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食是一碗稀飯,兩個雜糧饅頭,還有一點鹹菜丁。


    沈舟在徐承誌旁邊落座。


    張言常看了眼,便在沈舟的另一邊坐下。


    徐承誌看了眼張言常,又看了眼正在低頭喝粥的沈舟。


    “你們是路上遇到的?”


    沈舟不明白徐承誌的意思,咽下嘴裏的稀飯,搖了搖頭。


    “不是。”


    說著,他眼尾一瞥,“你想說什麽?”


    徐承誌沉默搖頭,大大咬了口饅頭,沒有再說。


    三人安靜地把早食吃完,又洗好碗放迴去,準備迴學堂時,天也差不多亮了。


    徐承誌看著不遠處的學堂大門,歎了口氣。


    “昨日出門了,夫子讓我交的那些課業,我還一個沒做。”


    沈舟不吭聲。


    張言常不解地看了眼徐承誌,也聰明的沒有吭聲。


    徐承誌見兩人不說話,頓了頓,幹脆厚著臉皮道:“沈舟兄,你幫我看看?”


    “幫看看可以,幫做不行。”


    沈舟笑著斜了眼徐承誌,不用想,都知道徐承誌的心思。


    徐承誌尷尬地擺了擺手,“我好歹上迴也是差點上榜的人,這點課業罷了,還不至於讓你幫做。”


    沈舟笑著睨了他一眼,“差點上榜?真的?”


    上榜就是上榜,沒上榜就是沒上榜。


    差點上榜,不就是沒上榜嗎?


    換個說法,到底不錯聽。


    “那是當然。”


    徐承誌挺起胸膛,“我感覺就是下次了,肯定能上榜!”


    起碼,也得把縣試給過了。


    這樣,還能堵堵家裏幾個叔伯的嘴。


    沈舟聽著,臉上的笑意慢慢收迴。


    神色古怪且認真。


    “確實,該是要上榜了。”


    張言常愣了愣,看看沈舟,又看了看徐承誌。


    不明白兩人怎麽突然就對下次科試充滿信心了。


    不過,既然兩人這般有信心,那他也有!


    他兩眼發亮,炯炯有神,“我也是,下次一定會考上秀才!”


    “......”


    徐承誌撇嘴。


    真敢想,他都不敢想這個。


    徐承誌看向沈舟,“你也是這樣想的?”


    沈舟轉頭看他,眼神疑惑,“不然呢?你不是這樣想的?”


    “噢,我當然也是這樣想的,考上秀才嘛,誰不想?”


    好得很。


    都敢想。


    若是有那麽容易,怎麽他們學堂裏這些年都沒人考上?


    徐承誌看了眼兩人。


    如果這兩人有人考上了,他把頭擰下來。


    三人迴到學堂大門前時,該來的人都來了。


    嗯。


    夫子也來了。


    吳敬榮坐在上麵的椅子上,淡淡地掃了眼站在後方的三人。


    “迴來了?”


    沈舟從懵圈中迴神,低下頭,悶聲道:“迴夫子,我吃完早食迴來了。”


    徐承誌心都跳到了嗓子眼。


    “迴夫子,我也是。”


    張言常自然也是緊張的,本來想說別的,可想來想去,沈舟和徐承誌確實也沒有說錯。


    他低頭道:“迴夫子,我也是。”


    吳敬榮看著三人,神色不明,淡聲道:“嗯,你們去書房門前站著。”


    書房門前,三人的身影尤為明顯。


    一高一低一低。


    “你們看到沒,夫子好像很生氣。”


    徐承誌重重歎了口氣。


    他不過是因為臉上的傷,想著晚點過去罷了。


    沒想到,這麽些年晚去都沒有出過什麽事。


    今日就出事了。


    他瞟了眼右邊的沈舟,若是那會自己沒喊沈舟,他也早就吃完早食迴去了。


    沈舟閉著眼睛,聞言,“嗯”了聲,並沒有開口的打算。


    倒是張言常開口了。


    “我沒看出來,夫子生氣了?”


    徐承誌皺眉,“你沒看出來?”


    他指了指書房門口,又指了指自己。


    “我們都這樣了,你還需要看才能感覺出來?”


    張言常一聽,覺得也有道理。


    頓時,有些蔫了。


    “夫子現在不會是在學堂裏講課吧?”


    若是講課的話,那他可就虧大了。


    徐承誌一聽,神色也有些不對。


    “不會吧?”


    沈舟聽著兩人的話,見兩人這般擔心,勸道:“說了就說了,到時找人問問不就好了,你們擔心什麽呢?”


    徐承誌搖頭,“我是擔心到時問了,他們自己也沒聽懂。”


    “......怕是你自己聽不懂。”


    沈舟睜開眼睛,轉頭看徐承誌,“說起來,你當初為何看我不順眼?”


    徐承誌一頓,望天望地,偏偏就是不看沈舟。


    “你說你,聊得好好的,岔開話作甚?”


    沈舟看著徐承誌這副逃避模樣,撇了撇嘴,也懶得問了。


    張言常本來想說兩句緩緩氣氛,結果剛想說話,餘光便瞥到了一道身影在往這裏走來。


    “夫子來了。”


    他低聲提醒著,結果話還沒說完,沈舟和徐承誌兩人的身子挺得板板正正的。


    目不斜視。


    還未來得及調整姿勢的張言常:“......”


    吳夫子手上拿著的戒尺,在太陽底下有些泛光。


    泛著冷硬。


    沈舟覺得,這一頓打,可能是少不了了。


    吳敬榮望著書房前麵乖乖巧巧站著的三位學生,緩步走過去。


    最後在三人旁邊站定。


    “說吧,今日怎麽這麽慢?”


    吳敬榮用戒尺碰了碰張言常的手臂,示意他先說。


    張言常作為第一個出來說的,壓力也是大。


    他緊張道:“迴夫子,我很早就去學堂了,後麵才去夥房那邊吃早食,所以來得晚了些。”


    吳敬榮點點頭,看向站在中間的沈舟。


    “你呢?”


    沈舟也說實話。


    “學生想著後麵走,舍房不擁擠,就留到後麵了。”


    “嗯。”


    吳敬榮轉而看向徐承誌。


    徐承誌心一緊,忙道:“迴夫子,我原本已經快要吃完了,後麵看到了沈舟兄和言常兄,便等他們一起了。”


    吳敬榮點頭,視線在徐承誌臉上打量。


    “你這臉,可是又去打架了?”


    吳夫子先前詢問的語氣還十分平靜。


    可說起這話時,語氣就低沉了。


    有種風雨欲來城欲摧的感覺。


    徐承誌頭一直低著,聞言,忐忑地開口。


    “學生昨日出去了一趟,隻是誤會,並不是打架。”


    吳敬榮盯著徐承誌看了會,最終緩緩歎了口氣。


    “罷,老夫也不多說,你自己明白就成。”


    徐承誌臉色一變,頭更低了。


    心裏五味雜陳。


    吳敬榮看向沈舟。


    “你隨我進來。”


    “是。”


    沈舟跟在吳夫子身後,進了書房。


    然後在夫子的示意下,把門關上了。


    隔絕了門外兩人的視線。


    沈舟站在吳夫子麵前,心裏左想右想。


    不知夫子讓他進來,所為何事。


    吳敬榮坐下,端起茶壺給自己倒了杯水。


    眼睛並未看向沈舟。


    他盯著放在桌上的戒尺,端起茶杯喝了口。


    片刻後,才道:“老夫考你幾個問題。”


    “是。”


    沈舟眼裏閃過一絲迷茫,不懂夫子怎麽突然要考他問題。


    擔心夫子另有用意,沈舟不敢馬虎,集中精力認真聽著。


    吳敬榮摸著胡子,看沈舟這副嚴陣以待的模樣,略一沉思。


    “畜君,何解?”


    沈舟一頓,凝思片刻,道:“畜君何尤?畜君者,好君也。聖人言,能畜止其君之欲,宜為君之所尤,然其心則何過哉?”


    “學生認為,畜君,是謂匡正君主之失。”


    畜君一詞來源最早的,是在《史記·孔子世家》中。


    春秋時期,齊國有位名叫孟嚐君的貴族,因為缺乏主見,被其夫人和寵臣操縱,成為了傀儡。


    於是,孟嚐君被後人稱為“畜君”,成為了被人利用的象征。


    孟子認為,能夠控製君主的欲望,是臣子應該做的事,即使君主因此責備臣子,臣子的心意也沒有什麽過錯。


    畜君者,好君也,勸諫並阻止君主的過錯,這是愛護君主的體現。


    沈舟說著自己的理解,很快,便閉上嘴,等待夫子點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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