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就是那個身影不停的旋轉,陸離,賀雲陽,賀雲陽,陸離……越轉越快,讓她眼花繚亂,心慌意亂,她不覺大喊起來,“停下來,別轉了,快停下來,我害怕……”


    “天景,天景,做噩夢了是吧?快醒醒……”一個聲音突兀地闖進夢境,把那個詭譎的夢打碎了。她睜眼,自己正依在母親懷裏,母親拿著帕子拭她滿臉的冷汗,而此時已是天色大亮。


    “我沒事,”她疲倦地笑笑,安慰母親,“我昨晚走馬燈看多了,夢裏都有盞燈轉來轉去,挺好玩的。”


    “你這孩子說謊都不會,好玩你還會大叫害怕嗎?準是昨晚迷路時嚇著了,可憐的孩子!”秋月明憐愛地拍拍她的臉,然後說了句讓她恨不得再重迴到那個噩夢裏的話,“母親這就去給你拿壓驚安神的藥來,喝了再睡,就不做噩夢了!”


    一碗安神的藥喝下,天景被那奇苦刺激得清醒無比,無神可安,隻好起床梳洗。然後在妝騍前坐下,讓靜思給她梳頭。鏡中的自己臉色蒼白,似有所失,她對自己苦笑,默默道,“別再胡思亂想了,沒有陸離,也沒有賀雲陽,隻有我自己!”


    那三個精滑的侍衛果然沒有再出現,想必是溜迴老家種地去了。太子親自去找了內事府的劉總管,讓他從別處調人偷偷補上這三個缺,倒不是為了保住那三人的性命,而是不能讓父皇知道天景迷路的驚險事件。


    一場小小的波瀾過去了,那個傳奇色彩濃厚的美少年在天景眼裏心裏驚鴻一瞥,然後漸漸淡忘。偶然想起的,也隻是他極似陸離的背影而已。


    天景的日子又恢複平靜平常。不過也有些事發生了改變,比如她已經好幾個月沒見過師傅了。


    這幾年來,翊雪給她正式上課的時間隻在每月初一夜裏的一更至三更,這隻鸚鵡不怎麽熱愛教學工作,從沒有加過課或拖過堂。但有時她心情好或有別的事情要交代,也會在非課時出現。這個時間段也都是在夜裏。因此,天景對睡得正香時有隻冰涼的手在臉上摸過,或者耳朵突然劇痛已經習以為常。她一向對自己的膽大頗為自豪,而師傅的夜半驚魂練膽**實在功不可沒。


    可是,這位古靈精怪又神出鬼沒的師傅已經很久沒有出現。從去年十月初一上過課之後,天景已經錯過了四個課時,就是說,整整四個月,翊雪再沒有來過。


    起初天景也不在意,因為現在上課也沒有新的知識可學。她的身體太差勁了,除了瞳術外,其他高深精妙的法術都不能學。於是,翊雪所能教她的,也隻有瞳術,和由瞳術所衍生出的讀心術和馭獸術,再有就是借助禦風符才能施展的、最基礎的禦風術。


    這種禦風術實在很雞肋,飛得慢不說,而且以她現在的水平,一張禦風符隻能飛五百裏,她還尚未掌握在空中換符的技巧,如果要飛很遠的路程,一旦符文的力量用盡,必須先降落,換了新符才能繼續飛行。翊雪評價她的飛行“難看得像隻鴨子!”然後遞給她厚厚一疊禦風符,鼓勵她要經常練習“鴨子飛”。


    就在給了她好多禦風符之後,師傅就再也沒有出現過,連一聲招唿都不打就失蹤了。前兩個月的課時錯過了,她想大概是因為沒有新內容可教,師傅也懶得看她“鴨子飛”,就偷懶不來了。


    第三個月師傅還沒有來,她才有了一絲隱憂,可想到剛迴宮時師傅也曾三個月不見人影,然後在某一個深夜突然出現,這次說不定還是同樣的戲碼。自己隻要作好思想準備,到時別被她嚇著就行了。


    現在是二月初一的深夜,夜空裏一片混沌,堆積著厚厚的雲,似乎連星月都睡了。


    明華苑是寂靜的,睡著的人在靜靜做夢,醒著的人在蹙眉沉思。天景就是那個醒著的人,已經過了定更天,但她衣著整齊,坐在桌邊低頭想著什麽。許久,她歎口氣喃喃道,“還是去看看吧,她應該就在那裏。如果不在那裏的話,也許師徒緣份就真的盡了。”


    她打開一個上鎖的抽屜,把一厚疊禦風符都揣在懷裏,吹熄了燈,躡手躡腳地開門出去。兩個服侍她的宮女,睡前都喝下了她親手調製的“安神茶”,保證她們在天亮之前打雷都吵不醒。


    古榆村後山的主峰是她的目的地。她三歲時翊雪抱著她飛到這裏,給她喝了純冰炎陽露,給她講了很多往事的緣由,然後讓她拜師,從此和她做了十一年的師徒兼姐妹,這隻很少有正形的鸚鵡,其實是她最堅強的依靠和最好的朋友。


    天景在夜空裏艱難的“鴨子飛”,一邊飛一邊祈禱翊雪一定要在那裏,千萬不要真的失蹤。她想她了,很想很想。即使翊雪不能再教給她更多的本事,她也不想沒有了師傅,那個喜歡取笑她嚇唬她又疼愛寶貝著她的師傅。


    古榆村離昀城三千裏,她飛了一個多時辰,換了六張禦風符,在高空中凍得半僵,終於千辛萬苦地抵達了終點。


    站在主峰最高處的山洞前,洞裏一團漆黑,散發著森冷陰寒的氣息,就像一個怪物的巨口,隨時準備擇人而噬。


    天景左右為難,要不要進去看看呢?上次來,她對這個山洞就沒有好印象,洞裏太冷了。不明白師傅那麽明亮爽朗好熱鬧的性格,為什麽會住在這麽陰冷的地方!而且如果翊雪在裏麵,總會點盞燈的吧?現在裏麵是濃墨般的黑,一定沒人。


    可是也不能就這樣迴去,應該進去看看,否則不是白飛這一趟。說不定師傅料到她會來,留了封信給她呢?


    她咬咬牙壯壯膽,從懷裏摸出一個火折子,踏進了洞口。


    火折子不大,隻燃起豆粒大小的火苗,她高舉著這點微光,一進洞口,目不斜視地直奔石桌的方向。如果有信肯定在桌上,取了信就趕快離開,這陰冷滲人的山洞實在不是個好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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