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向戟頌走了過來,戟頌聽到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機警地迴頭看去:“你……”


    “我?”來者看著戟頌,一挑眉,說道,“我什麽?”


    “你……不要說出去。”戟頌不知道麵前的家夥是誰,長得雖然有些不盡如人意,但她不在意那些,隻要他不把自己供出去就好。


    “好。”他答應下來,眼睛卻在赤裸裸地打量著戟頌。


    戟頌今日已經被打量夠了,這種目光令她感覺有些不舒服,甚至有股怒意竄起,但是想到他剛才替她隱瞞了行蹤,她便壓抑了火氣,抬起頭看向他:“謝謝。”


    “大半夜的,你來此處做甚?”


    “散心。”


    “嗬,散心散得如此慌張,不如不散。”


    戟頌腿上又傳出一陣疼痛,沒有再迴答他的話,兀自地查看自己腿上的傷口,已經有些化膿了。


    戟頌無能為力,隻能任其潰爛下去,為了不讓膿水弄髒身上的衣裳,戟頌咬緊牙關,用原先的布帶綁住潰爛的傷口。綁好了之後,發現剛才那家夥還在旁邊看著。


    他一雙駭人的眼睛盯著戟頌,發絲之中夾雜著幾片綠葉。


    戟頌將手朝他伸了過去,他下意識地躲了一下,戟頌的動作一滯,伸手給他摘下發絲之中夾雜的幾片綠葉,不緊不慢地說道:“你也是偷跑出來的嗎?”


    “偷跑?”他一挑眉說道,“你不是說出來散步麽。”


    不知為何,他這樣的神情很像一個人,但到底是誰,戟頌已經記不起來了。


    戟頌嘴邊添了一絲笑意,而後說道:“你也是出來散步的麽?”


    “算是。”他說道,“你是新來的侍女?”


    “算是。”戟頌有模有樣地學他說了一句,但他似乎不喜歡別人學他,當即便將眉頭皺了起來,戟頌怕惹這麽個怪物生氣會害自己送命,於是當即解釋道,“我的一個友人說,我們都是來此做燕居少主的妻子的,至於到最後誰會留下,還得經過一番篩選才行。”


    他沉默了一會兒說道:“你想留下嗎?”


    戟頌不知道該如何迴答,如果成為燕居少主的妻子能夠治好她的腿,那也無妨。


    不過她在車上從嬋雲的口中得知,燕居對女子的純潔十分看重,像她身上有著如此駭人的傷口,肯定會在檢查身體的時候被淘汰。


    所以戟頌並不憂慮自己會被選中的問題,到時,戟頌就可以離開這個地方,去找一家醫館來治療自己腿上的傷口。


    “你腿上的傷是怎麽來的?”見戟頌不說話,他繼續問道。


    “從山上摔下來,摔的。”戟頌隨口說道。


    傷口處的膿血流了出來,戟頌將布帶解下來,挽起礙事的袖子,簡單地清理了一下傷口處的膿血。


    她手臂上的刻字和紅紋露了出來,燕圳看著她手臂上的刻字,又看了看她腿上的傷口,他從未見過尋常女子身上會有如此駭人的傷口,包括她手臂上的刻字,像是被人重複刻了多次,刀痕像牆壁的裂紋一般深深地嵌入手臂上的皮膚之中。


    燕圳不知道她之前遭遇了什麽,但從這兩點,似乎可以解釋為什麽她看到自己醜陋的麵容沒有什麽反應。


    “你不害怕我麽。”


    戟頌用血跡斑斑的繃帶將自己腿上的傷口開始重新纏縛,疼痛令她的唿吸有幾許顫抖,她一邊纏著自己的傷口,一邊對燕圳說道:“為什麽要怕你?”


    他猶豫了一下之後,緩緩說道:“因為,我長得像怪物。”


    “怪物啊……”戟頌心中泛起一層似曾相識的感覺,她係好繃帶,緩緩將腿放平,雙目浸在如墨的夜色之中,唇邊多了一絲似有似無的笑意,“我……從前好像也被人這麽說過。”


    燕圳沒有言語,目光下落,落在了戟頌不斷滲出膿血的傷口上,他徐徐抬手,向戟頌伸了過去。


    外麵逐漸沒了聲音,戟頌拖著受傷的腿往前爬了幾下,小心翼翼地探頭望去,發現方才抓她的侍衛已經不見了。


    燕圳的手還沒來得及碰到戟頌的肩膀,便被戟頌向外麵望去的動作躲開,燕圳緩緩將手收了迴去,頗具深意地看著戟頌。戟頌好好打探了一番,覺得這是個迴去的好機會,於是迴身對燕圳說道:“我先走了。”


    燕圳看著她離開,沒有言語。


    戟頌鑽出去,沿原路返迴到自己的住所。好在路上遇到的侍衛並不多,否則照她現在的腿腳功夫肯定逃不掉。


    戟頌看四下無人,跑到自己的住所,打開門跑了進去。


    開門的聲音驚醒了嬋玉,嬋玉睜開酸澀的眼睛看了戟頌一眼,憑借著本能,睡意朦朧地下床去詢問戟頌的傷勢:“怎麽樣?”


    “醫館關門了。”戟頌對嬋玉說道。


    “怎麽這樣……”嬋玉隱約可以聞到一股傷口潰爛的臭味,連忙讓戟頌坐下來,將已經被膿血浸透的繃帶解了下來,神情嚴肅地看著戟頌腿上的傷口,“這樣下去的話,你這條腿恐是要不得了。”


    戟頌何嚐不知道,但是現在居於這種情況之下,根本沒有選擇的餘地,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明日就要檢查身子了對嗎?”


    “嗯。”嬋玉起身在屋中找了一塊幹淨的布,一條一條地撕開,給戟頌將傷口包紮起來。她也不是正經的醫師,不知道該如何處理戟頌腿上的傷口,隻能是盡量不要讓膿血沾到戟頌的衣裳之上。


    包紮完之後,嬋玉站起身來:“我再找找這屋中有沒有藥。”


    戟頌抓住了她的手腕,嬋玉迴頭看向戟頌。


    戟頌眼神誠摯地看著嬋玉,嗓音沙啞地說了一句:“謝謝……”


    “沒事。”嬋玉道,戟頌緩緩放開了嬋玉的手,嬋玉在房中的抽匣中到處尋找著。


    一陣刀紮般鑽心的疼痛,自大腿上的傷口傳出,戟頌皺起眉頭,手緊緊地攥了起來,看著自己的膿血逐漸浸透布料,將布料染成了另一個汙濁的顏色。


    不知為何,她總覺得自己遭受這樣的痛苦,並不是第一次。


    “嬋玉,別找了。”許久之後,戟頌對嬋玉說道。


    或許她會因此死去,但死或不死,對她來說其實並沒有什麽分別。


    她沒有任何記憶,也不知道自己身上那些莫名奇妙的字跡和傷口是怎麽來的,甚至連自己的名字都無法迴憶起來,更不要提昏睡之前和自己有關係的人,她是個突兀出現在這裏的人,周遭的一切都陌生得恐怖,她已經沒有了適應這些變故的勇氣。


    如果死亡能夠結束當下的痛苦,那麽即便她死了,其實也並沒有什麽關係。


    嬋玉打開最後一個抽匣,看到空空如也的抽匣,手上的動作一滯,隨後徐徐迴頭看向戟頌:“什麽都沒有。”


    “沒關係,過來坐坐吧。”戟頌看著嬋玉,在她從昏睡之中醒來之後,嬋玉是第一個主動關心她的人,她不確定她們之前是否認識,因為看嬋玉關心自己的樣子,就像她們曾經是多年的好友一般,“我們之前認識嗎?”


    嬋玉坐到戟頌旁邊,好像是沒有料到戟頌會忽然問這樣的問題,麵容閃過一瞬間的詫異:“怎麽了?”


    “我忘記了很多事情……”戟頌道,“我怕你是我之前認識的人,若是不記得你了的話,你不是會傷心麽。”


    嬋玉還以為是什麽事情,聽到戟頌的話之後,笑道:“你既然這樣說了,若你我之前真的認識,我不還是會傷心麽?”


    “也是。”戟頌道。


    -


    翌日,所有的女子都被集中到了一個房間之內,房間內十分空曠,隻在裏麵放著一張椅子,幾個管事的坐在椅子之前,椅子旁邊站著一個中年女子。


    女子們進入房間之後,在管事的指示下,紛紛將身上的衣物脫了下來,疊好沿著牆跟放在一邊。


    戟頌拿著手上脫下來的衣裳,跟著嬋玉在赤身裸體的女子間行走,兩人將衣裳放在了一起。女子們漸漸排成了一隊,戟頌按照自己抽到的順序站在隊伍後麵,和嬋玉中間夾了五六個人。


    離開了熟悉的人之後,戟頌滿身戒備地站在人群之中,大腿上的繃帶被幹涸的膿血逐漸凝固,變得僵硬。


    戟頌跟隨著隊伍向前走著,越過一個個人影看著不遠處的場景。


    一個女子站在幾個管事的麵前,身體潔白無瑕,窈窕有致。


    她按照管事的要求轉了個圈,便於他們審查自己的身體。


    幾個管事地點了點頭,讓女子坐在那張椅子上。站在椅子旁邊的中年女子走到女子麵前,湊前去仔細地查看著。戟頌不知道那個中年女人在看什麽,但也不難猜到,一向看重女子貞潔的燕居,應當是在檢查她們這些女子之中是否有已經失身的女子。


    果不其然,就如戟頌所料,過了許久之後,那個中年女子看了一看,便當即將女子轟了出去,沒好氣地說道:“不是處子的趕緊站出來,也省得我一個個查!”


    戟頌不記得自己是不是處子,但似乎現在站出來就能離開了。


    戟頌正打算走出去,卻看到一個男子走了進來,男子遮著麵容,看不清麵貌,但見服飾,像是昨日晚上遇到的那個人。


    那人向房內看了看,幾個管事的臉色一變,急忙起身,將男子迎了進來。


    男子坐在正中央的座位上,對椅子旁邊的女人說道:“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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