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再次醒來,已經到了一個不知名的地方。


    葉城韻看了看周邊,感覺身上一涼,這才發現身上的衣裳已經全部被狂風卷去了,現在幾乎是赤身裸體地躺在地上。她看了看身下昏死在地麵上的男人,趁著周遭沒人,連忙伸手去脫他身上的衣物。


    閔禦逐漸醒來,一把握住了葉城韻的手,隨後目光落到了葉城韻一絲不掛的身體上。


    葉城韻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地扇了他一巴掌,然後繼續扯他身上的衣物。


    閔禦臉上泛起一片紅印,方才醒來就遭遇如此對待,還要被上下其手,換做任何一個人不可能不動怒,於是當即便將葉城韻壓在身下,大手死死地扣住葉城韻的脖子,如墨的發絲垂到葉城韻耳畔。


    葉城韻觸到了他身上微涼的衣物,自他的發絲之上傳來淡淡的香氣,混著一股塵土的味道。


    葉城韻扯起一絲頗不自然的笑意,但與其說是笑,不如說是抽搐:“我隻是想尋件衣裳,你身上那麽多層,行行好,給我一層就好。”


    他還在考慮,忽然聽到了自遠及近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


    他抬眼看去,瞳孔在一瞬間震顫了一下,隨即起身,將身上的外衣脫了下來,扔給了葉城韻。


    葉城韻眼疾手快地穿上外衣,他拽著她狂奔起來,葉城韻迴頭看了一眼,那身後的人在他們跑起來的瞬間也跑了起來。


    她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隻能盲目地跟著他向前跑。


    進入一處村莊,兩人跑到一處隱蔽的地方,看他們暫時沒有追來,兩人終於得以休息一會兒。


    葉城韻氣喘籲籲地坐在地上:“那些人是抓你的吧。”


    他也在費力地喘著氣,對於葉城韻的問話不予置否。葉城韻在外闖蕩多年,從未惹過那些目光兇戾的暴徒,今日一醒來就被那些人拿刀追著砍,肯定是事出有因。


    “那些人不會是你的仇人吧。”葉城韻不由地笑了起來,“那你可真是夠倒黴的,被風卷上天就算了,還掉到了仇人的地盤裏……”


    葉城韻的話還沒說完,一柄泛著冷光的長刃便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葉城韻識相地住口之後,他便又將長刃收了迴去。


    葉城韻雖然不知道他是遵照誰的囑咐找到自己的,但是現在他懷疑她是葉城韻,便不會加害於她。他向周邊看去,葉城韻也看了看周邊,似乎從進入村莊之後,她便沒在村莊裏看到任何一個人。


    空氣中似有似無的彌漫著一股濃烈的血腥味,和什麽東西腐爛的味道。


    而那腐爛的東西是什麽,大概是屍體。


    他們在被風卷上天之後,恐怕是落到了殤支。殤支距離古崟不遠,雖然表麵和諧,但時常有內亂爆發,支配殤支的兩大部族時常卷起內鬥。恐怕他們現在好巧不巧,正趕上了爆發內亂的時候。


    “這邊。”他說道。


    葉城韻跟了上去,忽然發現了他走路的姿勢有些許不自然,她想起了自己方才醒來的時候,他是在自己身下的,也就是說他在下落的時候,給她當了肉墊……


    想到這裏,葉城韻加快了腳步走到他跟前,剛想出聲詢問,他便向一邊倒了過去。


    葉城韻動作迅速地扶住了他,他已經昏了過去,她硬扶是肯定扶不住的,隻能先把他放到地上。


    她的手摸到了他的腹部,繼續向上摸索去,發覺好像是斷了幾根肋骨,不知道有沒有刺穿什麽髒器。葉城韻有些發愁地皺起眉頭,忽然一道涼意放到了她的頸間。


    葉城韻緩緩看向從身後而來的一柄刀刃,在心裏暗罵了一聲。


    -


    麵前的棺材之中放著一具屍體,屍體通身漆黑,像是被一堆灰燼包裹著,散發著一股難以掩蓋的氣味。


    他對這具屍體的來曆不是很清楚,在他按照劫的囑咐在外麵尋了一些東西之後,這居所之內便多了一具屍體。這屍體似乎是被岩漿浸泡許久,散發著濃烈而刺鼻的氣味。


    他幼年和弟弟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之下,跟隨劫到處闖蕩。


    劫的巫術十分出眾,雖然不常到王室當中嶄露頭角,但是她的地位在巫道眾人之中,也是數一數二的佼佼者。弟弟承肅被人殺死之後,承聶還依舊跟隨著劫四處走動。


    這麽多年以來,承聶似乎發現了一些不對勁,劫好像是一直在為了什麽到處奔波,但他不知道劫如此奔走的具體目的。


    身穿黑袍的女子從承聶身後走了過來,走到那具棺槨旁邊,將手伸了進去,緩緩地撫摸著上麵的灰燼,唇角還是一如既往的微笑著。


    “劫……”承聶道。


    “怎麽了?”


    “你……”承聶思量了一下,還是決定說出來,“一直以來做的那些事情,是為了什麽?”


    劫將手從棺槨之中拿了出來,徐徐看向承聶:“想知道?”


    “嗯。”承聶說道,黑袍女人從棺材旁邊走開,走到一個木櫃之前,承聶的目光追隨著她,“我自幼跟在你身邊,絕對不是出於懷疑或是怠惰才來問你,你也知道這麽多年來,對你的吩咐我一向都是照辦不誤……我隻是想知道,你一直以來為之奔波的事情到底是什麽?”


    劫站在一扇破舊的木櫃前,手扶上門把,將木櫃打開,裏麵是一堆被切割開來的數段身體。


    承聶也見過不少的死人,但在劫的居所之中見到死人屬實令他感到意外,他以為這個木質的衣櫃一向隻是劫用來裝衣物所用的,但是沒想到裏麵裝的滿滿的都是屍體。


    他不知道這些屍體拚接起來有多少個人,他們都被分門別類地放在了不同的隔間,在最上麵的是數目良多的腳。


    承聶一層一層地看下去,在最下麵的一層看到了整齊排列的顱骨,大約有十多個。


    承聶不知道劫是何時殺了這麽多的人,還將他們整齊排列在這裏,但見上麵的皮肉和鮮血都是新鮮的,應該是死去沒多久。


    “這些是……”


    “不死之身。”劫接過承聶的話頭來說。


    承聶聽到這個字眼之後,心中一震:“這些全部都是?”


    “對。”劫說道。


    承聶的心如墜深淵,但又忍不住狂跳起來。


    那就是說,這裏的屍體可能並不是劫近幾日殺掉的人,而是在之前被劫一個一個找到的不死之身,他們之所以皮肉和血液都是新鮮的,是因為他們還沒有死,隻是因為他們還活著。


    依照之前承聶的經驗來看,不死之身一旦遭受過致命的傷害之後便會陷入沉睡,直到身體完全愈合恢複的時候才會醒來。


    而在這裏麵的不死之身被分開擺放,還特意擺成了與人子生之行走截然相反的“足上頭下”的形式,很明顯是受到了劫的術式幹擾,遲遲不能生出新的軀體的軀體,因而一直陷入沉睡之中無法醒來。


    承聶不是不死之身,因而不知道沉睡的過程之中有沒有痛苦,但他從過去到現在沒少經曆喪親之痛,這裏有多少具屍體,就代表了多少個破碎的家。


    看著這觸目驚心的殘肢,他有些站不住了:“為什麽做這些事情?”


    “為了信仰。”劫隻說了四個字便迴答了承聶的疑問。


    “什麽信仰?”承聶接著問道。


    劫笑了,將木櫃的櫃門關上,抬眼看向承聶:“承聶啊,你現在又是出於什麽才來問我的呢?”


    “那你呢,又是出於什麽理由,不能將你的目的告知於我。”承聶反問道。


    “你知道你和你的弟弟承肅相比,差在何處麽?”劫看了看他顫抖的手,“你們的天資並沒有相差多少,但是他比你更為堅定,心性也不容易受世間事而動搖。身為神術巫道之人,不受世間困擾,是施展一切咒術的前提。”


    劫說完之後,自承聶旁邊走了出去。


    承聶走到木櫃之前,手在接觸到木櫃的瞬間閃出了一絲電光。


    承聶垂眸看向自己被灼傷的手。


    她,不允許他觸碰這個東西……


    站在門後陰影處的劫注視著承聶,神情漸漸冷卻下來。


    -


    “如果想一個人該怎麽辦?想得快瘋了,但是因為相隔萬裏而無法得見怎麽辦?”


    她看著那個麵容模糊的人良久。


    “去找另一個值得你思念的人。”那人淡淡迴答道。


    當她沿路尋迴來的時候,含有祝福的香囊落在泥土上,被紛亂的馬蹄踩爛,布皮滿是汙跡,裏麵所包的草粒全都撒在了土壤之中。


    遠處又一陣雜亂的馬蹄聲傳來,戟頌好似沒有聽見一般呆怔在原地,看著泥土之中已經爛了的香囊。


    她的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泛紅而空洞的眼中無聲地湧出了一絲淚水,隨後徐徐跪在地上,伸出手一點一點地將摻雜在土壤之中細碎的草粒拾起來,放在已經被撕裂的布皮中。


    遠處的人馬在看到路中央的人時,為首的浮族頭領皺起眉頭。


    在這個時候,很少見有人跪在大路中央。


    而且那人眼見這麽多人馬來此,卻不懂得讓開。


    在馬蹄即將把戟頌踏成碎片的時候,頭領抬手,命令後麵的士兵停下來。


    滿目塵埃之中,戟頌拾起了泥土中最後一顆米粒大的草粒,用原來包裹著草粒的布皮重新將那些草粒包起來,徐徐起身,看到了距離自己兩步遠的地方,停著一大批人馬。


    為首的浮族首領,一動不動地盯著戟頌。


    在浮族頭領旁邊的士兵朝戟頌怒吼了一聲:“你這瞎子!沒看見我們要過去嗎!還不趕快死開!”


    戟頌聞聲看去,凜冽的眼中閃過一絲瘮人的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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