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高熾如複讀機般背誦著奏折裏的內容,心裏已經暗罵了方子言這個狂徒無數次!


    朝廷頒布禁海令,這是太祖皇帝的決議。


    別說是他一個階下囚,就算是自己,也沒資格對其發表異議。


    他心說自己這次怕是要被方子言牽連,心中惴惴不安,聲音越發沒了底氣。


    朱棣靠坐在龍椅上,斜眼望著朱高熾:“老大,你是想把明皇祖訓徹底推翻,想讓朕對不征之國用兵,隻為緝拿朱允炆?”


    麵對朱棣的詢問,朱高熾不由得將頭低了下來:“父皇,兒臣,兒臣卻有此意!”


    “不,這不是你的本意!”


    麵對朱高熾的迴答,朱棣卻搖頭說道:“你是心懷仁善之人,絕不會想著趕盡殺絕,朕問你,剛剛這番話,是誰教你說的?”


    朱高熾本意是想借此機會覲見朱棣,希望其能饒過方子言一條性命。


    卻沒想到對方出言狂暴,竟然敢對明皇祖訓橫加指摘。


    此事涉及太祖皇帝,影響深遠,如果朱棣深究起來,怕是自己也保不住他!


    想至此處,朱高熾心中已然打定主意:“父皇明鑒,此乃兒臣心中所想,並不幹他人之事!”


    朱棣聞言,微微頷首:“好,不愧是朕的兒子,你能有此心,朕頗為欣慰,既然如此,那就不用再留著方子言那個狂生了,王景弘,派人把方子言給朕……”


    殺了二字還沒說出口。


    朱高熾便已經跪倒在了地上。


    朱棣見狀,笑著問道:“老大,你這是幹什麽?”


    “兒臣鬥膽,欺瞞父皇,請父皇恕罪!”


    “那朕再問你,剛剛你說的那番話,究竟是誰教你的?”


    “是方子言!”


    “他在獄中草擬了一份奏折,希望能夠呈遞到父皇麵前,兒臣擔心其言語狂悖,可能會觸怒父皇,於是便想著循序漸進,先讓您了解一下其中的內容!”


    “把他寫的奏折拿給朕看看!”


    朱棣並未表態,隻是像朱高熾索要起了奏折。


    眼見著事情已經敗露,朱高熾不敢再有所私藏,隻能將手放在懷中,封皮已經被汗水浸濕的奏折遞了上去。


    “靖難之役,陛下進京,殺官員百姓不計其數,致使無數血親骨肉分離,依草民拙見,不如將這些幸存孩童一並誅殺,以免其日後得勢,汙蔑聖名,**朝綱!”


    “陛下篡權,逼死親侄,叔奪侄位,本為篡逆,但陛下若想坐穩皇位,仍需尊法正統,以告天下,不如也立廟號為祖,以彰地位端正,無需假授聖意,仍能欲蓋彌彰……”


    奏折上字字句句直戳朱棣的心窩子。


    靖難之役,叔奪侄位,這是他朱棣一輩子都洗刷不掉的罵名。


    如今心裏的瘡痂被人揭開,朱棣心中怒意難以抑製,重重將這奏折摔在了桌上:“這個方子言,還真是好大的膽子!”


    朱高熾跪在地上,噤若寒蟬,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誰知就在下一秒,朱棣突然怒而轉笑:“哈哈哈哈,老大,你剛剛被嚇壞了吧?”


    “父皇龍威浩蕩,兒臣自當敬畏!”


    “你剛剛在朕的耳邊念仙音,為的就是想要給這個方子言開脫,對吧?”


    “父皇明鑒,兒臣並非有意為其開脫,隻是愛惜此人才能,又欣賞其敢於直言的膽量,故而生出了幾分愛才之心!”


    朱棣微微頷首:“嗯,這小子膽量的確不低,卻是有幾分方孝孺的風骨,不過有句話你倒是說的沒錯,如果你剛剛直接把奏折呈遞給朕,朕看完之後說不定就直接把他給殺了!”


    朱棣說至此處,繼續翻閱奏折:“別看這上麵隻記有三條建議,可這三件事情,卻是如今擺在朕麵前最頭疼的問題!”


    朱允炆究竟有沒有死。


    這件事情朱棣其實比誰都清楚。


    當日應天府被攻破,朱允炆剃發易服,裝作僧侶,早已經隨著災民逃出城去。


    朱棣雖然並未目睹其下落,但卻在宮中發現了一把剃刀和一堆染血的長發。


    朱允炆不死,日後必將釀成隱患。


    可是為表自己正統身份,摘掉頭頂上的篡權逆賊的名號,朱棣早就將朱允炆的死訊昭告天下。


    想要徹底解除隱患,恐怕真要取消海禁,私下裏對其進行通緝。


    至於關於靖難遺孤以及自己應該如何繼位的問題。


    朱棣心中也的確有所設想。


    大規模搜捕靖難遺孤。


    立廟號為成祖皇帝。


    這的確是朱棣心中已經萌生的兩個想法。


    隻是此事他從未與人提起。


    卻沒想到小小的一個方子眼竟然成了他肚子裏的蛔蟲,將自己心中所想揣測得一清二楚!


    在朱棣看來,方子言此舉無非是一心求死。


    這些文人雅士多是如此,向來不肯與地位不正者共治天下。


    可越是如此,朱棣就越想將其收入麾下,讓其能為自己所用。


    他倒是想要看看猜測到了自己心中所想的方子言,對於這三件難題又有什麽解決辦法!


    想到此處,朱棣抬頭望向朱高熾:“老大,方子言現在還在詔獄關著呢吧?”


    “沒您的旨意,沒人敢擅自釋放方子言!”


    “既然如此,那就給他提升一下待遇,同時派人暗中監察一下他的態度,此人若是能改換心意,或許能夠為我所用……”


    當日晚間,詔獄內。


    方子言靠坐在監牆角,心中盤算著朱棣下旨處死自己,好讓自己返迴現代做個富翁!


    他甚至都想到了那一千億應該如何揮霍,應該如何過上人的生活!


    就在這時,走廊內傳來了一陣鐵鏟摩擦木桶的尖銳噪音:“開飯了開飯了!”


    詔獄裏的夥食並不算好,蕎麥混著雜糧蒸成的窩窩,還有看不到幾顆油星的燉白菜。


    雖然飲食如此寒酸,可對於那些受困已久的囚犯而言,卻也是不可多得的美食。


    他們從牢門的縫隙裏伸出手來,試圖從獄卒手中那裏多討要一個窩頭。


    可是他們的苦苦哀求換來的卻隻有一頓抽打,最終他們隻能慘嚎著縮迴手,躲在角落獨自舔傷。


    對於這些場景,方子言早已經是司空見慣。


    就在他等著獄卒來給自己發放那如豬食一般的牢飯的時候,卻沒想到牢門突然被人打開,兩名身材魁梧的錦衣衛相繼走了進來。


    見此情景,方子言不禁心中暗喜:“莫非那封奏折起了效果,朱棣派人來殺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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