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紀棠還未正式拜見過方老爺子。


    眼下謝知行醒了,於情於理她都該規矩拜見。


    待方老爺子到外室坐定,紀棠福身見禮,“外祖父。”


    “嗯。”方老爺子看著她道:“叫紀棠是吧。”


    “是。”紀棠恭應。


    方老爺子打量一番,指了指一旁的椅子,“坐下說話。”


    紀棠依言坐下,身端體正。


    方老爺子雖已退下朝堂榮養在家,但通身勢仍在,叫人在他麵前不由自主的肅然規矩,不敢造次。


    方老爺子瞧著滿意,“嫁給知行,你可委屈?”


    此話一出,定北侯等人都看向紀棠。


    謝知行的病情,今日紀棠都聽到了,不知她作何感想。


    感受到眾人視線,紀棠捏緊手道:“不委屈。”


    “哦?為何?”方老爺子覺得稀奇。


    以謝知行的情況,任何人嫁給他都會覺著會有些委屈才是。


    再高的門第,也掩蓋不了謝知行身殘病重的事實。


    盛京其他的閨秀,不論從前有多愛慕謝知行,在謝知行中毒身殘活不長久後也無人願嫁。


    而紀棠,她也是被迫,別無選擇。


    “世子是個稀世少見的好人,能嫁給他是我的福氣。父親母親待我也十分寬厚,我在侯府過的很舒心。”紀棠言自肺腑。


    雖然她一開始目的不純,但隨著時日推移相處,她是真心喜歡上了侯府。


    她覺得侯府很好,謝知行也很好,她心甘情願。


    方老爺子閱人無數,他看出紀棠是個實誠的好姑娘,聽出了她話中的誠摯。


    “好孩子,你好好照顧知行,侯府將來不會薄待你的。”


    方老爺子話中深意,是告訴紀棠,便是將來謝知行不在了,侯府也會善待她。


    定北侯也很是動容,順著方老爺子的話向紀棠承諾,“既嫁進了侯府,你永遠都是少夫人。”


    紀棠心中觸動,紅著眼點了點頭。


    她知道他們話中潛藏的深意。


    謝知行的生死,誰都不願提及,但誰都心知肚明。


    談話幾句,方老爺子見紀棠明理懂事,徹底放了心。


    原先他還想著紀棠出身低微,又在鄉野長大,不識禮教規矩,覺得她配不上謝知行。


    可接觸後他立時改觀,紀棠是上天給謝知行最好的補償。


    “時候不早了,我該迴去了。”方老爺子知道,侯府還有很多事需要處理,他走了才清淨。


    “知熠,送你外祖父迴去。”定北侯吩咐。


    謝知熠答應一聲,扶著方老爺子走了。


    定北侯和方氏也緊跟著起身。


    “棠兒,雲野,知行就交給你們了。”方氏悉心交代。


    紀棠和方雲野應下,目送他們離去。


    方氏忙著處理宴後事宜,定北侯任派出大量人手,即刻動身前往各地尋找碧靈芝。


    希望再渺茫,也總要盡力一試。


    西斜日光透過雕花軒窗,稀稀碎碎的照進屋中,在牆上留下斑駁光影。


    謝知行躺在床上,偏頭望著日光,眼神空蕩不知在想什麽。


    直到紀棠走進屋中,謝知行的眸光立時聚焦在她身上。


    “阿棠。”謝知行虛弱低喚。


    紀棠在床邊坐下,讓他不要說話,省得又引發咳嗽。


    謝知行抬手,示意紀棠靠近些。


    紀棠湊近低頭,謝知行的手指輕撫上她的麵頰,溫熱指腹拂過她紅腫的眼。


    他的阿棠為他哭了。


    謝知行凝望著紀棠,想象她悲痛流淚的模樣。


    喉間微滾,謝知行心口窒痛。


    是他不好,害她傷心難過了。


    謝知行手掌用力,將紀棠拉入懷中擁緊。


    紀棠伏在謝知行胸膛上,聽著他平緩有力的心跳,覺得無比安心。


    今日,她是真的嚇到了。


    她很怕謝知行醒不過來,連二十二歲的生辰都沒過完。


    紀棠一語不發,也未見抽泣,但謝知行卻感覺到了她在悲傷。


    阿棠……


    謝知行暗歎一聲,一下一下輕撫著紀棠的後背安撫。


    紀棠感覺,他像是在撫摸一隻貓。


    而她,就是那隻貓。


    她抬起頭,看著謝知行蒼白的臉問:“你肚子可餓,要不要吃東西?”


    午宴隻進行到一半,他就吐血昏迷了,估摸著也沒吃幾口。


    提心吊膽這許久,此時心緒一鬆,紀棠便覺有些餓了。


    謝知行愣了一下,顯然沒料到她會這麽問。


    半晌,他‘嗯’了一聲。


    “那你等一下,我讓木樨去弄點吃的來。”紀棠立即起身出去吩咐。


    吩咐完木樨,紀棠迴到內室陪謝知行,剛一坐下,就聽見有人進屋。


    紀棠迴頭,見木樨端著托盤進來,上麵放著兩碗粥。


    “這麽快?”紀棠訝異。


    木樨將托盤放到桌上道:“奴婢剛出院子,廚院的人就送來了,說是三姑娘一早吩咐煮上的。”


    “知韻真是細心入微。”紀棠讚歎。


    木樨端了一碗粥過來,紀棠扶謝知行靠坐在床頭,接過喂他。


    謝知行喝著百合粥,目光淡淡地掃了木樨一眼,木樨立時頭皮一緊,福身退了出去。


    “阿棠也喝。”謝知行知道,紀棠定然也餓了。


    紀棠吹了吹勺子裏的粥,送到謝知行嘴邊,“你先喝,那還有呢。”


    這麽一會兒,她還能挺住。


    隻是這米香聞著可真誘人啊,紀棠下意識吞了吞口水。


    謝知行瞧見了,伸手將勺子往紀棠嘴邊推,執意要她吃下。


    紀棠無法,隻得張嘴。


    見她喝下勺子裏的粥,謝知行滿意了,收迴手讓紀棠繼續喂他。


    紀棠看著自己剛用過的勺子,遲疑道:“我去換一隻。”


    謝知行拉住她,“不用。”


    啊?


    紀棠有些錯愕,在謝知行的催促下,舀了一勺粥吹溫後喂給他。


    末了,謝知行又讓她自己吃一口。


    紀棠吃著清甜的百合粥,看著手中勺子想,他們這算不算是相濡以沫了?


    兩人就這樣你一口我一口,一碗粥很快見底。


    “我去換一碗來。”紀棠端著空碗起身,將桌上的另一碗端來繼續喂他。


    謝知行又吃了兩口,便說不吃了。


    紀棠欲扶他躺下,謝知行搖頭拒絕,讓紀棠快些吃。


    待紀棠吃完,謝知行緩聲問:“我昏迷後可出了亂子?”


    紀棠點頭,一五一十都同他說了,隻是說到碧靈芝時,她有所隱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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