懿澤不停的嚐試入夢,但大多是失敗,因為如蛟沒有入睡,她等了好幾天,終於有一次進入了如蛟的夢境。


    懿澤走進了夢境中的龍城,看到了攜帶著魔珠的如蛟。


    如蛟看到懿澤,淡淡一笑,問:“你怎麽可能進得了龍城?”


    懿澤答道:“這是夢境。”


    如蛟大笑一聲,道:“看來,你是要效法茱洛、丹陽,在夢境中殺人了?”


    懿澤道:“如果你能乖乖交出魔珠,從此安分守己的過日子,我不殺你。”


    “交出魔珠,我就可以好好過日子了?誰信啊?”如蛟冷冷的笑著,走到懿澤身旁,把手搭在懿澤的肩上,笑嘻嘻的說:“你太單純了!天帝和魔君,還有人間的皇帝,都是假仁假義、自私自利的偽君子!他們都慣於過河拆橋!我若交出魔珠,我的死期就到了。你若殺了我,你的死期也就到了。”


    說罷,如蛟大笑起來。


    懿澤攥住如蛟搭在自己身上的那隻手,兩人就在龍城裏打起來,魔珠一直纏繞在如蛟身邊,無論懿澤怎麽去抓,都抓不到。


    兩人廝打出龍城,沿著天梯,一路打到人間,落在了霧靈山上,對麵而站。


    蛟龍又眯著眼,笑道:“我是不幹什麽好事,但我活得真實。做一個徹頭徹尾的小人,總勝過虛情假意的偽君子吧?你千萬不要被他們騙了,我活著,你也會活著,你若殺了我,你真的會死!”


    懿澤不說話,舉起龍錫杖,又向如蛟打來,一路往西南行進。如蛟節節敗退,懿澤不斷逼近,在半空無雲的高度,一直從霧靈山打到勒得海。


    懿澤一把將如蛟推入勒得海,如蛟沒有站穩,跌落在淺水區,身子一半淹沒在水中。懿澤按住如蛟,重複了剛才說過的話:“把魔珠給我,我放你一條生路。”


    如蛟仍然嬉笑著,用手托住懿澤的下巴,調戲一般的問:“我憑什麽信你?”


    “就憑我現在可以殺你!”懿澤瞪著如蛟,將如蛟按壓的入水更多,她抬頭望著美麗的湖麵,還有周圍的湖光山色,又對如蛟說:“你也修行了幾百萬年了,應該知道,勒得海的水是母神之淚,此水入鳳族之目,可讓死者生,此水入龍族之目,可讓生者死!你……要不要把魔珠給我?”


    如蛟搖了搖頭,笑道:“不要!”


    懿澤追問:“為什麽?”


    “隻要我拿著魔珠,魑瞳就會坐視不理,能追殺我的人隻有你,你不忍心殺我!我還了魔珠,你會放過我,追殺我的就是魑瞳,我必死無疑!”如蛟朝懿澤拋棄了個媚眼,笑意盈盈的說:“我,很會算賬,也很會看人,不然,就憑我這點法力,不如你、不如魑瞳,甚至都未必趕得上天帝,我怎麽能活到現在?”


    說罷,如蛟又大笑起來。


    懿澤恨恨的看著如蛟,又將如蛟按進水中更多。


    如蛟笑道:“要殺我,就幹脆些!別裝腔作勢的行嗎?”


    懿澤看了看如蛟,又看了看龍錫杖上那顆綠珠,還是沒有動手。


    如蛟又笑道:“我勸你最好趕緊殺了我,不然,我隻要活著走出龍城,外麵一定會有一大群人倒黴。到時候,你可不要後悔!”


    懿澤看著如蛟,想起當年圓明園大火後,她去刑部大牢探望瑛麟,瑛麟說過的那句“你最好別幫我,我要是還能活著從這走出去,外邊要因此倒黴的人恐怕有一大群呢!其中包括你!”


    眼前如蛟這副無懼無畏的模樣、說話的語氣,簡直與當年瑛麟如出一轍。懿澤知道,這不是偶然,因為魑瞳已經告訴過她,瑛麟與生俱來就夾帶著如蛟的一片龍鱗。


    當年瑛麟走出天牢之後,的確把懿澤給害慘了,但瑛麟死後,懿澤還是很難過。她不確定,如蛟如果真的死了,她到底會不會後悔。


    如蛟笑問:“你不知道該怎麽做嗎?把我按進水裏就好了,然後念龍城訣,我就死了……你就立功了……”


    懿澤搖了搖頭,道:“我不是為了立功……”


    如蛟又淡淡一笑,道:“我管你是為了什麽!反正,我已經‘借壽’過了,等同於放棄輪迴。我隻能活一世,隻要這次死了,我就會徹底從世間消失,像茱洛一樣,永遠消失。”


    懿澤聽了這幾句話,遲疑了,她的手不自覺的鬆開了。


    在她鬆手的一瞬間,天旋地轉,她從夢中醒來,看到孟冬就在她的身旁。


    懿澤恍惚記得有勒得海的長輩說過,被龍錫杖控製的夢境,夢中人是不能自行醒來,隻有夢神可以離開夢境,夢境才會終結。但夢神於夢中傷人之後,若有後悔、搖擺之念,夢境也會結束。這是因為,龍城訣的創製者坤夏認為,夢神若有搖擺、後悔之念,就說明對方有可能無辜,便不能再繼續受害。


    孟冬看到懿澤醒來,如釋重負一般的笑著,說:“謝天謝地,你終於醒了,我來看到你拿著龍錫杖睡著,就知道你一定是進了她的夢境,我好怕你不會醒來,就一直守著你,可把我給嚇壞了!”


    懿澤看了看孟冬,卻笑不出來。


    孟冬問:“你怎麽了?”


    懿澤沒有說話。


    孟冬握住懿澤的手,又問:“你受傷了嗎?”


    懿澤仍然沉默。


    孟冬拉著懿澤檢查了一圈,覺得懿澤還好,問:“是不是……沒有成功?”


    懿澤看了孟冬一眼,沒敢說話。


    孟冬注視著懿澤帶著些許膽怯的眼神,由關心變成了質問:“你放了她?”


    懿澤低聲說了句:“對不起。”


    孟冬氣憤的摔開了懿澤的手,斥責道:“你怎能如此糊塗?”


    懿澤目光閃爍著,隻是不敢抬頭,輕輕說了句:“就是在最後一刻,狠不下心。”


    孟冬吼道:“你狠不下心?在弱肉強食的時候,隻有兩個選擇,你是想當‘刀俎’還是‘魚肉’?”


    懿澤隻是低著頭。


    孟冬無奈的說:“永琪苦苦求你原諒的時候,你怎麽就心硬得像石頭?他死了,你的心就變成棉花了?你真是,該心軟的時候不能軟,該心狠的時候不能狠,活該你的人生,要在無盡的後悔中度過!”


    懿澤的眼淚流了下來,她的心很痛,尤其是在孟冬提到永琪的時候。


    孟冬看到懿澤的眼淚,又難免心生憐憫,忙握住了懿澤的手,像平時那樣親切的笑著,問:“你覺得,如蛟把頭發留下,到底隻是為了守護女兒呢?還是為了引你入夢?”


    懿澤道:“我不知道。”


    孟冬笑道:“現在她已經知道你有夢境殺她的企圖了,如果她還繼續正常作息,你用不了多久就又能進她的夢境,那她肯定就是引你入夢,而且有把握不會在夢境中死去。”


    懿澤努力的克製著眼淚,接著孟冬的思路往下說:“那……如果我接下來很久都無法進入她的夢境,就說明她正在盡可能的堅持不睡,像當年胡嬙那樣,畏懼在夢境中死去。那麽,她留下頭發就隻是為了守護女兒了?”


    孟冬搖了搖頭,笑道:“那可未必,她也有可能是假裝害怕,讓你誤以為她留下頭發隻是為了守護女兒。”


    懿澤哽咽著問:“現在……現在怎麽辦呢?”


    孟冬想了想,道:“她現在占有凡人的身體,縱然比凡人有耐力,也是不可能永遠不睡的,你隻好繼續守著,等她下次睡著時,進入夢境,試試你到底能不能殺她。”


    懿澤迴憶起永琪死後的那些年,她先是毫無目的的流浪,後在命神道場的一棵樹下坐了十年,可以不吃不喝,但卻總有睡著的時候。如蛟擁有蛟龍的真身,也占有合法的凡體,和她同時擁有鳳凰真身、凡人身體,道理是一樣的,所以應該會有下次睡著的時候。


    於是,懿澤點了點頭。


    孟冬瞪著懿澤,威脅道:“我告訴你,如果下次,你再放過她,我就永遠都不理你!失去了我,你就等著孤獨終老吧!”


    懿澤忍不住破涕為笑,這是她所聽到過的,她所認識的成熟的孟冬,說過的最幼稚的一句話。


    等待一個沒有固定的期限,懿澤並不想浪費時間,她把大多時間都用於照顧她家中的那位“綿億”,細細的引導他去學習生活中的每一件事。與此同時,她偶爾也會隱身入宮,悄悄的看望她的親生兒子,她發現他似乎長高了一些,也似乎有了長出胡子的痕跡。


    在這個等待入夢時間裏,懿澤也曾多次去永琪墓前,但卻未能再得見永琪一次,即便用龍錫杖打通陰陽,也不能由永琪之墓進入陰司。這件事,讓懿澤感到很失望。


    但無論去做什麽,她一直都隨身帶著龍錫杖,隨時隨地,不斷的嚐試能否進入如蛟的夢境。她從不敢躺下,因為躺著睡容易睡得太久,她害怕錯過如蛟睡著的時間,在擒獲如蛟之前,她的每一次入眠時間都隻能是一下下。


    這樣堅持了近一年的時間,懿澤終於等到了第二次進入如蛟夢境的機會。


    懿澤又一次走進了夢境中的龍城,又一次看到了如蛟,但卻沒有看到魔珠,但有無數個大大小小的黑煙團,環繞著如蛟飛舞,看得懿澤眼花繚亂。


    如蛟笑問:“你又來了?”


    懿澤點了點頭,答道:“因為,你又睡著了。”


    “沒辦法,困!”如蛟一臉疲憊的打著哈欠。


    懿澤問:“魔珠呢?”


    如蛟笑道:“魔珠本來就是無數邪氣的融合,你現在看到的,就是它本來的樣子。”


    懿澤聽得明白,圍繞如蛟的那些大大小小的黑煙團,就是魔珠發散的邪氣。


    “想要它再重新凝聚起來,也容易。”如蛟伸出一隻手,所有黑煙都匯聚在了她的手上,變迴了那個圓滾滾、烏黑發亮的魔珠,就托於如蛟掌上。


    懿澤伸手去搶魔珠,卻在她的手觸及魔珠時,魔珠又忽然化作無數黑煙團,環繞著如蛟轉來轉去。


    四麵八方都是如蛟的笑聲,吵得懿澤耳朵都要漲起來了。


    笑聲中迴蕩著如蛟的聲音:“傻子,隻有心中有邪念,才能駕馭得了它。你一身正氣,它即便到了你手裏,也不過是一個廢物,還是留給我比較有價值,你說呢?”


    懿澤舉起龍錫杖,朝如蛟打去。兩人從龍城打出,打到天梯上,又順著天梯打下來,落在霧靈山上。懿澤這次下定了決心,不說話、不停手,從霧靈山往西南行進。如蛟依然是節節敗退,懿澤還是不斷逼近,在半空無雲的高度,一直從霧靈山打到勒得海邊上。


    懿澤又一次把如蛟推下水,淹沒了一半的身體。懿澤按住如蛟,道:“我最後一次問你,要不要把魔珠交出來?”


    如蛟仍然是一副嬉皮笑臉的樣子,搖了搖頭,答道:“不要。”


    懿澤想起孟冬說過的那句“該心軟的時候不能軟,該心狠的時候不能狠,活該你的人生,要在無盡的後悔中度過”,她答應過孟冬,不能再心軟,於是她鼓起勇氣,不留餘力的將如蛟往水中按下。


    在如蛟的頭快要被淹沒時,她突然反抗,跳出水麵,落在勒得海邊上,拍打著身上的水,朝懿澤喊道:“你來真的?”


    “誰有功夫同你玩笑?”懿澤的言語,如同她的臉色一樣冷若冰霜。


    如蛟不動手,也不逃走,她看著懿澤,無數個大大小小的黑煙團出現在她的周圍。她朝懿澤眨了眨眼,所有的黑煙團都衝向懿澤。


    懿澤一動不動,閉上眼睛,隻憑意念抵禦如蛟,她身體裏的所有碎石開始晃動。黑煙接近懿澤時又全部被擊迴,打在如蛟的身上。


    如蛟後退了幾步,轉身要逃。


    懿澤還是隻憑意念,擒拿如蛟,她仍然閉著眼睛,隱隱能感覺到如蛟無法前進。果然,待她睜開眼時,又看見千百個自己將如蛟團團圍住,圍的如蛟無處可逃。


    懿澤收起意念,千百個自己都消失不見,她又看到如蛟滿身是血的跌在地上,水邊的碎石上,也都沾滿了血跡。


    懿澤道:“把魔珠給我,我留你一命。”


    如蛟大笑一聲,突然目光也一如懿澤一般冷酷,道:“你還是殺了我吧!不然,你會後悔的!”


    懿澤咬著牙,再一次下定決心,伸出龍錫杖,將如蛟推入水中,卻在如蛟尚未完全沉入水中時,她又涉水,伸手抓住了如蛟的衣襟。


    如蛟露在水麵之外的,隻有頭了,她的血,正在水中蔓延。


    懿澤問:“你死了,我還是一樣拿到魔珠,為什麽還要選擇死呢?”


    如蛟笑道:“我說過,我拿著魔珠,追殺我的人是你,我還迴魔珠,追殺我的人就是魑瞳。如果非死不可,我情願是死在你手裏。”


    “為什麽?”


    “你不需要知道為什麽。”


    懿澤看著如蛟,如蛟也看著懿澤,四目相對。懿澤清楚的知道,她如果再放過如蛟一次,她又會從夢中醒來,如蛟也依然還在龍城。等待下一次入夢,不知是哪年哪月。


    她想起魑瞳說過的那句“等到如蛟走出龍城,殺入天宮、手刃天帝的那一天,我沒有了對弈的人,自然會替天行道,收迴魔珠,誅滅如蛟,還天下蒼生一個太平無事。”


    她想起泰一說過的“看在同是神族的份上,還望你能為我收屍。”


    她想起孟冬轉述乾隆的話“他對我說,隻要你除掉蛟龍,保證惇妃永不會再迴後宮,他就對你論功行賞。這個‘論功行賞’的意思,你應該心知肚明。”


    懿澤終於下定決心,將如蛟整個按進了水中,水淹沒了如蛟,也進入了如蛟的眼睛。如蛟不再動彈,她安靜的閉上了雙眼,漂浮在水麵上,也丟開了原本握緊的魔珠。


    懿澤拿到魔珠,看著如蛟,感到一陣心慌,雖然這是在夢中,可卻是她第一次親手結束了一個生命,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讓自己平靜。


    但懿澤知道,這不是終結,因為這是夢境。她必須念龍城訣,讓龍錫杖上的龍眼轉動之後,夢境才會變成現實。如蛟會真正死去,她也才能真正拿到魔珠。


    她念了龍城訣,看到龍錫杖上的綠色龍眼轉了,可是,她卻從夢中醒來,看到了身旁的孟冬。


    孟冬還是像上次一樣欣喜,拍著胸脯說:“你終於醒了,嚇死我了!”


    懿澤看著孟冬,看看周圍,她是在榮王府裏,在自己的房中,而不是勒得海,她詫異道:“這……這不對啊……”


    孟冬問:“怎麽不對?”


    懿澤道:“我這次在夢中,是成功殺了如蛟的。按理說,念了龍城訣之後,夢境會成為現實,我不應該在自己家裏。”


    “你確定如蛟已經死了?死在哪?”


    “勒得海的水裏。”


    “死了多久?”


    “剛死。”


    “那應該還在水上瞟著,應該還沒人來得及打撈。”孟冬想象著,揣測著。


    懿澤明白了孟冬的意思,她必須盡快去勒得海去看一看。不必對孟冬交待,她施法一步千裏,跨到了勒得海。


    勒得海很平靜,周圍的風景依然秀美,有幾個摩梭姑娘正在水邊洗衣服,其中一個還在為另外幾個唱歌,歌聲在空中迴蕩,美妙極了。點點粉色花瓣飄落在了懿澤的身上,懿澤抬頭看到了嬌豔欲滴的桃花,在春風中搖曳。這完全是一個世外桃源。


    懿澤走到她記憶中最後與如蛟打鬥的地方,沒有半點血跡,水也是清澈見底的。一切都在告訴她,這裏沒有發生過任何事。


    懿澤疑心,難道因為她是第一次利用龍城訣將夢境變為現實,是因為她對自家的仙法還不夠了解?她可能弄錯了什麽?如蛟是不是還在龍城?是不是還活著?


    她的腦海中有一連串的問號。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龍城訣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滬弄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滬弄並收藏龍城訣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