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別跪在這裏,你去乾元殿,去祖宗靈位前跪著!以後你每天夜裏都去跪,從定更跪到三更,跪夠百日,讓陳氏的列祖列宗,都好好看看你!去吧!”


    太子叩頭謝恩,起身往外走。錦陽帝一直看著他的背景,在他將要邁出禦書房門時,沉沉歎息道,“昊明,隻要你安分規矩,朕不會動你;但是,以後若是再有什麽逆事和你有關,太子的位置,也不是不可以換人來坐。”


    跪在乾元殿祖宗靈位前太子麵如死灰。黑鬆林內的伏兵全軍覆滅的消息他還是比父皇早一步知道的。痛惜驚怒讓他差點昏厥,鎮定下來後的第一時間,他就認定此事必然和天景有脫不開的關係,盡管這認定一點依據都沒有,還很荒唐,甚至極其荒唐,能做出如此大手筆的人要是能和一個丫頭有關係,那就太可笑了。


    可直到現在他跪在這裏,還是堅持著這個認定。原來他以為天景所倚仗的,就是父皇的寵愛而已,可是與她交鋒過幾次就漸覺不對,她的背後,絕對有一個,甚至幾個實力強大到恐怖的後援,不知是什麽人,甚至有可能不是人。


    今天父皇用要換太子來威脅他。換誰?父皇心裏應該清楚,玄明是隻怎麽趕也不上架的鴨子,那小子心裏隻有兩個念頭,喜歡天景和上陣打仗,他連背書都那麽吃力,將來如何麵對移山填海的奏章和無窮無盡的國事?


    又或者,父皇終於下定決心要跨出那離經叛道,前無古人的一步了?他真的敢?如果他真這樣做,滿朝堂臣子反對的口水能淹死他,上奏的折子能壓死他。即使父皇下狠心殺人立威,能殺幾人,總不能把滿朝堂的臣子都殺了吧?


    越分析,他越篤定父皇的換太子之言隻是一句嚇唬他的空話。但他也不會再冒險,這次劫殺玄明,開始看似做得漂亮,現在打算盤結帳才發現虧了個一塌糊塗,血本無歸。


    錦陽帝當然不會把黑鬆林之事告訴第三人,就連太子的罰跪都是在夜間秘密進行的。可天景還是知道了。那天她路過乾元殿,無意中聽到門口當值的兩個內侍低聲說話,其中一個問,“太子爺今天夜裏還來跪嗎?”一個答“來的,聽說皇上罰他在殿裏跪靈百日”。


    天景當然吃驚,太子被罰,因何事被罰,她居然一點都不知道。後來她用瞳術從父皇的內侍口中套話,得到的也隻是“黑鬆林出了事”這樣的含糊迴答。


    越是不讓她知道的秘密,她越想知道。當晚她就去了雁州的黑鬆林,饒是她膽大,可一座剛剛發生過慘烈大戰的林子,那濃稠的血腥氣和亡靈的哀嚎還是嚇得她迅速逃離。在附近的地方多重打聽,才勉強了解了個大概。


    近兩千人的死亡數目讓她一下子就明白了死者們的身份,當然也就明白了殺人者的身份。她驚詫得咬痛了舌頭。賀雲陽他不會是……一人單挑了兩千人吧?


    絕不可能!他的仙家劍法再厲害,也不可能一劍殺了兩千人,既然不能一舉全殲,他就需要幫手。


    那他到底帶了多少人來和這兩千人作戰?能全殲兩千人,他手下人的數目也不會少,他是齊朝皇子,怎麽能在大淵境內拉起一票人打一場仗?


    天景搖搖頭不敢再想,賀雲陽這個人神秘到近乎妖異,她不止一次後悔和他結盟,他太強大了,他的氣場處處壓她一籌,就連他的耗子都敢和她叫板。


    可她又不舍得斷了和他的聯係,要是她錯過他,此生便不會再有真正的快樂了。


    想來想去,她決定就當她根本不知這件事,不論對小吱還是對賀雲陽本人都絕口不提,反正他本來也不想讓了知道嘛。


    不知這件事,也就不知賀雲陽還有另一麵。


    她明白,如果不了解他的另一麵,不了解全部的賀雲陽,她就隻能站在他為她劃定的界線和他相對。她就隻是他喜歡的人,要幫助的人,而不能成為他真正的朋友,真正的知心人!


    “想什麽呢!”天景怒斥自己,“那樣恐怖的家夥最好敬而遠之,誰要和他……知心什麽的……”


    天景最近又抱著絨絨睡覺了。她覺得太子是太子,絨絨是絨絨,遷怒是不對的。


    這天夜裏,她從熟睡中醒來,身邊卻不見了那個大毛團,她奇怪,這隻肥貓向來是一覺睡到大天亮,非得等收拾床鋪的宮女趕它走,它才不情不願的離開。現在天還黑著,它怎麽就不見了?


    絨絨不見了,兩個宮女卻睡得特別沉,她一聲歎息,“又是那隻耗子搗的鬼。”


    走出帷帳,果然看見小吱,還有絨絨,一貓一鼠正坐在窗前看月亮。


    看到它們相處得和平融洽,天景甚感欣慰。走過去遞了個蘋果給小吱,問道,“你家公子又說什麽了?”


    小吱“咯嚓”啃了口蘋果,深沉地搖了搖頭。


    天景意外,一句話沒經腦子脫口而出,“既然賀雲陽沒話要你帶,你幹什麽來了?”


    小吱又啃一口蘋果,細嚼慢咽,然後朝她翻了個大白眼,“勢利的女人,當我小吱就是個傳聲筒嗎?公子今天沒話,我是來看望朋友的。”說著它抬起鼠爪摸了摸絨絨,那隻肥貓立刻喵喵叫著,親昵地湊過去,在鼠頭上蹭了兩下。


    天景咽下一口湧到嘴邊的血,真想打開窗戶把小吱和它的朋友一起丟出去,從此再也不要見到這隻耗子。可是,丟鼠還要看主人呀!想想耗子家裏的公子,也就隻能一聲歎息了。


    “我家公子明天就要出發,到齊朝最西南的盈州去了。”


    天景眉頭一擰,“他父皇又要派他去打仗了?”


    “也不算是打仗,但是可能會比打仗更糟糕呢。”小吱歎了口氣,“公子是被派去盈州駐防的,而現在這個季節,正是盈州毒瘴最厲害的時候。”


    “盈州的毒瘴?”天景埋頭想了想,叫道,“是啊。我在《袤合地理誌》裏看到過記載,書上說齊朝的盈州是袤合洲最兇險,最不適合生存的十個地方之一。尤其在九、十月間生成的瘴氣毒性最是厲害,凡中了這種瘴氣的人幾乎不能幸免……不過這隻是書上記錄的,真實情況……”


    “真實情況差不多的!公子在這個時候被派去駐防,唉……”


    “不要緊的吧,賀雲陽的醫術很高明的。”


    小吱又一個白眼丟過來,鄙夷道,“你還真是天真哪,盈州那麽惡劣的環境,又沒有必須的藥材,光是醫術好又有什麽用?”


    天景已經被耗子打敗了,又很擔心賀雲陽,垂頭喪氣地問,“那怎麽辦呀?”


    “沒辦法,隻有看公子的運氣了。公子本來想著要來和你告別的,但是又怕你會為他擔?是去打仗,駐防這種尋常事密探們是不會關心的,而且她也懷疑盈州那種鬼地方有沒有布置大淵的密探。


    小吱也沒有再出現過。她每次呆呆望著那兩塊“寄思帕”,就後悔自己不該那麽矯情,如果給他一塊就好了,就能知道他是否安好。可現在她一遍遍在帕子在寫“賀雲陽,你還好吧?”然後看著另一塊帕子上出現同樣的話,然後慢慢消失,沒有迴答。


    賀雲陽現在不好,很不好。他又一次走到了鬼門關前,在生死之間掙紮。


    父皇派他在這個季節來盈州存著什麽心他當然了解,既然這個兒子已經不太可能被人所殺,那就試試看,惡劣的自然能不能解決掉他?


    他來盈州後處處小心,加之他修習的是內家真力,一般是不易生病的,起初的二十多天,一切正常。


    可是四天前,隨軍而來的一位吳太醫突然失蹤了,他隱隱覺得有些不妙,結果當天夜裏就發起了高燒,全身沒有一個地方不是疼痛難忍,到了第二天夜裏,他的身上開始出現紅疹,一粒粒如芝麻大小,慢慢覆蓋他的全身,同時熱度和疼痛更加劇烈。


    看著身上的紅疹,他明白自己不隻是中了瘴氣,那些中瘴之人的身上都沒有紅疹,而是那個吳太醫搞的鬼。駐防盈州的將士每到這個季節,天天都得喝預防中瘴的湯藥,他也是每天喝這種藥,開始一段時間當然小心提防會有人在藥裏動手腳,後來一直都正常,也就不在意每天那一碗湯藥。


    吳太醫正是負責熬藥的人。


    他現在已經被高燒和劇痛耗盡了所有力量,那還能去調查那位吳太醫在失蹤的前一天,給他的藥裏加了些什麽料。其餘的軍醫在診過脈後,也隻有搖頭。


    他快要死了,在半昏迷中隱約聽到小吱在他耳邊哭喊,“公子,公子……”


    他勉強睜開眼,看著這隻最後守在他身邊的老鼠。這些年來,好幾次的九死一生,都是小吱陪他熬過來的,但是這次,好像是真的大限將至。一個人的命再硬能有多硬,運氣再好能有多好,總是經不起十幾年來不死不休的算計。


    “小吱,別哭了……你離我遠一點,小心傳染到你!”


    小吱已經哭得哽咽難言,“小吱是妖怪……不會得人類的病,就是會被傳染小吱也不怕,公子……吳太醫不在這附近,也沒迴齊朝去,我哪兒都找了,哪裏都找不到他。”


    “就是找到也沒用,他不會給我準備著解藥呢。”他看看布滿手臂的紅疹,料想臉上一定也是這樣慘不忍睹,苦笑道,“想不到我賀雲陽,最後竟會死得這麽難看……要是讓那個丫頭看見了,肯定會被她笑話。”


    “小吱,你走吧……你去找天景,以後你就跟著她……不要跟她說我死了,就說你犯了大錯,我不要你了,你隻有去投奔她。”


    “不要,小吱不當別人的老鼠!小吱就守著公子,公子你吉人天相,一定能熬過去的,以前很多次生死邊緣,公子不是都熬過來了嘛!”


    “但是這一次……”他猛咬緊牙,強忍著胸腹間突然發作的絞痛,忍了好一會兒,巨痛愈演愈烈,喉頭漸漸泛起腥甜。


    他用盡全力撲到床頭,一口血噴在地上,那血色,紅得極其怪異。


    他推開哭著給他拭嘴角血跡的小吱,“小吱,你知道的,我不想死得這麽難看,所以你不要看。去找她吧,記住,別說我死了,我不想讓她難過。”


    他閉上眼睛,喃喃道,“可能是我自作多情了,她也許根本不會為我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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