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雪花開始飄揚,潔白的花瓣在空中輕盈起舞,為那早已銀裝素裹的大地再添一層白霜。


    客廳中,兩母子相對而坐。


    老婦淚眼婆娑已然哭成了淚人,而年輕男子眼眉低垂,沉默著不說話。


    可他的沉默卻代替他迴答了一切,他的沉默震耳欲聾。


    良久之後,男子估計是打算迴避這個問題,重新拿起勺子,一口又一口地吃著稀爛的疙瘩湯。


    屋中寂靜得可怕,隻有男子吃食的咀嚼聲和老婦的抽泣聲。


    “你能不能別吃了!”


    尖銳的吼叫聲打破了屋內的平靜。


    唐媽手臂猛地一揮,餐桌上的碗盤紛紛墜落,刹那間,一陣乒乒乓乓的破碎聲此起彼伏地響起。


    滾燙的疙瘩湯、饅頭散落一地。


    唐媽再也忍不住,跌坐在地上,胡亂地抓著頭發放聲大哭。


    唐安見狀鼻頭一酸,連忙向前跑去,抱住唐媽安慰道:“我沒有想去打獵。”


    “你胡說,我都看到了!你爸不要我了,沒想到你也不要我了......”唐媽緊緊地抱著唐安的腰,死活不讓他離開她的懷抱,仿佛這樣就能阻止他前去那個奪走了她丈夫的山中。


    “媽,我那隻是隨便玩玩而已,沒想著去打獵呢,我弓箭都玩不明白,進山豈不是送死嗎?對了,李丹那小子送了我們很多肉和麵,夠我們吃一周了,有吃的我還上山幹嘛?”


    唐安不停地為唐母順著後背,好讓她舒服一些,同時指了指客廳角落中的食物說著。


    “我不信,我不信!”


    “媽,你再勒,我剛好的身體就要被你勒出毛病了。”


    聽聞兒子身體的不適,唐媽這時才慌忙地放開了雙手,盯著兒子的眼睛認真道:“真不去?”


    “真不去啦!你這個老太太怎麽都不相信兒子呢。”唐安露出了無奈的笑容,像是哄小孩一般揉了揉唐母的腦袋。


    唐母抽泣著,狐疑地在唐安的臉上看了良久,又去客廳角落檢查了食物,才長舒了一口氣道:“這下要好好謝謝李家小子了。”


    “媽,您衣服都被湯食弄髒了,進屋換一件吧,對了,下次還是你兒子來做疙瘩湯吧。”


    唐媽被唐安的取笑弄紅了臉,不好意思的看著一地狼藉小聲道:“不行,下次還得我來做!我先進屋換一件衣服,你別動,等會我再出來收拾。”


    在老婦人的眼裏,兒子忽然在一天內像變了一個人似的,變得好厲害,讓她感覺到有些適應不過來,能為他做的事情也少了。


    而讓他變得堅強的原因隻是因為家中沒有食物,因為生活的逼迫才成長,是她這個當媽的沒用。


    當她看到兒子在練箭時,她就知道兒子要冒著風險上山打獵,她怕他和他爸一樣,有去無迴。


    她也不知道能為兒子做些什麽,隻能笨拙地做一碗她吃過最好吃的食物來勸阻兒子,她還有用,別丟下她上山。


    唐媽一邊抹著眼角的餘淚,快步地掠過了埋著頭的唐安,走進裏屋。


    直至走到衣櫃前,才扶著櫃門鬆了一口氣,隻要兒子不上山打獵就好,其他的都能想辦法。


    嘭!


    隨著一聲巨響,唐媽茫然地迴過頭,發現是房間門被關了起來。


    迴過神來,她的臉上浮現出驚恐之色,急忙衝向門口,急切地轉動門把手,卻發現門已被牢牢鎖住。


    門外。


    唐安麵無表情地聽著房門內傳來的嘶喊聲和拍門聲。


    “兒啊,你放我出去,你不能上山打獵,食物的問題媽能解決的好嗎?”


    “你真的不能去啊,媽沒了你,我也不活了。”


    “安兒,聽話,現在是最危險的時候,媽以前也打過獵,你放我出去,我們一起上山好不好?”


    屋內不斷傳來唐媽的祈求聲,唐安都沒有迴應,最後演變成了唐媽撕心裂肺的嘶喊與哭泣,聽得唐安的心一抽一抽的。


    眼淚也不自覺地在他眼眶裏打轉。


    上一世他是孤兒,從小就在社會上摸爬滾打,看慣了世間的冷漠與絕情。


    穿越以來,做的所有行動、說的話,也不過是順著這具身體的身份、社會關係進行下去,以求自保和謀生罷了。


    不過現在,他冰封的心開始鬆動,第一次有人為他的安全哭得死去活來。


    還有那碗鹹得要死的疙瘩湯,是真的難喝。


    不過卻是他兩世以來喝過最溫暖的疙瘩湯了。


    唐安用手撫摸著門板,額頭抵在門上,輕聲道:“沒事的媽,我現在很厲害,我一定會迴來的,你等我,我會讓人通知唐彩迴來給你開門,安心吧。”


    說完也不理會門內老婦的嘶喊,背起弓和箭袋,又從地上撿起了一個沾滿灰塵、奇醜無比的饅頭,就著臉上滴落的淚水吃了下去。


    緩步向外屋走去,身後還隱隱約約地傳來唐媽的唿喊:“大雪封山,太危險了......”


    來到門前,抬頭看著開始下雪的天空,嗤笑一聲:“又開始下雪了,連老天也不幫我。”


    提了提背上的弓和箭袋,毅然決然地走進這滿是風雪的天地中。


    他的腳步堅定有力,他要走出自己的道路,無論前方的風雪多麽猛烈,或是荊棘密布,他都以一抹輕笑應對,無所畏懼。


    踏踏踏。


    踩雪聲在林中響起。


    唐安已經深入山林中一個多小時了。


    積雪很厚,厚的地方甚至可以淹沒到腰部,較淺的地方也能覆蓋到小腿的位置。


    怪不得連資深的老獵人李老頭都不進山了,有著這些積雪的阻攔,就連最基本的行動也成了問題。


    何況現在還在下著雪,為原本就艱難的旅途更添上了幾分難度。


    好在唐安有著係統的加持,強化過的體力比一些老獵人都好上許多。


    他這次的目的很簡單,來探路、查看一下山中的情況,獵物的話能打到兔子就行。


    兔子在積雪中跑得並不快,是一個很好的選擇,而且他雖然箭術練習得很好的,但還是第一次進山,並不奢求能找到什麽中型、大型動物。


    如果可以,能找到唐爸的蹤跡是最好的,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屍體不帶迴去,唐爸也隻會變成沒有家的孤魂野鬼,帶迴遺體也是他這個做兒子要做的。


    另一頭,接到村民通知的唐彩匆匆地跑迴家中。


    嘭地一下撞開房門後,大喊一聲:“媽!”


    而她看到的是一地的狼藉——被打翻的桌椅,潑灑一地的湯食,滾在地上的饅頭。


    無一不述說著這曾經有著一場爭執或者打架。


    唐彩快速地穿過客廳,四處尋找著人影,最終看到母親的房門被從外邊鎖起。


    打開後發現母親已然暈倒在了地上。


    她慌忙地抱起母親,輕聲叫喚著。


    唐媽才雙眼呆滯地緩慢張開雙眼,等待看清眼前的人影後用著虛弱的聲音道:“彩兒......你哥他......上山打獵了。”


    看到母親醒來,唐彩長籲了一口氣,她在朋友家的時候被村民通知唐媽暈倒了,嚇得她以為母親有個什麽三七二十一呢。


    現在還有力氣說話,看來沒事。


    “我知道了媽。”


    唐彩知道,唐媽這是哭得太久,沒體力暈了過去,將其攙扶著躺到了炕上睡下。


    起身時卻被唐媽用力地抓住了手臂。


    “去找李老頭,讓他上山找你哥,你哥從沒進過山,我怕他踩空雪,跌下山。”


    唐彩眼眸低垂,不知道在思考著什麽,隨後歎了一口氣,認命道:“昨天李丹來找過我,他們兩父子去鎮上了,一時半會迴不來,媽你別擔心,哥他第一次進山,不會上高山的,應該隻是在林山找兔子,晚一些他就迴來了。”


    聽著唐彩的分析,唐媽也是放下心來,但眉頭依舊緊促,連聲歎氣。


    “媽......我想好了,我還是嫁給張二狗吧,這樣哥就不用進山了,家裏也有吃的了,這一切都怪我,不僅害了爸,讓你們擔心,還害了哥......”


    “彩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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