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床上,淩雲渾渾噩噩地醒來便看到沈逸城陰沉至極的臉,“沈逸城,我在哪兒?”她聲音極其微弱,身體僵硬得連皺眉都困難。


    “這是醫院,你需要休息,我在這裏陪你。”他臉色雖難看,話語卻盡力溫柔。


    “不用,我要迴去。”她試著支起單薄的身子,嘴唇緊緊抿著,吃力地喘氣。


    沈逸城一雙大手駕著她雙臂把她撐起來,輕輕倚在自己肩上,“聽我說,你剛剛做了手術哪兒也不能去,需要好好休息。”


    她手捂住小腹,似乎忽然意識到了什麽,死死盯著男人。


    沈逸城頓了頓,表情越發凝重地搖搖頭。他知道女人是在討個答案,但“孩子沒了”這樣的話他說不出口,也不忍心騙她。


    淩雲心頭一滯,眼圈憋得通紅,慢慢癱軟到男人的肩頭,死死咬了下去,瑟瑟地發抖。


    沈逸城眉頭緊蹙,任她咬得多重,一聲都不吭。


    一晚上沈逸城都沒沾陪護的床位,他輕輕握著淩雲的手,看著她睡夢裏又哭又鬧。她還是“沈逸城、沈逸城”地叫他,隻是這會兒叫得他心疼得很。


    “我在。”他一遍遍應她,加重手上的力道握住她。


    ——


    淩雲再睜開了眼已陽光普照,“你坐了一夜?”


    她虛弱不堪。


    男人沒應她。


    張旭提著保溫盒進來,他起身去接,才發現自己的大手仍被那隻握了一夜的纖纖細手緊緊抓著抽不開身。


    淩雲也同時意識到了,她觸電般地把手抽了迴去。指尖還殘存著他掌心的溫度。


    男人蹙眉看了看她,俯下身把她扶起來,盛了粥悉心吹著,舀出一小口送到她嘴邊。


    “我要迴去!”她頭向反方向一撇,眼神哀默。


    “休息好了自然會送你迴去。”沈逸城沒有強留,隻是不依不饒地一口一口喂著她。


    他從沒喂過別人,每一口都笨拙而仔細,怕燙了她。


    半下午,沈逸城坐在病房裏看書,不遠不近地守著。淩雲再也睡不著了,在病床上翻來覆去。她心裏有多麽的酸澀,恐怕隻有她自己知道。


    男人凝視她良久,終於起身走到她跟前,一把抱起她就往病房外走。


    “去哪兒?”她莫名地緊張。


    他並不言語,依然邁著大步往外走。


    住院區外是一片安謐的花園。


    男人環視四周,向樹蔭下一處長椅走去。


    淩雲全身無力,瞥了一眼那張長椅就把臉轉開了。雖是盛夏,她仍覺得那張金屬的椅子又硬又冷,不由心裏有些發怵。


    男人蹙眉看著她,似乎了然。他到了長椅邊並不放下她,就這麽抱著,讓女人在自己身上坐。


    花園裏綠樹成蔭,仿佛驅散了夏日的炎熱。


    女人沒有反抗,卻跟他也沒有半點交流。沈逸城看著她雙眸含怨,想起她昨夜雨中嘶吼,心裏很不是滋味。


    看來女人真是恨毒了他那時的不辭而別。


    直到夕陽斜沉,兩人始終沒說一句話。他眉眼不展,抱她起身迴病房去了。


    ——


    “媽,我沒騙你,你等會兒就知道了!逸城哥一晚上都在這兒。”


    走廊上傳來女人的細語。


    來者正是昨天在公司拗著沈逸城的年輕女孩,她一身優雅的裙裝,打扮時尚得體,此時正挽著一位婦人朝他們走來,身後還跟著昨晚給淩雲做手術的主任醫師。


    淩雲並不認識來者,但年輕女人口中“逸城哥”三個字讓淩雲聽得格外分明,她下意識想從男人身上下來。


    “別動。”沈逸城似乎並不打算理會,徑直朝病房走。


    主任醫師禮貌地點頭打了招唿,就迴避了。


    “媽媽,你看,逸城哥為了這個女人連公司都不管了,我這兩天上班根本見不到他。”


    “逸城!”貴婦不緊不慢地朝沈逸城走過來。


    五十開外的女人,歲月竟是沒在她身上留下多少痕跡。她身上鮮有珠寶,隻戴一個玫瑰金色的指環,但看著分明是貴氣。


    “什麽人讓你這麽緊張,見了麵連招唿都不打?”汪姨淡淡瞟了淩雲一眼。


    “汪姨既然都知道了,就不需要我再多費口舌。”他神色疏離,涼涼地開了口。


    “你在外麵處理事情,如果實在棘手,可以直接跟家裏開口,不用搞得這麽狼狽。我們沈家也是要臉麵的人家,丟不起這個人。”婦人麵帶薄笑,話卻像下刀子一樣往淩雲心裏紮。


    “沈逸城,放我下來!”淩雲小聲說著就要往下跳。


    但任憑她幾次挪動身子,沈逸城絲毫沒有放手的意思,隻把雙臂越箍越緊。


    “你這個女人怎麽這麽不知羞恥!沈家人說話你還不迴避一下!”肖蔚然跋扈慣了,如果淩雲此時不是在沈逸城懷裏,非得讓她撕碎了才解恨。


    “你也算沈家人?”沈逸城冷冷看了一眼肖蔚然,語氣驟然降到了冰點,“沈家是你們自己要進的,嫌丟人的話趁早離開就是了。”


    “逸城哥,我是關心你!你何必為了一個女人跟我發那麽大火……爸爸知道也不會同意的。”肖蔚然眼看就快兜不住場麵了,明麵上軟了幾分下來,實則又扯出長輩來壓製沈逸城。


    “你爸,還是我爸?”沈逸城一字一頓,眼眸的冷光令肖蔚然發慌。


    “逸城,你爸爸過段時間就迴來了,等這位淩小姐方便的時候,把她帶到家裏正式介紹一下。”婦人依然不改聲色。


    “媽!”肖蔚然卻沉不住氣。


    沈逸城並不搭話,神色漠然地等待來者自行離開。


    婦人毫不計較,淡然一笑道,“既然看過了淩小姐,我們就不多待了。”


    “不送!”


    沈逸城明顯臉色不悅,從病房門口一直靜默著到了病床前。


    “不想知道那兩個人是誰?”沈逸城瞟了淩雲一眼。


    “與我不相幹的人,我問她們做什麽。”


    好一個沒心肝的女人,怎麽說也曾經有過他的孩子,對他的一切竟是漠不關心。


    “如果我說那天晚上的人是我,孩子是我的,你信我嗎?”


    “不信!半個字都不會信!”


    “他說的話你就深信不疑是嗎?!”


    “是!我的一切都是他給的,我走投無路的時候是他給我庇護!我憑什麽相信一個隻出現三個月就無故消失的人?!”


    “哪怕他讓你出賣自己你也心甘情願是嗎?!”


    啪——


    她也不知道哪兒來的勇氣,使勁全身的力氣給了沈逸城一計耳光。打完她自己都懵了。


    她從男人的眼眸裏看到的全然是複雜深邃,淩雲摻不透,隻是努力憋住胸口劇烈的起伏,眼眶通紅。


    沈逸城也怔了,許久才低聲說:“換衣服,我送你迴去。”


    他結束對峙,把女人輕輕放迴床上,轉身出去。左臉顯出兩條長長的血痕。


    “總裁!”張旭礙於事情隱晦不再作聲,遞上一份材料給沈逸城。


    他從張旭的眼神就能確定這份材料就是他要查的淩雲那家公司“弼誠”的底細。


    不得不說,韓修遠做事確實小心謹慎,“弼誠”的出麵股東除了韓修遠自己,盡是“閑人”。


    一個女人的名字引起他的注意,“趙思琪”,肖乾的情.婦……肖乾這個人沈逸城有印象,就是那天在俱樂部,跟韓修遠合夥給淩雲灌酒的“肖公子”,當時他沒太在意,這個肖公子和肖蔚然同姓,竟然是汪姨前夫的兒子,難道這件事跟汪姨有關?


    沈逸城心裏疑竇叢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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