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父親被免官罷職,直接趕迴老家去的消息,如嬪連哭都沒來得及,眼前一黑就昏了過去。然後就是一場大病。


    如嬪高燒不退的第三天,溯玉才從太醫院死拖活拽地拉來一位太醫,人家好大不情願地邁進了這荒敗破落的晦氣小院,為如嬪診了脈,下了個憂思過度,風邪入體的醫案,又開了個醫方子,然後四下打量著屋裏院內,皺眉道,“公主殿下,您這裏不能熬藥啊,這樣吧,我把這方子帶迴太醫院去交給藥房,讓藥房每天熬好藥,你們每天去取就行了。”


    “什麽!”溯玉呆住,青腫未消的臉不自主地微微抽搐。她記起那一天,下著小雨,她帶著兩個宮女在遊廊上散步,看見清和從雨地裏衝進遊廊,她連傘都沒有,身上濕著,手裏提著隻藥罐子,低著頭快步地走。她故意站著不動也不出聲,讓沒有看路的清和撞上她。清和一個踉蹌,藥罐子脫手摔破了,幾滴黑褐的藥汁飛濺上了她的裙角,她瞪著驚慌失措的清和大叫,“你走路不長眼啊!敢撞我!還弄髒我的裙子!你賠我裙子,賠不起就給我跪下請罪,不賠不跪的話,我就去找淑嬪娘娘說話!”


    原來世上真的有報應,來得如此快,還用如此巧合的方式再給她一記羞辱的耳光。以後她就要每天去藥房為母親取熬好的湯藥,當她提著藥罐子走在某一條路上時,也許就會迎麵撞上那兩個女孩子,她們會怎麽對付自己呢?天景還罷了,那個清和……細想這些年來自己對她的欺負羞辱,溯玉狠狠地打了個寒戰,“哇”的一聲大哭起來,邊哭邊喊,“不要,我不要……”


    太醫被她異樣沉默後的大哭大喊弄得莫名其妙,原本就不願來這裏,現在看溯玉瘋瘋癲癲的,越發不耐煩,冷冷道,“公主若對在下的醫案藥方有異議,那就另請高明吧,在下先告退了。”


    “不,我沒有異議,就按你的方子……”溯玉這才想起母親的重病,這才想起現在可得罪不起這位太醫,一疊聲的答應著,抽泣著伸手去拉太醫的袖子,這是孩子對成年人下意識的依賴。可這位從前唯恐巴結不上如妃和溯玉的太醫,現在哪肯沾染到她們身上的晦氣,一甩手掙脫開,丟下一句“公主明天來取藥吧”,就忙不迭地離開了。


    第二天,溯玉就百般不願又百般無奈地走上了取藥之路。那個馮嬤嬤老得在院裏走幾圈都吃不消,去太醫院那麽遠的路,她走上半天都未必到得了。於是從前尊榮無比的溯玉公主,隻能帶著臉上遲遲不肯褪的青腫,提著隻粗陶藥罐,在太醫院和西冷閣之間奔波。


    如嬪這場病纏綿了兩個多月,她每天在這條路上來往,當然遇到過熟人,過去如妃從不放在眼裏的幾位娘娘,寬容地用看喪家犬的眼神掃她一眼,輕哼一聲就過去了;刻薄些則會調笑幾句,“溯玉公主這是去哪兒呀?”“公主殿下這陣子消瘦了好多呀,可要多保重身子。”“這陣子怎麽也不見如妃……唉唷我說錯了,早就是如嬪了,如嬪娘娘怎麽也不出來走走,西冷閣潮氣重,要多出來曬曬太陽才行!”……


    對這些冷嘲熱諷,她如木頭般沒有任何反應。她是刁蠻,可也不笨,她知道父皇已經不要母親和她了,而在這座皇宮裏,隻要是皇上放棄拋棄的人,是人盡可踩人盡可欺的,就像曾經的淑嬪和清和。現在的母親和自己也是一樣。如果她現在敢對任何一位取笑她的娘娘無禮,隻怕臉又要腫上幾天了。於是她咬牙忍著,也隻能忍著。


    這一天,溯玉從太醫院迴來,時間已有些晚了,她匆匆走著,頭埋得很低,她已經習慣了這種走路方式,這樣可以盡量避免被人認出嘲笑。可冤家總是路窄,該遇到的人總會遇到。前邊有兩個人的腳步聲迎麵而來,同時,她聽到了一個熟悉的女子聲音,含著輕笑道,“天景,你說……”


    她的身體瞬間僵硬,腳下像被釘住似的一步也移不動了。她咬緊牙,慢慢抬起頭來。


    對麵的二人看到她也愣住了,不錯,那正是天景和清和。她最怕見到,又無數次咬牙發誓,見到了絕不示弱低頭的兩個人。


    她抬頭,挺胸,努力恢複昔日的驕矜尊貴,誰看不起她都可以忍,唯獨在清和麵前,她絕不能露出落魄可憐的樣子來。


    不出所料,天景眼裏臉上是滿滿的輕蔑和不屑,她深吸一口氣轉向清和,這個最該對她幸災樂禍冷嘲熱諷的人,可是,清和的臉上沒有一絲的惡意,眼神平靜悲憫。溯玉愣住了,藥罐子也險些失手落地,清和瞟過她的手,無聲地歎了口氣,拉住欲上前說話的天景,轉身而去。


    與清和的相遇這些日子裏溯玉預演過很多次,她以為一旦讓清和看到現在窘迫落魄的自己,必定是好一番嘲笑羞辱,君子都會記仇,何況女子。她命令自己到時一定不能示弱,一定要仰起頭來針鋒相對。


    可是沒有人與她針鋒相對,她以為會有一場慘烈大戰,戴起麵具凝聚力氣準備迎戰,動口動手她都豁出去奉陪到底,可想像中和她演對手戲的清和並沒衝上來清算舊帳,她用一個悲憫的眼神,一個優雅的轉身,渾不著力地化去溯玉一觸即發的戾氣。她用得勢時的退讓,向溯玉證明了什麽才是真正的高貴和驕傲。


    溯玉慢慢蹲下來,把臉埋在雙膝間嚎啕大哭,不是哭自己現在的處境,而是為曾經對清和的所作所為而真心痛悔。


    大病了兩個多月的如嬪形銷骨立,再不複昔日的豐腴。蒼白尖削的臉上眼睛深陷,黯淡無神。她半倚在枕上,手微微抖著,捧著半碗粥往嘴邊送。溯玉扶著她的手幫她把碗端穩,輕聲道,“母親,明天我就去找天景和清和道歉,求她們跟父皇求求情,讓我們迴毓仁宮去吧,在這裏住著,您的病隻怕是總也好不了的。”


    如嬪就像沒聽到她的話,低著頭,極認真地喝那半碗薄粥,喝完了把碗放迴桌上,直接用手抹了抹嘴,這才說話,“你還直以為你父皇如此對我們是為那兩個丫頭出氣?哼,你放心吧,她們還沒這麽重要!你父皇不過是拿她們做幌子罷了,他對咱們娘兒倆個這麽狠,是因為他早就看你外祖父不順眼了。”她說著,苦笑了一下,“若說求人,現在也隻有去求求那個人了。”


    秀雲宮裏,宜妃啜著茶,心不在焉地聽如嬪說話,時不時打量她兩眼。盡管如嬪是盡量精心打扮修飾過,但她身上散發出的病氣和落魄是怎麽也藏不住的。宜妃不禁皺了皺眉,口氣冷淡道,“你也不用再說了,現在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你讓本宮怎麽幫你?本宮沒本事說服皇上讓秦伯父重迴朝堂,恢複你的位份,讓你和溯玉重迴毓仁宮也不太可能。我看你還是安生些,慢慢熬吧,淑嬪不就熬出來了嘛。不過她有個好女兒,她這次可以算是靠著清和才有了出頭之日。可你呢……”她調笑地掃了如嬪一眼,“迴去好好教育溯玉吧,我看她就是欠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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