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柄赤頭飛刃上架著一塊大大的木板,赤頭飛刃並沒有灼燒那塊木板,因為有著兩柄赤頭飛刃的托舉,木板懸在空中向前飛去。


    因為長明在一柄赤頭飛刃上難以保持平衡,所以隻能在兩柄飛刃之上搭上一塊木板。


    戟頌站在木板之上,身後是坐在木板上雙眼空洞的長明,借助他的透眼,可以找到被巫師擄走的雲?。


    “找到了嗎?”戟頌大致知道擄走雲?的那個巫師是誰,應該是在雲機時,那個雨夜來找過她的那個男巫師。


    長明點了點頭,抬手指向了一個方向。


    戟頌操控著赤頭飛刃逐漸向下飛去,一頭紮進了滿是懸崖峭壁的石岩之地,迎麵而來的是攜帶著沙粒的狂風,兩柄赤頭飛刃之上托舉的木板有些顫動,長明整個身體趴在木板上,想要壓住木板,不讓它被狂風吹翻。


    戟頌站在前麵,抽出腰間的大刀,解下封印的瞬間揮出一記恐怖的刃壓,如同烏雲洶湧過境一般,將迎麵襲來的狂風吹了迴去。


    赤頭飛刃按照長明指出的方向飛過去,在通過重重懸崖障壁之後,看到了一座懸浮在空中的圓形祭台。


    祭台極其龐大,建在群崖圍繞之間,祭台通身由密密麻麻、不計其數的骨骸堆砌而成,裏麵有人的屍骨,也有牲畜的屍骨,交錯糾纏,相互交織,焊成了一座堅固的祭台。


    在祭台邊緣圍繞著一圈幽綠色的陰火,一個身披黑袍的人站在祭台之上,正對著石床上的男孩。


    自地底深處伸出無數個黑色的觸手插入了男孩的身體,像是在從從他的體內汲取營養,每道觸手鑽入的地方都留下了一道血紅色的血痕。男孩閉著眼睛,對周遭的一切都渾然不知。


    就在戟頌和長明接近祭台的時候,祭台上的巫師忽然迴身,揮手的瞬間手中多了一個法陣,長明和戟頌腳下的木板忽然碎裂,兩人毫無征兆地從半空中掉了下去。


    赤頭飛刃飛到戟頌手中,戟頌及時地抓住了它,沒有掉下去,她的手被赤頭飛刃的刀刃割破,血液外流,在刀刃上燃起血紅色的火焰。


    但長明就沒有那麽好運了,他直接掉到了地上,脊柱發出了一聲脆響。


    一陣劇痛如同電流一般襲滿全身,長明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稍微的一點點動作就會令他感到莫大的痛苦。


    戟頌隻能先下去,將長明翻過來。用普通的匕首在長明後背上開了一道口子,長明的傷口源源不斷地湧出血液,戟頌將自己的血液匯到他的身體裏麵。


    長明的傷口緩緩愈合,背部欲裂的疼痛也逐漸舒緩了一些,但是還沒有完全消失。


    骨骼上的傷並沒有像皮肉那麽好修複,這不僅是對於普通人來說,對不死之身也是如此。


    “你好好待在這裏,不要動,骨頭上的傷還需要一段時間才能修複。”戟頌將一柄赤頭飛刃留在這裏保護長明,然後跟著另一柄飛刃飛上了祭台,站在祭台中央的巫師披著黑色的鬥篷,背對著戟頌。


    戟頌落到祭台之上,祭台中央的巫師緩緩迴身,看向了戟頌。戟頌看到來者的麵容,神情一滯。


    “又是你。”戟頌對劫說道。


    劫一言不發地看著戟頌,唇邊劃出一道弧度。


    “你為什麽就不能放過我?”戟頌道,暗自抓緊了手中的刀。


    她向劫走去,劫身後的雲?忽然發出一陣痛苦的呻吟,插入雲?身體的無數根觸手開始發狂地鑽入雲?幼小而稚嫩的身體。


    “你每往前一步,那些藤蔓便深一寸。”劫略有玩味地看著戟頌。


    如她所說,戟頌停下腳步的同時,那些觸手也停止了動作。


    戟頌眼中逐漸陰鷙下來:“你想幹什麽?”


    劫發出了一陣不明意味的笑聲:“贖罪。”


    “贖罪?”戟頌皺起眉頭。


    “我是要贖清自己的罪孽,所以才會抓他來這裏,也隻有他,我同祖同脈的弟弟,才能夠替我贖清我的罪孽。”劫道。


    “雲?是你的弟弟?”戟頌看向雲?,雲?居然是黑袍女人的弟弟。


    劫看到了戟頌眼中的目光,開口說道:“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那個時候,他還不叫這個名字……謝謝你過去對他的照顧,我這個做姐姐的看到弟弟死前能夠玩得那麽開心,也很是欣慰。”


    劫向戟頌走去。


    她很清楚,戟頌傷不了她。


    “這下你應當也清楚了,這個孩子是我的弟弟,與你沒有任何關係,我就看在你之前照顧他的麵子上,給你留條性命。走吧,不要摻雜到我們之間的事情,如果你不想被送迴到那個地下室的話……”


    沉默在腦海當中的記憶倏爾湧現。


    戟頌那段失明之後被人囚禁在地下室,遭受著慘無人道的對待的那些日子,即便過了多年還依舊清晰,並且每次迴憶起來,身體便會下意識地產生痛覺。


    “同不死之身戰鬥至死的宿命一樣,每個神術巫道之人最終都會死於各自積攢的罪孽,每一次使用禁術,身上的罪孽便會加重,直至死去……”劫麵帶笑容地繼續說道,“你深愛的長河族前任祭司,也是如此。”


    戟頌握緊了刀柄,手因用力而泛白,心中湧現的極致的仇恨導致嘴唇有些抖動:“你……”


    戟頌被怒火灼燒著神誌,提著大刀向劫走了過去。


    一片混亂的腦中,忽然一陣孩童的啼哭衝上靈台。


    雲?的身體被數萬條扭動的觸手紮進了身體,不斷湧出的鮮血染紅了身下的石床,他疼得睜開了眼睛,沾著血的小手向戟頌伸去,呈現戟頌的眼瞳中盈滿了淚水。


    戟頌眼中的恨意越來越深,盡管聽到雲?的哭聲令她有些動搖,但她的腳步仍舊沒有停下,因為她知道自己即便停下也隻是起一時之用,那黑色的觸手會慢慢汲取雲?的某種東西,直至將他殺死。


    但她也不能揮出刃牙。


    因為刃壓波及的範圍太廣,連一旁的雲?也會被撕碎。


    戟頌朝劫衝了過去,劫抬手,一道暗紅色的結界張開,將整座祭台分成了兩半。


    戟頌的大刀劈到了異常堅硬的結界之上。


    結界之後的劫毫發無傷,麵帶笑意地看著戟頌。


    隻有躺在石床上的雲?在不停地哭叫著,那些觸手不斷地深鑽進他的身體,戟頌似乎能夠看到潛藏在他皮肉之中的黑色觸手在來迴蠕動,不用說戟頌都知道有多疼,而對於他稚嫩的皮肉來說,這種疼痛怕是會被數倍放大。


    戟頌握著刀柄的手罕見地出現了顫抖,滾燙逐漸彌漫了她的視線。


    她在腦中想著一切可以想到的辦法,試圖緩解眼下的局麵,但是她想不到,麵對遭受痛苦的雲?,戟頌根本毫無頭緒。


    戟頌衝著砍著麵前的結界一陣亂砍,結界紋絲不動,甚至連一道裂縫都沒有出現。


    “你知道你我的區別在哪裏麽?”劫笑看著戟頌,既是在笑她一臉狼狽的樣子,也是在笑她明明擁有最強力的武器,卻不懂得去用,繼而對戟頌徐徐說道,“我是神術巫道之人,而你隻是一個不死族人而已,一個隻會用蠻力的人族之中的一個,在整個不死族之中,能夠真正學會思考的少之又少。知道為什麽不死族明明不老不死,還擁有極其強悍的戰力,但卻會覆滅到現在隻會有寥寥幾人麽,就是因為你們,都是一群莽夫,是些頭腦簡單的庸人罷了!”


    戟頌憤怒地揮出一記刃壓,暗紅色的結界被砍出一道細小的裂縫。


    那裂縫很快就彌合了,如同不死之身的身軀愈合傷口一般。


    盡管戟頌不想承認,但很明顯,這樣的攻擊,對劫這樣強悍的神術巫道之人是沒有用的,她想起她和月首次交手的事情,當時的月用手不費吹灰之力地便將她的大刀接在手中,但是手並沒有被刀氣所傷。


    可能那時,他也有一層無形的結界在保護著他的肉體,而這種結界,單憑蠻力是無法打破的。


    但她是不死之身,不通任何神術巫道之事,而且就算通曉神術巫道之事,她是不死之身——萬咒之禁忌,也是不能使用任何神術和巫咒的。雲?的目光漸漸渙散,身體逐漸肉眼可見地瘦了下去。


    “知道為什麽,我現在才開始想著贖清身上的罪孽麽?”劫冷笑起來,“不妨告訴你……”


    她看了一眼萬分痛苦的雲?,指甲逐漸陷入手心,鮮血沁入指縫,她朝著結界猛地揮出一拳。


    “真正的大戰……才剛剛開始。”劫緩緩說道。


    結界同前幾次一樣,隻是輕微地泛起了一絲波紋,戟頌手上的鮮血有些許沾到了結界之上,結界的波紋蕩漾著,到了沾有戟頌血跡的地方便悄然繞過。


    劫看著沾有戟頌血跡的地方,眼中漸漸幽深。


    戟頌察覺到劫臉上神情的變化,拳頭不斷地擊打在結界之上,鮮血在結界上暈染的部分越來越大,並且這一塊沾有鮮血的結界與周遭產生波動的結界不同,顯得分外僵硬,如同玻璃一般。


    戟頌也發現了異常,自己的鮮血好像有凝固結界的作用。


    戟頌舉起大刀,瞅準了沾有鮮血的那一方結界猛地劈了下去,結界四散碎裂,消逝在半空中。


    戟頌想起之前被困在棺材裏的時候也是,就在她意識模糊快要死去的時候,發現有些許木屑落到了身上,想來,應該是自己的鮮血腐蝕了那座年牢之中的棺槨。


    月從之前便告訴過戟頌,不死之身乃是萬咒之禁忌,一般的神術巫道之人是不敢對戟頌使出神術或是巫咒的。


    隻是戟頌過於遲鈍,沒有理解到月話語中的深意,其實自己的身體,便是每一個神術巫道之人的禁忌。


    戟頌拿起被自己不知何時扔到一旁的大刀,將自己手上的鮮血塗抹在刀刃之上,然後抬眼看向劫。


    劫失去了之前的笑意,隻剩唇角很不自然地被扯起來,在戟頌舉起大刀的同時,劫後退了幾步,打算轉身離去的時候,看到了石床上枯瘦如柴的雲?。


    還差一點,馬上就成功了。


    劫的身後騰起一陣颶風,一道血紅而恐怖的刃壓自身後襲來,直接劈開了結界,結界的碎片被席卷在狂風之中飛到劫的身側,在風中凐滅。


    一把青黑色的大刀迎麵劈了過來!


    劫張開一道結界,結界被沾有不死族人鮮血的刀刃瞬間劈碎,劫急忙向身側躲去,但還是不幸被斬斷了一條胳膊。


    劫的鮮血流淌在地麵上,她不是不可以使用轉移的陣術,隻是她觸犯禁術的罪孽還沒有完全清算在雲?頭上,如果現在再使用禁術的話,她會立即暴斃在這裏。


    劫捂著被斬斷的手臂,緊緊地盯著石床上的雲?。


    還差一點,還差一點就……


    戟頌沒有急著去要劫的命,而是走到了石床旁邊,用大刀在手腕上劃出一道深深的傷口,然後將自己的嘴唇覆在傷口之上,吮了一大口的血液,喂到了雲?口中。


    雲?的唇角溢出一條紅色的細線,睜開眼睛,眸光渙散地看著戟頌,下意識地吞咽著戟頌送進來的液體,同時吸吮著戟頌的唇瓣。


    在戟頌沾有鮮血的唇瓣離開雲?之時,雲?的小手撫上了戟頌的臉頰,渙散的雙眸逐漸匯聚起往常的光亮。黑色的觸手紛紛離開了雲?的身體,雲?幹瘦的軀體逐漸充盈起來。


    劫見狀崩潰地大叫起來,手中的法陣化作一柄長刃,向戟頌和雲?衝了過來,


    戟頌迅速起身,迴身的瞬間解下額間的封印,揮起一刀,直接將劫手中的咒術連同她的身體斬成了上下兩半。自劫的斷肢之中流出黑色且帶有一絲腥稠的的液體,戟頌走到劫不斷抽搐的身體旁邊。


    看來是為了贖清身上的罪孽,這次劫派出的並非傀儡,而是本尊。


    戟頌本來打算日後報仇讓劫也好好體會一下自己在地下室所遭受的一切,但是見到劫已經化作黑血的五髒六腑,戟頌便打消了這樣的念頭。


    怪不得她如此急切地要用雲?贖清她身上的罪孽,甚至不惜將本尊暴露在她麵前,看來就算不暴露,她也活不了多久了。


    戟頌抬腳,踩上劫的臉,她才不管她是雲?的姐姐還是誰,她要在她完全死透之前好好折磨她一番。但戟頌腳下還沒開始真正用力,劫的身體便停止了顫抖。


    緊接著腳下忽然傳出一陣轟鳴,戟頌腳下的祭台正在逐漸塌陷。


    顧不得報複劫,戟頌連忙迴身將雲?抱起,腳下的祭台逐漸鬆散,無數屍骨下落,墜落到地麵上。


    身體恢複了些許的長明站起身,抓住了赤頭飛刃,向祭台崩壞範圍之外飛去。


    戟頌抓住赤頭飛刃,想要在祭台完全崩壞之前飛離這裏,卻發現赤頭飛刃無法飛起來,似乎是一柄赤頭飛刃難以承受兩個人的重量。


    戟頌隻能將雲?綁在赤頭飛刃長長的刀柄上,讓它帶著雲?飛下去。


    雲?意識到了戟頌要做什麽,小手緊緊地抓住戟頌的衣袖,戟頌用大刀斬斷自己的衣袖,雲?抓著被戟頌斬下來的衣袖,被赤頭飛刃帶著飛離了祭台。


    腳下不斷塌陷,戟頌抬頭看著逐漸遠去的雲?。


    雲?盈滿淚水的眼中映入站在祭台上的戟頌,她在他眼中的身影變得越來越小,最終同腳下那些不計其數的屍骨一起向地麵散落。


    雲?的身體用力掙紮著,一片迷蒙的靈台之中浮現了一個名字。


    “戟頌!!!”


    逐漸下墜的戟頌聽到了一聲叫喊,但她還沒來得及聽清楚,便被壓在了廢墟之下。


    一根尖利的骨頭刺穿了她的大腿,除此之外,她身上還有不計其數的刺傷。


    她不能動,動的話,隻會讓那些骨頭刺得更深。


    不計其數的屍骨將眼前遮蔽得一片黑暗,想必死後被埋葬就是這種感覺,戟頌不禁想到了早在多年前便死去的夫君。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疲憊,在死屍遮蔽之下的一片黑暗之中,逐漸閉上了眼簾。


    “那你……現在呢,後悔嗎。”


    夜色籠罩著身遭的一片寂靜,秋風掃下一片落葉,在地麵上落了一層。


    後悔。


    那時如果她沒有放他走的話,或許他就不會死了……


    如果她知道他奉行的天命是讓他去死的話,她絕不會讓他離開。


    “……我已經記不清他的樣子了。”


    “那你還真是個薄情之人。”


    “不過,我還挺羨慕你的……要是我也能像你一樣,都忘了就好了。”


    其實隻要都忘了,便不會如此痛苦。


    -


    -


    兩柄赤頭飛刃到一處會合,將長明和雲?放到了一處之後,便化作兩道紅光飛向了天際。


    雲?看著紅光飛去的方向,下意識地朝著那個方向走了過去,長明及時拉住了雲?。


    在雲?腳邊,下方是無底的深淵。


    在二人身後,出現了大批的燕居死士。


    長明和雲?被抓到了燕居,燕居夫人看著跪在地上的一大一小,徑直走到了雲?麵前,一把掐起雲?的小臉,看著雲?一雙幽藍色的眸子,燕居夫人臉上浮現了一絲妖冶的笑意。


    雲?的臉被燕居夫人掐得有些疼。


    他抓住燕居夫人的手,想要將她的手扯下來,但是力氣不夠。


    燕居夫人鬆開了雲?的臉,對一旁的燕居死士說道:“給他們兩個安排個住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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