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範天德在,就別想安安靜靜談事情,這廝沒有文化另說,關鍵說話跟放屁似的,隨便一句都臭死人。


    周元直接把他打發走了,讓他滾迴去等錢。


    然後他才看向關陸和熊闊海,皺眉道:“開海初期的陣痛是必須經曆的,這我們早有心理準備,但我們事先也做出了安排,就是必須要以幫會控製幫會,在隱秘地帶形成規則,最後過渡到律法階段,結束陣痛。”


    “如果我們連‘以幫會控製幫會’這一點都做不到,那陣痛的程度會更深、更長久,如此一來,‘陣痛’就會以另外的方式抑製開海的進程,因為這會逐漸形成壟斷,會讓開海逐漸喪失經濟活力。”


    “老熊,這件事你來辦,要辦好。”


    熊闊海咧嘴一笑,無奈道:“我隻能輔助你,因為涉及到開海的大局,不同於曾經錦衣衛的查案,這裏是要講究後果的,尺度我很難把控,所以我大概率隻能聽命行事。”


    周元欣賞的就是熊闊海這一點,他對自己的定位很清晰,從不逞強,說幹不了,那就一定幹不了。


    關陸道:“要不聽一聽趙誠大人的意見?他很快就到。”


    周元笑了笑,道:“那行,聽我老丈人怎麽說。”


    眾人休息了一會兒,大約半個多時辰後,趙誠快步而至。


    分別將近兩年,嶽父與女婿再次見麵,第一句話就倍感親切。


    “子易啊,兩年前福州布政司借了我們商部幾十萬兩白銀的事兒,你還記得嗎?”


    趙誠坐了下來,搓著手道:“你那時候拿撫恤說事兒,一直沒還,不會忘記了吧。”


    周元撓了撓頭,道:“嶽父大人,小婿還真是不記得了,有這迴事嗎?”


    趙誠捂著心口道:“你這句話好傷嶽父的心,商部缺錢你又不是不知道…”


    周元連忙道:“嶽父,兩年前你說商部缺錢我信,但現在的出海規模…缺個屁啊。”


    “臭小子,好好說話!”


    趙誠忍不住笑了起來,緩緩道:“現在出口規模大,海關稅收穩定,雖然有大量政策扶持商戶,但我們依舊撈了不少。”


    “但這些錢都是要歸國庫的,我們截留的部分屬於財政撥款,緊巴巴的,也幹不成什麽大事。”


    “你啊,還是得還,不然我這賬怎麽做?總不能讓我問陛下要吧?”


    “況且你也不缺那點錢…就幾十萬兩而已。”


    周元心都在滴血。


    他是不缺那點錢,但家裏的錢可都是曲老板辛辛苦苦賺的啊!


    這些年搭了多少進去了?隻要朝廷錢不夠,都是曲老板硬頂著,幾年虧了幾百萬進去,家財都快空了。


    她辛辛苦苦到處跑,為了賺錢也是家都迴不了,周元也不願意讓她這麽累啊。


    “好!”


    周元無奈道:“嶽父大人都說了,我這個做女婿的也不好不支持工作。”


    “還!過段時間就還!”


    最後他抱拳道:“還請嶽父大人說說寧波府這邊的事吧,給點意見。”


    趙誠聽到還錢,當即心滿意足喝了口茶,整個人似乎都爽了。


    他也不急了,慢悠悠地說道:“寧波府之亂是必然的,這個你應該分析得出來。”


    “商部也不是不作為,而是有力未逮。”


    “政治是環環相扣的,國策與發展同樣如此。”


    他輕輕敲了敲桌子,歎道:“我們為什麽開海?因為大晉連年征戰,天災人禍,士紳剝削,百姓已經貧苦到了極致,沿海各省大多遭到異族入侵,經濟損傷極大,想要盡快恢複元氣,就必須開海賺錢。”


    “在這樣的基礎下,我們做出的開海決定是倉促的,是急躁的。”


    “這自然就意味著,我們對各方麵矛盾所準備的規則並不充分,並不完善,亂象自然就會出現。”


    “那麽根據矛盾去補全規則,讓開海走向秩序化,這就是商部要做的事。”


    “但還是基於倉促,商部人手不夠,開海力度又大,我們自然就跟不上進程,畢竟我們不能胡亂擴大商部的規模,降低政治審核的門檻,因為那可能會讓別有用心的勢力的人混進來。”


    “事實上,已經有人混進商部了,我們的純潔度還是為效率讓步了一部分。”


    熊闊海忍不住道:“那不能適當打壓一下幫會分子嗎?維持出海的營商秩序,也在商部的職責範圍之內啊!”


    趙誠笑道:“當然也打壓,但經濟利益的誘惑下,打壓是嚇不住那些人的。”


    “但我們能下重手嗎?不能。”


    “因為商部最根本的職能,是要執行國策,是要維持或加大開海的規模,保證有貨出去,有錢迴來,大晉無數人都等著吃飯,等著錢花,我們要保證的是大國策、大戰略的持續進行。”


    “幫會亂象,隻是大國策麵前的滄海一粟罷了。”


    “它就像是巨人腳上的一個瘡,我們往前走的同時,必然要承受它帶來的痛楚,但基於目前的情況來說,我們不可能停下來去挖除這顆瘡,因為往前走的需求,遠大於‘健康’。”


    作為金科狀元,趙誠對大時局的把控很清晰,他清楚商部的職責,清楚自己作為***更應該注重哪一個方麵。


    周元點頭道:“嶽父大人說得對,商部的職能實在開海方麵大方向的把控,至少在這幾年之內,開海是商部最重要的工作。”


    “開海出口的競爭,不能堵,隻能梳,商部目前沒有那個能力去疏通。”


    趙誠笑道:“再等兩三年,太學宮嶄新一批學員畢業,我們商部的人手擴充起來,各部門逐漸完善,律法跟上了進度,才是抹除這些幫會的時候。”


    “現在嘛,要以黑製黑,以暗製暗,我忙不過來,子易你得出手。”


    “再這麽亂下去,壟斷就要出現了。”


    “商部不會允許壟斷出現,那不利於出口營商環境,不利於國策施行。那時候我就要被迫出手,一刀斬盡,如此一來,同樣是開海政策的倒退。”


    說到這裏,這個金科狀元也有些無奈,攤手道:“政治與經濟,就是這麽循環往複,磕磕絆絆的,想要一帆風順走下去,幾乎不可能,至少目前我們的政治體製下,不可能做得到。”


    “而政治體製的進化,又不是一兩個人可以決定的,需要太多太多的東西。”


    “在曆史的長河中,我們都是滄海一粟,做好當下時代該做的事吧。”


    周元是越聽越心驚,他逐漸意識到一個問題,就是…本來就很聰明的嶽父大人,在兩年的開海之中,接觸到了許許多多的商人和外部勢力,已經開始對大晉的封建體製產生了質疑,已經有了屬於他自己全新的感悟。


    他真是一個才華橫溢的天才。


    大晉要發展,要繼續往前走,關陸的作用可能會越來越小,但嶽父大人的作用可能會越來越大。


    內閣首輔,將來必定是他的。


    周元緩緩道:“要徹底清除幫會勢力,目前做不到,但控製幫會,形成潛移默化的規則,給大家劃紅線,這我能做到。”


    “十天之內,我解決兩個問題。”


    “第一,幫會問題。”


    “第二,漢奸問題。”


    趙誠雙眼微眯,殺意一閃而過。


    他笑了起來,輕輕道:“看來你也意識到有人在勾結島寇了,除了商人,還有官員。”


    周元冷笑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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