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玉佩,似乎被陽光照透,微微染上了紅色。


    它就靜靜躺在周元的手心,沒有言語,卻有一種無窮的魔力,把昭景女皇拉到了三年多前。


    那是一個春天,那是在白雲山的深處。


    那一晚明月皎潔,整個世界似乎都是幹淨的。


    驀然迴首,昭景女皇猛然驚醒……不對!不對啊!


    那個時候的我,不是此時的模樣啊。


    那時候的我,優雅、高貴、雍容、淡然,有著堅韌不拔的意誌,也有著熱愛一切的心。


    甚至…甚至…那時候的我,還會開一開玩笑,說一說樂子。


    如今…我怎麽變成這幅模樣了?


    我時刻都緊繃著,我擰巴,我戾氣重,我做什麽事都悲觀,我猙獰著,想要做什麽都不知道,更別提堅韌了。


    從前我也是勤政,但那是為了理想,為了天下。


    如今我依舊勤政,竟然是為了證明自己的價值,竟然是為了皇帝這個位置。


    我到底怎麽了?


    為什麽短短三年多,我變成如此模樣了?


    曾經我如此渴望有左膀右臂,因小師弟的出眾而感到欣慰。


    如今我擁有了這一切,卻總覺得失去得更多?


    可那個位置,本就不是我想要的啊,我進宮…隻是因為跟著師父遊曆,看到了太多慘劇啊…


    一時間,昭景女皇如夢初醒,卻又有了更多的迷惘。


    數之不盡的心理變故和已經改變的心態,讓她完全不知道自己的情緒來自於哪裏,又該去往何處。


    直到此刻,她才終於發現,自己真的病了。


    除了身體的崩潰,還有靈魂的汙染。


    她深深吸了口氣,她堅持不讓自己倒下,她一定要想明白,自己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可是啊,疾病不是一天兩天得來的,而是來源於長時間的積累。


    昭景女皇意識到了這些,卻無力改變什麽,甚至找不到自己因何而病。


    她猛喘著粗氣,她開始更加慌亂。


    最終,她沒法子了。


    她發現自己根本救不了自己。


    她抬頭,忍不住喊道:“周元!我…我沒法子!”


    這句話似乎要把心中所有的迷茫和委屈都吐露出來,以至於情緒翻湧,眼淚都控製不住流出。


    她上前抓住了周元的手,連同那一塊冰涼的玉佩一並抓住。


    她顫聲道:“我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我沒法子,我救不了自己。”


    “幫幫我…我不想變成這個樣子,我不該是這個樣子的…”


    “幫我啊,你知不知道,我沒有知心人的,我心中的苦沒有人可以訴說的,我隻有你啊。”


    “我該怎麽辦?我…”


    她激動無比,雙眼發灰,在無數天操勞和三天的奔跑之後,身體終於堅持不住,直直倒了下去。


    一雙有力的大手,緊緊抱住了她。


    看著她疲倦的臉,皺起的眉,周元輕輕歎了口氣。


    他抱著大師姐,靠在了石壁上,緩緩道:“小莊,拿點吃的過來,我們撐不住了。”


    遠處的山林中,宛如鐵塔的女巨人緩步走出,身體輕盈如落葉,幾個起落便到了周元兩人跟前。


    她從懷裏拿出了幹糧,皺眉道:“你怎麽知道我在?以你的功夫,應該是發現不了我的。”


    周元笑道:“這種情況,你怎麽會不跟著大師姐呢,你分明很擔心她。”


    小莊道:“但我救不了她,我畢竟是出家人,又花了太多精力在武學上。很多事我不懂,我無法安慰她。”


    周元看向小莊,道:“當初你們在青城山,過得好好的,為什麽要跟她走?”


    小莊想了想,才道:“我和妹妹之所以上山,是因為窮得活不下去了。”


    “而那時候的陛下,你根本想象不到她多麽有魅力。”


    “記得你和她第一次見麵的時候嗎?那時候的陛下已經足夠內斂了,不也打動了你?”


    周元沉默了。


    第一次見大師姐,她的美,她的氣質,她的言談舉止,足夠打動任何一個正常男人。


    那時候,剛來到這個世界,和周遭的一切都格格不入,和這個時代的文人士子也完全不同,甚至上山之前,還在詩會上發了一場脾氣。


    那時候的自己,內心無疑是脆弱的,是敏感的,是無處安放的。


    見到大師姐,當真是驚為天人。


    那晚的白衣,那晚的笑臉,那晚的月光。


    一切都曆曆在目。


    周元在吃東西,把幹糧一口一口塞進嘴裏,直到吃飽喝足。


    力氣漸漸迴來了,身體的情況在迅速恢複,這就是內力深厚的好處。


    他扶起了大師姐,強大的內力灌注進她的身體。


    至剛至陽的精純道韻,洗滌著她汙濁的經脈,她長期積累的弊病。


    直到夕陽西下,直到黃昏逝去,直到明月升空。


    於是,月光傾瀉而下,染在白雪之上,這裏成了銀色的世界。


    昭景女皇緩緩睜開了眼睛,覺得身體好受多了,隻是又累又餓,渾身都沒有什麽力氣。


    她看到了近在咫尺的一張臉,看到了四周宛如夢境一般的銀色月夜。


    她沉默著,靜靜看著,然後輕輕道:“有吃的麽?”


    周元道:“想吃什麽?”


    昭景女皇道:“什麽都行,我餓。”


    於是,周元跟變戲法似的,從懷裏拿出了一塊餅,那是宮裏最受歡迎的點心。


    昭景女皇接了過來,一口一口吃著,她並沒有急,而是仔細品嚐著平時很嫌棄的美味。


    她並沒有說話,安靜地靠在周元的懷裏,慢慢吃著點心。


    吃完了,她便低聲道:“還是餓,我還想吃。”


    周元拿出了一張銀票,遞給了她。


    昭景女皇看了一眼,小聲道:“不許在這個時候給我講道理,給我點心。”


    周元收起了銀票,又遞給她點心。


    一塊接著一塊,她一直吃到飽,然後伸手道:“水。”


    周元把精致的水壺遞給了她。


    甘泉下肚,百脈通暢。


    昭景女皇長長舒了口氣,把水壺扔到一邊,然後又舒舒服服靠在周元的懷裏。


    她抱著他,看著四周的一切,輕聲道:“下雪後的明月,這麽漂亮嗎?”


    周元道:“一直很漂亮。”


    昭景女皇道:“為什麽我們之前沒有發現?”


    周元輕聲道:“因為人總是不能第一時間發現生命中的美,總要等失去了,再來迴憶。”


    昭景女皇看向周元,她伸出了手,呢喃道:“把那塊玉給我,我想看看。”


    於是白玉入手,冰涼的感覺,似乎把昭景女皇帶迴了從前。


    她看著猶如白雪凝脂的玉佩,不知道在想什麽,隻是微微笑著。


    最終,她緩緩道:“當初我們隻是剛認識,即使是師姐弟,我也不該送你這麽貴重的信物才是。”


    “我為什麽要那麽重視你呢?啊…我想起了…”


    她的語氣很平靜,也很溫柔。


    “當天我的車隊經過白雲山腳下,見證到了那一場詩會,聽到了你那一首《憫農》。”


    “那時候的我,滿腦子都是為百姓、為天下,你這首詩打動了我,讓我有一種找到知己的感覺。”


    經過了一天的安睡,她的眼睛已經清澈。


    她輕聲說道:“做皇帝的,哪有什麽知己啊,所見之處,都是黨爭和勾心鬥角,所見人間,都是餓殍遍地。”


    “我哪裏曾想到,來看望師尊,還能聽到這樣一首詩呢。”


    “沒想到你上山了。”


    “當著我們的麵,你論道一壺酒,要贈飲天下人。”


    昭景女皇笑了起來,顫聲道:“是啊,又是一句打動我的話。”


    “我感覺找到知己了,這條前行的路不再孤單了。”


    “這種感覺對於我來說太珍貴了,所以我把這塊玉給了你。”


    “我希望有一天,你能與我並肩前行。”


    “算是種下一顆種子吧,我開始為你鋪路,從錦衣衛到宋武…”


    她輕輕笑著,呢喃道:“現在這顆種子,已經長成參天大樹了,可以讓我穩穩依靠著了。”


    她目光清澈看向周元,道:“時光啊,真是讓人唏噓。”


    “我對你的喜愛,從那麽遙遠就開始了,在時光中逐漸加深,到最後已經分不清是需要你幫助,還是真的愛你了。”


    “我們的關係太複雜,我分不清了。”


    “所以,小師弟,你可以幫我分清這一切嗎?”


    她顫聲道:“你愛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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