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該用膳的時間,劄蘭泰跟在送膳的宮女身後,想要看一看懿澤是否有恙。懿澤聽到開鎖的聲音,做好心理準備。


    門一開,宮女正要放飯,懿澤迎麵摔倒在門檻上,把膳食砸了一地,那宮女忙去收拾。劄蘭泰看到懿澤身上的血跡,嚇了一跳,彎腰扶了一下,懿澤趁機將紙條塞進劄蘭泰的衣袖中。


    隨後宮女們都趕過來幫忙,劄蘭泰忙站起,揣著袖子往外走,正好撞見惇妃從居室內走出。劄蘭泰心中一驚,忙跪下行禮。


    惇妃笑問:“額駙大人這是要去哪呢?”


    劄蘭泰有些心虛,不敢抬頭,答道:“迴娘娘,不過各處查看一下。”


    惇妃似乎感到了什麽不對勁,往前走了一步,還沒來得及細看劄蘭泰身上,卻見穎妃、容妃突然到來,擋在了劄蘭泰前麵。


    穎妃一臉怒色的問:“惇妃妹妹做什麽呢?我叫菁華來這兒叫你,結果菁華敲你的門敲了半天,你也不開門,是什麽意思?難道非要我親自來叫你嗎?”


    惇妃微微有些淩亂之態,抿了一下頭發,笑道:“我剛剛有些不舒服,對不住姐姐,不知姐姐有什麽事?”


    劄蘭泰見惇妃被穎妃糾纏住了,忙站起趁機跑出杏花春館,跑向碧桐書院。


    容妃一副和顏悅色的模樣,替穎妃向惇妃解釋道:“方才陳公公來給穎妃姐姐傳來了皇上的口諭,說暑氣已過,也該擬定一下迴宮的時間了。穎妃姐姐本來要叫咱倆去她那裏商議一下此事,結果一直叫不來妹妹,那就隻好來妹妹這裏商議了。”


    惇妃看見劄蘭泰慌張離開,自己卻無法抽身,隻好堆笑向穎妃、容妃道:“方才身上難受的厲害,也沒聽清外頭是誰,實在是對不住姐姐,二位姐姐快請到屋裏坐,咱們慢慢說。”


    穎妃還是板著一張臉,被容妃給推著進屋去了,惇妃也隨著進去了。


    劄蘭泰剛到碧桐書院,玥鳶就看到了,忙跑過來,問:“額駙怎麽來了?是不是我們家格格……”


    “這個給你,是她遞出來的,你務必親自交給四福晉,我得趕緊迴去看著,我隻怕她隨時會出事!”劄蘭泰將紙條交給玥鳶,又飛一般的跑了。


    孟冬打發了綿惠去學堂後,就立刻進宮來,與玥鳶見了麵。玥鳶將劄蘭泰拿來的字條給孟冬,孟冬打開一看,是一個“妹”字,竟是血寫的,頓時感到心驚肉跳。


    玥鳶驚恐的問:“格格居然用血寫字,她會不會出事啊?”


    孟冬也擔憂著,但仍理性的分析道:“懿澤需要傳話的內容,必然是上次中秋宴與我別過之後才獲取的信息,這個信息,多半來源於青嵐。但青嵐是沒有妹妹的,懿澤所寫的‘妹’,應該指的就是她的雙胞胎妹妹宜慶。”


    玥鳶自然是記得宜慶的,詫異道:“二小姐自那年犯了錯,被王爺罰了去皇陵辛者庫為奴三年,後來就再也沒消息了。現在怎麽會突然提起呢?”


    “自然是青嵐跟她提的,青嵐入宮前在懿澤家住的時間不短,對宜慶或許比我們還了解的多。”孟冬又看了一眼字條,道:“懿澤既然用血來寫‘妹’,應該意味著她的災難與她妹妹有關。我記得永琪那時發配宜慶為奴,說的是期滿放迴本家,但宜慶消失多年,顯然是沒有迴家,不過很可能會與家中有些聯絡。”


    玥鳶問:“四福晉是不是有主意了?”


    孟冬點點頭,道:“我必須立刻出宮,你留在這兒等消息。”


    孟冬來到榮王府,先見到了卓貴,問了金鈿的去向,又找到金鈿,告知了懿澤之事。


    金鈿聽了,大吃一驚,問:“我們家小姐現在的處境到底有多危險?你說的我好害怕!”


    孟冬道:“我說不好,懿澤現在很可能有性命之憂,但我覺得宜慶沒有那麽大的能耐,八成是為人所用。我與懿澤母家的人都不熟,所以請你到禦史府去,設法打探到宜慶的下落。如果你能夠見到宜慶,最好不要打草驚蛇,這樣才好知道她背後的人是誰!”


    “我明白了,我這就去!”金鈿說著,忙忙的往外走。


    孟冬又交待道:“你有消息就盡快去行宮,越快越好!”


    “知道了。”金鈿隨口答著,頭也不迴的跑了。


    金鈿是在觀保家長大的舊仆,熟人很多,平時偶爾也會去串門子,因此她到禦史府後,見到她的人都以為悉數平常,紛紛問候打招唿。


    據金鈿之前去串門的印象,在宜慶被發配為奴之後,並沒有在禦史府出現過,且觀保夫婦也從來沒派人尋找過宜慶,倒是在懿澤失蹤那些年沒少費工夫找懿澤。如今觀保已經不在人世,夫人陳氏應該是十分孤獨的,卻還是沒尋找過宜慶。金鈿覺得,以陳氏對宜慶的偏愛,不可能任其失蹤卻不聞不問,所以很有可能是私下見過的。


    金鈿就來到陳氏的住處附近,剛走近窗下,就聽到了陳氏極其慈愛的問候:“你怎麽這個時候來了?手上這些傷是怎麽迴事?”


    金鈿於是屏氣凝神,將耳朵貼近,果然聽到了宜慶的聲音:“我今天是背著主人偷偷跑出來的,就是想跟娘說一聲,我真的好想你。”


    陳氏道:“想娘就迴來住吧!你到底是在哪裏做事?怎麽那麽不自由?迴家一趟還得偷偷的?咱們家又不是養不起你,你何必去做這種伺候人的差事?”


    緊接著,金鈿聽到了宜慶的哭聲,哭道:“我現在這個鬼樣子,最怕見到以前認識我的人,我還是不迴來了。”


    陳氏心疼的說:“不準這樣,娘又不嫌棄你,也不會逼你找婆家,你就在家當一輩子的千金小姐,不好嗎?”


    “不好!我必須做一件事!時間不早了,我要走了!”


    “宜慶!”


    金鈿聽到這兩句,忙向後一躲,躲在房屋的側麵,隻露出一點頭看門。


    宜慶走出屋門,陳氏又追了出來,勸道:“留下陪著娘,好不好?娘求你了!”


    宜慶搖了搖頭,她擦了眼淚,蒙上麵紗,從禦史府的後門出去了。


    這個過程,讓金鈿大開眼界,她看到的宜慶,居然是毀容的,壓根就認不出是當年的宜慶,隻有聲音,還是當年那個聲音。可是金鈿卻覺得毀容後的宜慶仍然有點眼熟,像是在哪裏見過。


    一個記憶從金鈿腦海中閃過,就是陪懿澤伴聖駕去木蘭秋獮那年,在圍場行獵時,皇貴妃抱了綿億,卻被一個鬼臉宮女嚇得差點摔了綿億,那個鬼臉宮女的模樣,似乎就是今日的宜慶。再想起當時綿億差點摔了出事,極有可能是宜慶想要報複懿澤所為。


    這樣分析,金鈿更加肯定宜慶就是當年那個鬼臉宮女了,難怪她當時總也覺得背影極熟。


    金鈿忽又想起孟冬交待過的話,有了消息就得趕緊去行宮告知才好。她思索著,孟冬說宜慶背後的人才是真正害懿澤的人,不就是鬼臉宮女的主子嗎?她記得在木蘭圍場,鬼臉宮女的主子就是當時被冊封為“永貴人”的那位。


    想到這裏,金鈿也不再管宜慶去哪,向人借了一匹馬,飛快的往行宮跑去。


    孟冬迴到行宮,見玥鳶就在行宮門內站著,不知在那兒站了多久。


    玥鳶一看見孟冬,就忙迎上去叫道:“四福晉……”


    孟冬低聲道:“金鈿也許一會兒會來,但她現在沒有進宮的資格。你既然在這兒,就等等她看,我要趕緊去看看懿澤怎麽樣了。”


    玥鳶點點頭,於是繼續等在這兒。


    孟冬剛走到杏花春館,正遇劄蘭泰走出。


    劄蘭泰道:“三妃都在,你最好不要進去。”


    孟冬聽了,立刻轉身往迴走。


    惇妃正在房內與穎妃、容妃說著話,忽一眼瞥見孟冬,隻見孟冬剛進來與劄蘭泰打了個照麵就立刻出去,心下感到很是詫異。


    金鈿騎著快馬到了宮門口,玥鳶看到,忙往前跑去。金鈿也跑向玥鳶,一碰麵就氣喘籲籲的說:“我已經知道害小姐的人是誰了,她就是永……”


    說到這裏,金鈿忽然一動不動了。


    孟冬剛從正大光明殿後麵轉過來,看見宮門口這一幕。


    金鈿突然倒在地上,眼睛隨之閉上。玥鳶嚇了一跳,蹲下抱住金鈿搖晃著喊:“金鈿你醒醒!你怎麽了?”


    宮門內外的侍衛,看見金鈿倒下,都把目光投向此處。孟冬快步跑到跟前,蹲下將手伸到金鈿鼻孔前試了一試,已經沒有鼻息,她突然覺得好像是自己害了金鈿,用一種低沉的聲音說:“她死了。”


    玥鳶瞪大了眼睛,不敢再去看金鈿。圍觀過來的幾個侍衛聽到,都不約而同的嚇得後退了一步。


    杏花春館內,穎妃正與容妃說著話,突然發現坐在旁邊的惇妃竟然伏案睡著了,一陣氣惱。容妃見了,輕輕推了惇妃一下,竟然沒有動靜。穎妃站起到惇妃身邊,用力的捶了一下,惇妃才驚醒,癔症的直起頭來。


    穎妃不滿的問:“你今天是怎麽迴事?這麽不在狀態?”


    惇妃笑道:“我不是說了有些不舒服嗎?還請姐姐諒解!”


    穎妃冷笑一聲,問:“你該不會是魂魄出竅、去做別的事了吧?”


    惇妃笑道:“姐姐真會玩笑,我哪有那個本事?”


    “算了!我沒心思說了,今天就到這兒吧!”穎妃帶著怒色,瞪了惇妃一眼,帶著宮女們出去了。


    宮門口,侍衛們相互議論著,都說出了人命,得趕緊報知三位娘娘才行。


    孟冬站起,腦子裏亂轟轟的,瞬間隻覺得天旋地轉,她幾乎要哽咽,因為她看到金鈿死去的方式,和永珹是一模一樣的。


    玥鳶抱著金鈿,哭個不住。


    遠處傳來一聲:“給穎妃娘娘請安!”


    孟冬突然從淩亂中警醒,她意識到玥鳶可能就要被抓了,忙蹲下問玥鳶:“她剛才給你說了什麽?”


    玥鳶含淚答道:“她說她害小姐的人就是永……‘永’字後麵就沒了……”


    “永?”孟冬愣怔著,腦海中更加慌亂,因為京城這個地方,名字裏有“永”的人可太多了。


    穎妃已經到眼前,向左右吩咐道:“把薑玥鳶帶走。”


    孟冬忙對穎妃說:“娘娘,玥鳶沒有殺人,殺人的另有其人。”


    “所以我才要把她帶走。”穎妃盈盈一笑,道:“等驗了屍,不就都明明白白了嗎?”


    孟冬似乎聽懂了穎妃話中有話,沒再作聲。她想,穎妃和永琰已經被乾隆質疑,穎妃自己不可能不知道,以穎妃的精明,被質疑了罪名必然是要還迴去的,因此料想穎妃多半也在暗暗追查害死誠嬪的真兇。


    玥鳶迷茫著,一直問“為什麽抓我”,就被帶走了。被一起帶走的,還有金鈿的屍首。


    宜慶迴到杏花春館,被惇妃扇了好大一個耳光。宜慶跪下,向惇妃道:“奴婢知錯。”


    惇妃將所有宮女都斥退到屋外,隻有宜慶一人還跪在麵前。惇妃道:“你好大膽子,趁我一時走不開,你就敢偷偷溜出宮去?你差點害死我你知道嗎?”


    宜慶含淚答道:“奴婢並非有意給娘娘添麻煩,隻是……也許我就要死了,死前總要見我娘一麵。我沒想到會那麽巧被金鈿盯上,我以前迴家從來沒被人看到過!”


    惇妃不耐煩的說:“少廢話!你是不是怕死了?所以後悔了?”


    宜慶搖了搖頭,恨恨而道:“我從小在懿澤的光輝影響下長大,就沒能過一天的正常日子,我早就恨死她了,她愛了我不能愛的、嫁了我不能嫁的,卻還不懂得珍惜!我在皇陵備受欺淩,被火燒成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都是拜她所賜。我立過重誓,隻要我還活著,就要跟她死磕到底,哪怕是同歸於盡,也絕不後悔!”


    惇妃點點頭,道:“很好,那麽現在我告訴你,我無法等待你對她的‘慢慢折磨’了,我需要她立刻死!越快越好!絕不能讓皇上再公審她一次!”


    宜慶不解的問:“上次皇上審她,不是風向挺好的嗎?”


    惇妃答道:“因為你今天偷溜出去這件事,風向可能要變了,你必須為你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宜慶並不知道惇妃的底細,隻因她在皇陵辛者庫服役將要滿三年的時候,不幸陷進一場火災。她在那場大火中昏迷,醒來時得知自己雖然逃過一劫,卻容貌盡毀,救她的人便是惇妃。她為報救命之恩,在惇妃身邊服侍,惇妃待她一直還算不錯。在木蘭圍場,宜慶曾動過害綿億的心思,但沒有成功,也就罷了。永琪死後,她深感吃驚和傷心,向惇妃暴露了自己和懿澤是雙生姐妹的真實身份,並懇求惇妃助自己報仇。懿澤重迴京城後,惇妃便告訴宜慶,雙生姊妹的生辰八字是極接近的,隻要兩人距離不遠,稍稍做法,便可將兩人的氣運劫數綁在一起,這樣,凡是宜慶受到的傷害,懿澤也會感同身受。


    這次懿澤被軟禁於杏花春館,宜慶又在杏花春館內服侍,兩人的距離便不可能遠,且當下懿澤行動受限、又被神符限製了法力,正是宜慶複仇的最好時機。而惇妃向宜慶聲稱自己學過些許玄門法術,可以助宜慶報仇。宜慶原打算要先讓受盡皮肉之苦,最後再給予致命一擊,她卻沒想到,惇妃害懿澤的心比自己還要強烈,但她不得不服從惇妃。


    當下惇妃安排了許多人在外守著,對外稱病,不許人入內。惇妃坐好,開始做法。宜慶站在當中,拿起銀針,狠狠在自己胸前紮了幾針,痛的她滿地打滾,銀針也掉了。


    已經消停了半日的懿澤,忽然又感到胸口疼痛難忍,捂住胸口,疼的滿頭大汗。


    宜慶慢慢緩過神來,又爬到銀針旁,拿住銀針,閉眼不看,咬著牙戳向自己的腳心。


    懿澤腳心疼的無法站立,一下子摔倒在地,撞倒了花架。守在懿澤屋外的宮女、侍衛等都聽到了,卻無人應聲。


    宜慶在自己身上紮了一針又一針,每次隻要上一針的痛感稍微忍住,就立刻紮了下一針,已經疼的滿地打滾,卻還嫌不夠。她已經紮的身上到處是血,看不出哪裏紮過、哪裏沒紮過的時候,放下銀針,拿起小刀,去挑自己的手指甲,一下又一下,直至將整個指甲掀掉,她也疼的昏了過去。


    懿澤已經不知自己在地上滾動了多少圈,也不知屋子有多少地方都粘上了血,深感自己早已體無完膚,還一直努力的控製著自己要保持清醒,最後還是昏了過去。


    惇妃見宜慶已經昏倒在地不動,收了法術,來到宜慶身邊,將茶杯裏的水潑到了宜慶臉上。


    宜慶慢慢的睜開了眼睛,卻似乎沒有氣力動彈。


    惇妃沒好氣的問:“我不是已經跟你說過了嗎?我要她死!要她死你聽不懂嗎?你弄那些撓癢的動作,拖延時間呢?捅自己幾刀,不會嗎?”


    外麵有人敲門,道:“娘娘,穎妃娘娘又派人來給您傳話了。”


    惇妃不耐煩的問:“她哪有那麽多事兒找我?還有完沒完了?”


    外麵傳來穎妃陪嫁丫鬟菁華的聲音,道:“穎妃娘娘抓了一個犯了命案的宮女,叫薑玥鳶,要秉公審理,按理需請容妃娘娘和惇妃娘娘同審才是,容妃娘娘已經去了,奴婢來請惇妃娘娘。”


    惇妃攥著茶盅,心中思忖,這個命案必然是金鈿之死,穎妃明知玥鳶並非兇手還要審,分明就是為了找個借口把自己叫過去,好看住自己。可若是不去,卻不知道穎妃又要搞什麽名堂,隻好還是去了。她吩咐宜慶藏在屋內,哪裏都不能去。實際上宜慶已經筋疲力盡,也不可能再跑出去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龍城訣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滬弄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滬弄並收藏龍城訣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