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童湘,江書意便是一陣冗長的沉默。


    他低著頭,因此秦願無法去看他此刻的神情,也就無從辨別他此刻的心情。


    但他渾身透出來的那股頹喪感,還是很濃烈。


    有那麽一瞬間,秦願忽然覺得,童湘一直都在。


    哪怕是她現在無法時刻管製江書意,可她那股可怕的精神依然存在。


    “喝點水吧。”秦願想跨過這個話題,將手裏的杯子遞了過去。


    江書意動了動手指,接過杯子,卻是緊緊地握在手裏,沒有喝杯中水。


    過了會,聽見他歎出一口氣,似苦笑了聲道:“秦願,你知道嗎?這麽多年我一直都在試圖擺脫那個影子。”


    秦願心裏發悶,嗓子眼裏似乎被什麽堵住,她想說她知道,可卻發不出聲音來。


    她想,她知道。


    可她也不是完全知道。


    因為她沒有經曆過被人管的窒息的苦,所以就算理解,應該也不能感同身受。


    江書意慢慢的消化著情緒,語速開始放的極慢,“她一心想讓我考上京大,為了這個目標,不惜一切代價和手段,幾近瘋狂。後來我發現被欺騙的事,便想著用報複的手段掙紮。我開始不愛學習,上課睡覺,成績一落千丈。”


    “她開始瘋狂的逼我,我也開始瘋狂的報複她……”


    說至此處,男人的聲音明顯哽咽。


    可見,在那段時光裏他雖然極力報複打擊,卻也沒有得到太多的快樂。


    相反,他作為實施報複的那個人,可能會比童湘還要痛苦。


    話題到這裏,似乎就再也進行不下去了。


    秦願知道,她應該快點結束這個話題,也好結束他的這份痛苦。


    她動了動唇,話到了嘴邊卻改了主意,“後來呢?”


    因為她懂,如果中斷話題,他會得到暫時的緩解。


    可那個陰影,那道疤,會依然像個繩索,狠狠的勒著他的心髒,早晚有一天會窒息。


    有些東西,不是不提,就能過去的。


    很多時候,不提,隻是在逃避。


    可這世間,有多少東西是能逃避的了的呢?


    倘若逃避一時能換來片刻的喘息,那麽當所有卷土重來的時候,便會加倍痛苦。


    既然如此,那便給他一個契機,讓他說出來好了。


    江書意似乎有些意外,他抬起頭來,目光詫異的看了秦願幾秒。


    秦願直視著他的目光,忽然伸出手去,柔軟的手輕若無物的搭在了他的手背上。


    就這麽輕輕的搭著,仿佛在給他無聲的鼓勵。


    江書意望著那隻手,內心有什麽正在掙脫束縛。


    他深吸了一口氣說下去。


    “高考那天早上,她化了很好看的妝容,穿上幾個月前買的新裙子,送我到考場。”


    “那天早上,一切都出奇的安靜,一路上,她沒有像往常一樣絮絮叨叨的對我說個沒完,也沒指責我任何。就這麽一直到了考場外,我走進去時,迴頭朝外麵看了一眼。看見她一襲紅裙,從未有過的明媚笑容浮現在臉上。”


    “那一刻,我其實已經意識到了什麽。但是我沒有多想,我隻是轉身,走進了考場。”


    “意料之中的,我沒有考上京大,以我的成績隻能去讀一個不起眼的大學。我沒有覺得遺憾,但那一刻我其實是有幾分後悔的,我擔心你考上京大,而我卻沒有。”


    “可已成既定事實,我隻能走一步看一步。在我去學校報道的時候,我媽她……離開了。”


    秦願眼睫動了動,“離開了?”


    “嗯。她拿走了所有自己的東西,什麽也沒留下,離開了我的世界。”


    “……”


    “她走了以後,我在她的櫃子裏發現了一張精神鑒定書。”江書意自嘲的笑了一下,“到那時候我才發現,原來她已經得了很嚴重的精神病。”


    “我找了很多地方,成為一名律師後,我也托了很多朋友一直在找,但都沒有她的消息。”


    秦願陷入沉默。


    童湘得了精神病,所以在最後一刻,她看淡了兒子的將來,選擇了離開?


    所以,她當初那麽窒息的所作所為,都可以推到精神病上。


    她是不受自己控製的,所以才做出了那樣的事情來……


    於是,江書意對她的打擊報複,就成了她離開後,日複一日積累的愧疚。


    秦願看著江書意,其實她覺得這故事有很大的缺陷。


    她動了動唇,本來想說點什麽。


    可看見江書意這個樣子,猶豫了一會,最終還是將話咽了迴去。


    罷了,已經這樣了,再細究那些又有什麽意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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