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淳樸的洪沙人民眼裏,推著昏迷女人、身上沾染各種汙跡的我絕對是一個異類。


    我上了碼頭,也不敢停留,垂著頭就走向了街道。


    這裏離南林很近,這艘漁船又是我偷的,誰知道失主會不會在這裏等著。洪沙人民的熱情好客我可是深深體會了兩次,可不敢多做停留。


    我跟唐曦然的傷勢都不能拖延。


    左手雖然被我簡單處理了一番,但傷口又大又深,加上一直沒有進食還在推著唐曦然,我的體力在飛速下降。


    更要命的還是起了好幾層虛汗,帶著鹽分的汗水進了傷口,那感覺真是說不出的酸爽。


    我必須盡快找到一個落腳的地方,不然接下來的旅程就不妙了。


    我沒有被大漢弄死,沒有被那些王八蛋打死,要是倒在區區的傷口感染上,那就太憋屈了。


    食宿跟醫藥是迫在眉睫的大事,我深入這座城市,越看越不對。


    一般來說沿海城市的發展都會比內陸好,就算明麵上市場不行,那暗地裏的不法生意也會推動城市的發展,但是我走了很久,看到這裏盡是沒有開發的棚戶區,周遭商戶少得可憐,大街上幾乎沒有青少年的麵孔,盡是些老人跟孩子。


    這個問題由於太過高屋建瓴,僅僅在我腦海裏一閃而過,我的目光落在了一個簡陋的商店上,最重要的是,它上麵還有一個‘phone’的單詞。


    我大喜過望,連忙推了過去,把唐曦然放在一個我能看到的地方後,俯身鑽進了門。


    商店隻擺放了幾件商品,上麵還布滿灰塵,讓人一點購買的欲望都沒有。櫃台裏躺著一個身著洪沙傳統服飾的胖女人,她正專心致誌看著黑白電視,我進來後,她嘰哩哇啦說了幾句。


    我嚐試用蹩腳的英文跟她溝通,不成想她的英文更加散裝。我倆棋逢對手對線了三分鍾後,不僅沒獲得有用的信息,場間還特別尷尬。


    最後,我放棄了語言溝通,用手指指了指櫃台上的電話,做了個打電話的手勢。


    老板娘對我搓了搓手,言下之意就是先交錢。


    我翻來覆去摸了半天,最後在衣服內兜摸到了一個硬硬的東西,我掏出一看,原來是個不值錢的邊角料。


    我思來想去,感覺這玩意兒應該是我在德欽老窩隨手撿的,應該是從墨翠上脫落下來的。


    我頹喪的看著這石頭,本以為沒戲了,沒想到老板娘竟然十分激動的奪過了這塊石頭,她看也不看,閃電般的塞到了口袋裏,然後指了指電話。


    我愣了愣,旋即抬起手,指了指櫃台上的餅幹跟礦泉水。


    老板娘盯著我,又摸了摸石頭,最後痛快的給了我一袋不知是什麽牌子的餅幹,又在桌下找到了半瓶水放到櫃台上,還周到的擦去了上麵的油汙。


    我看的十分感動,急忙全部裝了起來,然後拿起電話,撥通了一串號碼。


    電話的每道嘟聲對於我而言不亞於度日如年,直到電話被接通,那邊傳來了既熟悉又陌生的聲音。


    “喂?”竇清霄的聲音有些疲憊。


    “竇經理,是我,葉歡。”我道。


    那邊沉默一陣,旋即傳來了刺耳的刹車聲。


    “葉歡?你還活著?”竇清霄的聲音帶著一絲欣喜,隨後她道:“你在哪兒,我去接你。”


    我瞅了眼海圖,告訴了她一個地名。


    竇清霄頓了頓,驚訝道:“你怎麽在洪沙的南邊?算了,活著就好,活著就好。”


    竇清霄又道:“你在那邊等著,我馬上去接你!”


    我道:“竇經理,四筒哥......”


    竇清霄的聲音低沉下來:“別說了,這次我們終歸是賭輸了,還好你活著,四筒跟秦爺......我們一定會為他們報仇的。”


    我的笑容僵住了:“你說什麽?秦爺?秦爺怎麽了?”


    電話那邊的竇清霄也不好過,她深吸一口氣,沉重道:“葉歡,秦爺死了。”


    刷拉。


    她說完這句話,電話陡然傳來刺耳的噪音,旋即通話就斷了。


    我拿著話筒,傻在原地。


    秦爺死了?開他嗎什麽國際玩笑?他不是老江湖嗎?怎麽可能會有事?艸,一定是謝剛幹的!


    我剛想再撥過去,外麵突然傳來一陣騷亂。


    我轉頭看過去,血液瞬間逆流向大腦。


    隻見三個混混模樣的洪沙人把推車推到了對麵巷子裏,其中一個人滿臉淫笑的伸出手,正要脫下唐曦然的衣服。


    我什麽也顧不得了,發了瘋的衝出商店,衝著那三人就奔了過去。


    他們本來正在享受,聽到動靜紛紛轉過頭。


    我一拳砸在了伸手的那個王八蛋臉上,隨後像是母雞護崽般擋住了他們窺探唐曦然的視線,站在了他們麵前。


    那個混蛋被我打的嗷嗷直叫,他的夥伴震怒的看著我,紛紛圍了上來。


    我感受到推車上女孩的身體微微顫抖,心疼的攥住了她的手。


    “不,要,碰,她。”


    我看著他們,從牙縫裏擠出了四個字。


    被打的那個從地上站起來,跟同伴怪叫的衝向我。


    我站穩身形,攥緊了拳頭。


    鮮血從左臂的紗布再次湧出,這是傷口崩開的表現,可是哪又如何?區區痛楚,怎麽能跟我心中的怒火相比?


    我衝了上去,不敵對麵三人,艱難支撐了半天,最終被淒慘的打倒在地。


    我起身還擊,又被雨點般的拳頭打的口吐鮮血。


    他們看出了我是強弩之末,對視一眼,哄堂大笑起來。


    我擦了擦嘴角的鮮血,眼中浸染歇斯底裏的瘋狂,慢慢的拔出了腰間的匕首。


    笑聲停歇,三人不自覺的後退了半步。


    “滾。”我咆哮,然後胡亂揮舞起匕首來。


    這邊的情況引起了行人的注意,不少人都圍了過來,對著我們指指點點。三人不想惹上麻煩,他們狠狠瞪了我一眼,轉身走了。


    我鬆了口氣,然後本能的把頭轉向圍觀的群眾,用匕首指著他們,吼道:“滾!都給我滾!”


    在他們眼裏,我就是個瘋子。或許有人被我的行為激怒,但更多的隻是冷眼旁觀,然後無趣離開了。


    過了一會兒,所有人都離開了。


    鏘啷一聲,匕首掉在地上。我顫抖的從懷裏掏出餅幹跟礦泉水,來到推車前,輕輕撥開包裝袋,拿出一塊餅幹放在了女孩兒唇邊。


    唐曦然已經醒過來了,她虛弱的蜷著身子,看著餅幹,輕輕咬了一口。


    看到這一幕,我笑了:“吃慢點,吃飽就有力氣了。”


    說完,我一屁股靠在一戶人家的大門上,大口喘息起來。


    唐曦然張了張嘴,艱難的把餅幹推向我。


    我眼皮不住打架,整個人已經到了極限。


    淅淅瀝瀝。


    好像下雨了,但澆在臉上的到底是雨水還是血水,我已經分不清了。


    大雨傾盆而下,我依稀看到有一隻小手從推車裏伸向了我。


    別死。


    她似乎是想這麽說。


    我用盡全部力氣,輕輕的攥住了小手。


    你也是。


    雨點越發密集,我進入香甜的夢鄉。


    我夢到竇清霄找到了我,夢到我亂槍打死了謝剛。又夢到我平步青雲,當上了大老板,還跟一個漂亮的女孩結婚了。


    唯一讓我不爽的是,女孩兒的臉我怎麽也看不清。


    吱呀一聲,我的身子摔在地上,也把我的意識拉迴到冰冷的現實裏。


    我費勁的張開眼,看到一對銀發老夫婦正緊張的看著我。


    接下來,我的意識陷入到了絕對的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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