頭的機會。那麽這次,他一反低調無爭的常態,急吼吼的嚷著要去,而且還是和從來最難與他相處的太子一起去,是為什麽呢?


    康明帝打量著那個垂首斂目,看上去無比恭順的兒子。他忽然想到了原因,心裏竟隨之泛起醋意,他冷笑道,“聽說你上次出訪大淵,錦陽帝著實待你不錯,以最高規格國禮相迎相送,一月之期,昀城的高門貴戚之家,都請你作過客了。錦陽帝甚至有意許個女兒給你!如此的知遇之恩,他今亡故,你理應前去吊唁!”


    他揮一揮手,“既如此,你就和太子一起去吧!你們都下去吧,準備好了,明日啟程!”


    三個兒子喏喏退出,康明帝一人獨坐,坐了許久。他忽然揮手將一個茶盞摔出,碎響聲中,他低吼著,“既如此,你為何不生在他家!你若生在他家,說不定皇位都由你坐!你若生在他家,朕見了你,也會讚賞你喜歡你!你為何,偏偏要生在賀家!”


    一退出元露殿,太子的眼神就斜睨過來,狠狠在賀雲陽身上剜了幾眼,冷哼一聲轉身而去,腳步踏得極重。


    二皇子搖頭苦笑,歎道,“雲陽,真是不明白你,你惹他作什麽,等著有你的苦頭吃!”


    賀雲陽笑笑不說話,徑自走了。他當然也不想招惹太子,不惹都時常有苦頭吃,何況太子現在已認定了他是去搶風頭的。眼下或者以後少不得給他找麻煩使絆子。


    可他不在乎,這一次他必須去。錦陽帝亡故,天景沒有了最疼愛她的父皇,現在不知會多難受,都哭成什麽樣子了?他必須去看她,在她身邊。雖然他有禦風術,隨時可以去,但那裏是錦陽帝的靈前,他希望能以堂堂正正的身份和理由站在那裏,而不是深更半夜,像個賊一樣偷摸進去。


    聰明人有時也會有固執的傻念頭。賀雲陽的傻念頭就是:要給錦陽帝這個準嶽父的在天之靈留下個好印象,雖然自己可能一輩子也沒機會做他的女婿。


    這次既是前去憑吊祭奠,一切從簡從迅速,沒有出動那華麗繁瑣的太子儀仗,隻用普通迅捷的馬匹車輛,他們隻用三天就趕到了昀城。這一路上倒也安靜,太子大概是還不適應這樣簡樸又疲勞的趕路方式,整個行程都無精打采,顧不上和賀雲陽置氣。


    他們到達昀城是正月十三,錦陽帝身故的第四日。由禮部尚書和欽天監司儀,帶著他二人前往曦霞殿錦陽帝的靈堂祭拜。


    賀雲陽看到了一身縞素的天景,她整個人都似是枯萎了,黯然無神。眼圈紅腫,慘白的臉上淚跡未幹。


    賀雲陽默默咽下她的名字,在這個場合,他和她素不相識,他隻是代父前來憑吊的鄰國皇子,隻能以禮相待。


    於是他們一個施禮,一個還禮,說一些有禮有節的場麵話,控製自己不向對方多看一眼。


    賀雲陽沒多看不代表太子不多看,太子殿下明知這裏不是看美人的場合,還是著實打量了天景好幾眼,覺得這個嬌弱悲傷的素衣美人,和那天折騰他的古靈精怪的紅衣小妖女,實在有天壤之別。


    太子和賀雲陽在靈前上了三柱香,祝禱一番。按理說禮盡於此也就夠了,太子正準備走,沒想到那個老三竟說,“太子殿下,你請先迴驛館休息吧,我在這裏燒一道紙。”


    然後他竟真以晚輩之禮跪在靈前,拿了金箔黃紙,一張張填進火盆之中。


    大淵禮部和欽天監的人一怔之後不禁感動,想想當日這位齊朝三皇子來訪時,先皇以最高國禮相待,這已經是好幾年的事了,想不到他還記得這番禮遇,如今竟以晚輩之禮為先皇祭靈,也算不負先皇了。


    大淵的人感動著,賀雲海卻氣歪了鼻子,但轉念一想又不禁得意,心想“老三你原來是跑到這裏來給錦陽帝當孝子的。行,你就作吧,等迴去我好好跟父皇說說你的這番行為,說你是裏通外國,認人作父都不誇張。看父皇能氣成什麽樣,看你會有多大的麻煩,說不定父皇還得賞你一通火龍鞭!”


    這樣想著,他皮笑肉不笑地陰陰一笑,說道,“行,那我先走一步,老三你就慢慢在這兒呆著吧!”


    旁邊不動聲色的天景不禁微微一抖,輕抬眼看賀雲陽,他卻像是根本沒聽出此言中的陰險和危機,隻是點了點頭,繼續燒紙。


    賀雲陽走後不久,外麵有事要料理,禮部和欽天監的人也急急忙忙奔了出去。靈堂前就留下了天景和賀雲陽這主賓二人。


    天景看了看侍立的宮女內侍都站得較遠,而且一個個困乏不堪的樣子。就輕聲道,“你何苦這樣,讓竹竿抓住了把柄,迴去後肯定會有麻煩的。”


    賀雲陽淡淡道,“無妨。該做的事,不能為了怕得罪人、怕麻煩而不做。你覺得我是那樣的膽小鬼嗎?我經過的麻煩也不少,又能把我怎麽樣!”


    天景看了他片刻,怔怔地流下淚來,哽咽道,“可我是膽小鬼!賀雲陽,我父皇不在了,以後我該怎麽辦?他交給我的擔子太重了,我怕我擔不起來,賀雲陽,你說我該怎麽辦!”


    賀雲陽停下手上動作,轉頭迴看她,想替她拭淚的手抬起又放下,低聲道,“天景,你父皇信任你,你為何不信任自己?你跟我說過,你初步朝堂時是十一歲,如今已過了九年,你已經曆練得很好了,否則你父皇也不會最終下定這個決心,你現在所差的,就是一點點決心和勇氣。天景,還記得我們在銀月原結盟時我對你說的話嗎?”


    天景抹了抹眼淚,呐呐問道,“你說了什麽?”


    他無奈一笑,“我記得你說過的每句話,但你從不把我的話放在心上。我當時說‘你是這世上獨一無二的女子,就該立於天地之間,上仰蒼茫,下俯玄黃。’天景,你就是這樣的女子,拿出勇氣來,擔起你的重任,握緊你的江山,別讓你父皇失望。”


    天景似乎被他的話注入了力量,挺直了腰背。臉上沒了可憐兮兮的無助失措,竟有了幾分剛毅堅忍。二人再不說話,繼續燒紙。


    賀雲陽此番作為,一方麵是為了安慰天景,一方麵也的確是感謝錦陽帝。但並非旁人所想的什麽報答知遇之恩。他不在意那些,他向來我行我素,連他父皇的好惡都不放在心上,更不會在意旁人如何看他。


    他感謝錦陽帝,是感謝錦陽帝在十二年前從古榆村裏帶出了那個當時叫趙念雪的小丫頭,否則,他也許會畢生錯過天景。或許,他會在多年後偶然路過那個小村子,和她偶遇,擦肩,誰也不認識誰。


    他又往火盆裏添了幾張紙,默默禱祝:謝謝您給了我機會認識天景。如果不認識陳天景,今天的我,就是另一個賀雲陽。我不知道那樣的賀雲陽以後會怎樣,可是,我還是更喜歡認識了陳天景的賀雲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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