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華如水,烏天清澈,大地披上了銀光,每一處景物都滌蕩著朦朧。


    近處蟲鳴,遠處鶯啼,夜的靜謐與夏的生機在此刻融為一體,世界的美在陽光的背麵肆意綻放。


    歲月賦予了這片大地獨特的美麗,匆匆的人們往往無法察覺,隻有真正清醒的智者,才能窺見仰觀星月之浩瀚、俯察萬類之競發的妙處。


    周元顯然沒有到達那種曠達超脫的境界,他眼中隻有近前的師父,那飄蕩的衣袂,那披散的長發,那豐腴的身姿,那似惱似怒的神態…


    “致虛極,守靜篤,萬物並作,吾以觀複,”


    素幽子憂心道:“元易子,你心中不靜,何以問道?何以突破武學?何以功成圓滿?”


    說完話,她衣袖輕輕一揮,地上的塵土便飛天而起,在夜空之中激蕩。


    四周樹葉紛飛,在空中與煙塵泥土交融,由隨著素幽子的衣袖擺動,最終飄向遠方。


    素幽子道:“所謂武學,皆是道之體現,唯有悟通了道,才能掌握武學,實現圓滿。”


    “你師伯性格執拗,卻也有其灑脫之處,心中沒有滯礙,故武學精進,皆得精髓,問鼎天下。”


    “而我雖無灑脫慷慨之赤心,卻有一心問道之專心,故亦能得道武學,小有成就。”


    “你想要突破《純陽無極功》,一無守靜之心,二無灑脫之情,三無刻苦之勤,四無天道青睞,你何以功成?”


    說實話,太玄幻了,周元聽不大懂。


    雖然不懂,但大受震撼,似乎師父是第一次給自己講這麽精深的道理。


    周元也鄭重了起來,低聲道:“師父,弟子非是藐視道學,而是俗事纏身,有力未逮,的確沒有精力去修煉。”


    “大晉的百姓過得苦,上有苛捐雜稅,下無寸土寸田,天災、兵禍、黑鹽,到處都是兇手,八方皆是敵人,我不幫他們,誰幫他們?”


    “泱泱華1夏幾千年的文明,多麽燦爛的文化,我們民族傳承至今何等偉大,百姓不該活成這副模樣啊!”


    “弟子本不是聖人,但已經走到這一步了,卻沒有退路了。”


    素幽子歎了口氣,道:“你有你的誌向,這自然是好事,隻是為師還是想勸你,這世間繁榮衰落之變化,天道自有定數,自有冥冥之中的安排。”


    “當你的目光穿透的古今,你會看到無數王朝的隕落與崛起,你會看到無數民族的興盛與衰亡,到了那個時候,你才恍然大悟,如今不過也隻是輪迴的一部分罷了,等時機成熟,這片土地自然也有崛起之時。”


    這是她的道。


    周元並不反駁,他不認為師父是錯的。


    他隻是輕輕說道:“關陸對我說起過,在終南山上,與師父頂了一句嘴。”


    “他說師父隱世,修煉的是自然之道,我們出世,修煉的是人間正道。”


    素幽子道:“我並不怪他,也並不怪你。”


    “不…”


    周元搖頭道:“弟子的意思是,關陸所說,不是弟子所想。”


    素幽子滿臉疑惑。


    周元道:“關陸說得太保守了,在弟子看來,我們走的是人間正道不錯,但…針對於師父的說法,人間正道四個字,太沒有說服力了。”


    “師父,你說興盛與衰落,乃是天道輪迴。”


    “但弟子要說的是,我就是輪迴。”


    素幽子猛然抬頭,看向這個年輕的弟子。


    周元淡淡道:“大晉衰落夠久了,百姓夠苦了,該是否極泰來的時候了。”


    “弟子來到這個世界上,立誌挽狂瀾於既倒,扶大廈於將傾,弟子就是輪迴。”


    “時機一到,自有崛起之時,那弟子就是時機本身。”


    “所謂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弟子也屬於自然的一部分,弟子的出現,何止是人間正道,也當是自然天道!”


    說到這裏,周元忍不住笑了起來,傲然道:“在自然的輪迴之中攪動風雲,在天道的定數中拔地而起,難道就不算自然、不算天道麽?”


    “所謂定數,或許不在過去與未來,而就是現在,或許不在其他人身上,而就在我身上!”


    “如果大晉的一切都要歸於輪迴、定數與時機。”


    “那弟子便來做這個輪迴、定數與時機。”


    “若天道有誌,道法有經,那經書的新一頁,就是弟子開辟的。”


    素幽子驚愕地看著自己的徒弟,臉色逐漸變得蒼白,忍不住退後了幾步。


    她喃喃道:“你…你…誰教你說這種話的?”


    說到最後,她聲音都變得沙啞,然後一口鮮血噴了出來,整個人都搖搖欲墜了。


    周元嚇了一跳,連忙跑過去扶住了素幽子,急道:“師父你這是怎麽了?”


    素幽子喘著粗氣,艱難推開了他,但依舊覺得頭暈目眩。


    她堅持了幾十年的道,竟然被自己的弟子,無情撕碎了。


    她的道心,出現了裂痕。


    人修自然之道,天地是一場輪迴…


    但有人自稱是自然的子嗣,是輪迴的本身…


    這…怎麽會有這種說法…怎麽會有這種道…


    她幾乎無法唿吸。


    周元則是道:“師父,我扶你去休息,你可能太累了。”


    素幽子隻能點頭,她現在的確需要休息,她幾乎站不住了。


    扶著師父來到客房,周元才道:“除了侍女會送來一日三餐之外,不會有其他人打擾師父,師父盡管放心修煉。”


    他正要走,素幽子卻抓住了他的手。


    “元易子,剛才那番話,是誰教你說的?”


    她的聲音都在顫抖。


    周元顯然愣了,這有什麽講究嗎?


    玄幻小說的主角們不都是這麽吹牛逼的麽?


    我耍耍嘴皮子,師父就受不住了?


    此時此刻,周元要是老實說出來,師父怕是更難接受。


    於是他隻能正色道:“是弟子行走人間,自己無觸點的道理。”


    素幽子沉默了。


    最終她揮了揮手,歎息道:“去吧,去做你自己認為該做的事吧,師父會盡力幫你的。”


    周元也不知道師父到底怎麽了,但看她的狀態,也不敢再打擾她,便連忙告退了。


    他搖著頭,迴到曲靈的院子,敲響了門。


    “誰?”


    墨香的聲音傳來了。


    周元疑惑道:“還能是誰,我啊!”


    “滾!”


    這是曲靈的聲音,充滿了惱怒。


    “該死的臭王八蛋,讓我出這麽大的醜,讓我沒臉見人,讓我恨不得找個地方把自己埋了。”


    “不許進來,三天不許進我房間,不,十天!十天不許!不…一輩子都不許進來!”


    她的聲音都快哭了。


    周元不禁莞爾,在最野的時候被長輩撞見,這個長輩還是德高望重的出家人,這的確有點社死。


    曲靈恐怕要老實一段時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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