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家的馬車就在門外等著,一見沈舟出門,馬夫連忙撩開簾子。


    沈舟看了眼,確認是顧家的人後,道了聲謝,直接上了車。


    長青緊隨其後。


    很快,馬車在顧家門前停下。


    顧錦早已安排好人接待。


    車剛停,便有仆人迎了上來。


    “沈相公,快請進。”


    沈舟神色一斂,知道事情可能有什麽變動,連忙往裏走。


    堂屋大門掩著,外麵小雪飄飛,寒意侵襲,裏麵卻很是暖和。


    大堂四角放著炭火,源源不斷地輸送暖意。


    顧錦撐著臉,神色不明地看著下方坐著的兩人。


    他輕敲著臉,見那兩人低著頭始終不言,暗道沈舟這一次,怕是要難辦了。


    他沉思著,想著是要威逼,還是利誘,越想,神色越是冷淡。


    直到聽見外麵有腳步聲傳來,神色才鮮活起來。


    可算是來了。


    隨著堂屋大門被仆人推開,沈舟也看清了堂屋裏的情況。


    除了顧錦外,還有兩個陌生麵孔。


    這兩人,便是仆人剛剛跟他說的那兩人。


    同樣的,也是他讓顧錦幫忙找的其中兩人。


    沈舟收起心思,笑著上前拱手,跟這兩人打招唿。


    剛剛還不言不語的兩人,這會起身,惶恐地拱手迴禮。


    過來時,沈舟便從仆人那得知了這兩人的情況。


    看著有三十歲,麵上畏畏縮縮的高瘦男子是萬安縣人,名為胡向明,是前年離開府學的。


    而旁邊的那個看著病殃殃的白麵男子,則是永豐縣人,叫李長卓,今年二十有六,是去年離開的府學。


    而李伯說的那個打人後跪地的人,便是胡向明。


    因為好奇那會餘立軒跟他說了什麽,沈舟的視線在他身上停留的時間要長一些。


    沒想到,胡向明竟是被嚇得渾身都有些顫抖起來。


    雖然他在盡量克製,但很明顯,條件反射讓他根本控製不住身體的變化。


    沈舟看著,適時開口讓人坐下。


    胡向明鬆了口氣,連忙坐下。


    這才免了尷尬。


    仆人端來熱茶,退下後,把門掩上了。


    剛剛安靜的氣氛變得有些怪異起來。


    沈舟看向顧錦,見顧錦搖頭,便也明白了現在是什麽情況。


    他看向對麵的兩人,端起茶碗慢慢喝著,想著一會要怎麽開口。


    胡向明心裏忐忑,借著喝茶的動作,小心地瞄向對麵。


    他本是不想過來的,但聽到找他的人是個小三元,思考了很久,才決定跟著過來看看。


    可這會沈舟不說話,他想著想著,倒是開始後怕起來。


    他不應該過來的。


    就憑這人,怎麽能把餘立軒搞倒呢?


    胡向明後悔了,但好在,一切還未發生。


    就算餘立軒知道他過來了,他也有話可以說。


    不怕餘立軒真找人來搞他。


    胡向明是慣會安慰自己的,不然也不可能這兩年來,也沒想過要找餘立軒報仇。


    每當後悔侵襲,他便安慰自己,眼前最重要的是人還在。


    別的都是其次。


    可他怎能甘心呢。


    明明他有大好前途,就因為餘立軒,不僅前途沒了,名聲也壞了。


    讓他迴去想做個普普通通的教學夫子都不成。


    日子舉步維艱,家裏因為他這事,天天都是一地雞毛。


    氣氛沉悶得,讓他都快熬不下去了。


    也是那一點不甘,沒有磨滅他想報仇的心。


    在那人找上門時,他緊張,慌亂,害怕,激動,很多情緒充斥他的腦海。


    而家裏人埋怨的話,讓他也下定了決心。


    這迴,定要把餘立軒這偽君子的麵具撕破。


    可那激起的一點反抗,在這些天的趕路中慢慢消磨,最後在沈舟的沉默中崩塌。


    他真的怕了。


    小三元又怎樣,能鬥得過餘立軒?


    能鬥得過餘立軒背後的人?


    握著茶碗的手猛地收緊,微微顫抖起來。


    沈舟沒有忽視胡向明的一係列反應。


    不過喝兩口茶的功夫,他不知道這人想了些什麽,臉色竟能變得這般豐富。


    不過這也驗證了沈舟之前的想法。


    這人肯定受過威脅。


    而他不認為單憑一個餘立軒,能讓胡向明害怕得躲了兩年。


    至於為何會跟著過來,怕是被生活的艱難磋磨了害怕,剛好又有人過來,給了其一個報複的希望。


    這人,是個容易左右搖擺,也是個容易被人掌控的。


    沈舟低垂的眼裏閃過一絲擔憂。


    這人得看好了,不然到時被餘立軒找到,稍微恐嚇一番,怕是又會改變口供。


    於他不利。


    沈舟這會倒不著急開口了,他收迴放在胡向明身上的視線。


    轉而看向胡向明旁邊的李長卓。


    李長卓的衣服很厚實,也很新。


    但腳下的那雙鞋,卻是磨損嚴重,鞋頭已經發白,起了毛線。


    仿佛腳指頭稍微一用力,都能擠破冒出來一樣。


    文人,最看重的便是麵子。


    若非有體麵的衣服,出門見人定是會穿。


    而不是把自己的窘迫拿到人前。


    沈舟目光在李長卓的病容上掃過。


    這人的家裏,怕是已經很難了。


    但難得的是,這人的神色很從容。


    並不像胡向明一樣多變,自己嚇自己。


    沈舟對這兩人有了更近一步的認識,也知道該如何對症下藥了。


    “砰。”


    茶蓋和碗身磕碰,發出一道清脆聲。


    打破了這一片詭異的安靜。


    胡向明和李長卓兩人的視線都落在了沈舟身上。


    沈舟笑著,把茶碗放下,開門見山道:“想必你們也知道我找你們過來的目的。”


    胡向明和李長卓對視一眼,並沒有說話。


    沈舟看著,繼續道:“餘立軒這些年來,禍害了多少人,你們心裏肯定也清楚。”


    胡向明的臉色頓時難看起來。


    剛剛還慌亂的眼神變得憤恨陰沉。


    “這個狗彘不如的偽君子!”


    胡向明罵了起來。


    他應該私底下罵過不少次,這會一罵,便沒收住,連罵了幾句,意識到這裏不是家裏,才停了下來。


    他看了眼沈舟幾人,微微低著頭,似是為自己的失禮覺得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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