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孟冬的指示,懿澤攜孟冬一起隱身來到永瑆的府邸,行走在房簷上,看永瑆家中的生活日常。


    隻見永瑆迴府,一個女子走出儀門迎接,笑問:“貝勒爺迴來了?”


    孟冬低聲告知懿澤道:“這是他的側福晉李氏,這兩年最得寵,生了兩個兒子,但可惜那個小的沒活成,大的也才兩歲。”


    懿澤點點頭,依然攜帶孟冬,飛簷走壁的在屋頂上跟隨著永瑆的方向。


    又見永瑆行走間隨手將披風撂給李氏,連正眼也不看,更不曾應一句話,徑直走了進去。李氏接住了披風,走在永瑆身旁,殷勤的為永瑆擦汗,笑道:“晚膳已經備好了,都是貝勒爺愛吃的!”


    李氏挽著永瑆的胳膊,剛走到內院,一個兩歲頑童跑來抱住李氏的腿,稚嫩的叫著:“額娘抱抱!”


    懿澤想,這個孩子必然就是李氏之子了。


    李氏伸手去抱孩子,一時忘記了搭在胳膊上的披風,被孩子扯到了地上。永瑆厲聲吼道:“拿個東西都拿不住,你是殘了嗎?”


    那孩子被吼聲嚇住,大哭起來。


    永瑆更加不耐煩,罵道:“哭什麽哭?再哭我揍死你!”


    李氏慌忙將孩子交給奶娘抱著,吩咐道:“抱的遠一點,不要吵著貝勒爺。”一麵忙撿起地上的披風,向永瑆賠罪道:“妾身知錯了,這就把爺的披風弄弄幹淨。”


    李氏在外麵打理披風,永瑆自進屋坐在餐桌旁,但卻無心茶飯。


    懿澤和孟冬坐在了對麵的屋頂上,看到這一幕,懿澤握住了拳頭,替李氏感到一陣憋氣。


    又一個女子帶著孩子走到餐桌旁,道:“妾身給爺請安,有一件喜事告訴爺,綿聰會叫阿瑪了!”


    孟冬又低聲告知懿澤道:“這是另一位側福晉劉氏,隻生了一個兒子,就是她身邊那個綿聰。”


    懿澤又點點頭,隻見永瑆嗬斥劉氏道:“三歲了才會叫阿瑪,你還當好消息,是你腦子有病還是他腦子有病?”


    劉氏陪笑道:“綿聰是嘴笨了一點,可都說龍生九子,各有不同,哪能個個都如爺一樣,三歲就能作詩呢?”


    “我沒心思跟你討論這些,要麽吃飯,要麽滾蛋!少廢話!”永瑆拿起筷子,悶悶不樂的吃著菜。


    孟冬笑道:“這估計是在你家等你,等到天黑也沒等著,沒法子,迴來撒氣呢!”


    懿澤不屑的看了永瑆一眼。


    李氏拍打完了披風,交給下人掛起,也進來吃飯。


    院中下人都喊著:“給福晉請安。”


    李氏、劉氏聽見,都趕緊站了起來。


    懿澤忙探頭看,見一個穿著粗布衣服、也沒有釵環裝點的女子走了進來,後麵跟著幾個丫鬟。


    孟冬低聲道:“這就是傅恆的長女,敏敏夫人最寵的昭婼了。”


    懿澤原先看府中下人衣著樸素,兩位側福晉也都穿的不甚華麗,也還沒想太多,此刻看到嫡福晉的衣著竟然也是如此,不由的感到意外,問:“堂堂忠勇公之女,怎麽會穿的這樣寒酸?”


    孟冬笑著搖了搖頭,又低聲答道:“當然是因為她有一位吝嗇的夫君了。永瑆的這些妻妾,從嫁過來第一天,嫁妝就全被沒收了,他平日有空就去檢查妻妾們的屋子,生怕她們私藏體己。她們若想有點私房錢,那可真真是難如登天!”


    懿澤聽這話,好似天方夜譚,實在難以想象。


    昭婼進屋也坐在了餐桌旁,不曾與永瑆說話,永瑆也不說話。懿澤看得出來,夫妻二人的關係十分不融洽。


    懿澤問:“昭婼有孩子嗎?”


    孟冬答道:“有兩個兒子,大的十歲了,性子扭,不跟他們一起吃飯。小的七歲,前年奉命過繼給三阿哥為嗣,三福晉給接走了。近些年,他倆關係很僵,自然不會再有孩子了。”


    他們安靜的吃著飯,忽然綿聰伸手將一碗羹湯打翻了,燙到了手,哭起來。永瑆剛瞪眼,還沒說話,劉氏就忙抱起綿聰,即刻跪在永瑆膝下,道:“妾身該死,求爺千萬不要打綿聰,要打就打妾身吧!”


    “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永瑆淡淡的念了兩句詩,突然暴跳如雷的吼道:“小孩子都會念的詩,你們沒聽過嗎?”


    劉氏緊張兮兮的答道:“聽……聽過。”


    永瑆又吃了一口菜,冷冷的問:“那還需要我教你怎麽做嗎?”


    劉氏忍住眼淚,顫顫巍巍的將手慢慢伸到地上,撿起湯羹中灑落在地上的食物,又顫抖著送往自己嘴邊。


    李氏嚼食物的速度越來越慢,目光都在劉氏身上。


    懿澤憤憤的罵了一句:“混賬!”


    昭婼看不下去,站起打掉了劉氏手上的食物,質問永瑆道:“你夠了沒有?孩子燙到了手,你不問他疼不疼,就隻看到浪費糧食?你還算他的父親嗎?”


    “還讓不讓吃飯了?想吵架是嗎?”永瑆重重的拍了桌子,朝昭婼吼道:“老子奉陪到底!”


    劉氏忙拉住昭婼,勸道:“福晉……別……都是我的錯……”


    永瑆一巴掌甩到劉氏臉上,劉氏跌倒,綿聰撲到劉氏懷中,母子兩個抱頭痛哭起來。


    昭婼拿起一個茶盅,砸到永瑆腦袋上,大喊著:“我們都受夠你了!你就是個瘋子!”


    “你敢砸我?今天有種你就別躲!”永瑆站起,氣勢洶洶的向昭婼走來。


    昭婼慌慌張張的往外跑,跑著喊著:“快來人啊!貝勒爺要打人了!”


    永瑆追上了昭婼,一把扯住,推倒在地,緊接著就是一陣拳打腳踢,昭婼在地上翻滾,將自己抱成一團。有兩個昭婼的陪嫁丫鬟,聽到昭婼喊,都飛快跑來,撲在昭婼身上替她抵擋,永瑆便將主仆三個一起打。府中的下人都站在一旁看著,沒一個敢上前阻攔。


    懿澤再也忍不了了,就準備從屋頂上跳下去。


    孟冬忙拉住懿澤,提醒道:“你忘了,我們是隱身進來的,你這樣下去,怎麽解釋?”


    “不行!我肺都要炸了!”懿澤甩開孟冬,現身跳下,一腳將永瑆踹倒。


    永瑆還沒看清楚,就被踢了一腳,趴在地上,半天沒站起來。


    懿澤扶起昭婼,隻見昭婼臉上有些擦傷,兩個丫鬟早已鼻青臉腫,都在流鼻血。懿澤更氣得熱血沸騰,迴頭一把抓住永瑆的衣襟,將永瑆從地上抓起,大喝一聲:“你還是人嗎?”


    永瑆看到是懿澤,吃了一驚,神情變得溫柔起來,帶著些許笑容問:“五嫂,你怎麽在這兒?”


    懿澤沒有說話,鬆開永瑆衣襟時,又順手推了他一把,永瑆向後摔倒,摔得四仰八叉。懿澤跳上屋頂,拉上依然被隱身術隱藏著的孟冬,飛簷走壁的離開了。


    昭婼等看著懿澤這般功夫,都目瞪口呆。


    懿澤和孟冬迴到履王府,懿澤久久不能平靜,罵道:“我竟然會從這個敗類身上看到永琪的影子,真是對永琪的侮辱!”


    孟冬微微一笑,問:“想不想搞垮他?”


    懿澤迷茫的問:“什麽意思?”


    孟冬又笑得很神秘,悄悄的問:“你和他私下見麵時,有沒有去過什麽比較隱匿的地方?”


    懿澤不自在的說:“我哪有你說的什麽‘私下見麵’?不過偶遇過兩次而已!”


    孟冬怪怪的笑著,又說:“那就跟我說說,你們‘偶遇’的時候,他都帶你去了什麽地方?有沒有什麽比較能收藏東西的地方?”


    懿澤迴憶著兩次偶遇,不過去了永瑆的詩社和永璿的望春樓,忽然想到在望春樓放畫像時,永瑆曾說過一句“這間是八哥給我留的屋子,不大,但還挺能放東西的。”


    懿澤於是將此事告訴了孟冬。


    次日,孟冬和懿澤一起來到望春樓,還沒進門,就聽到裏麵喝彩聲一片。


    孟冬望著樓上掛的“望春樓”的牌匾,笑向懿澤道:“我剛成婚的時候,永珹帶我也來過這裏一次,我們都知道永璿買了這個地方,卻不知道永瑆也有這裏的鑰匙。雖然是一母所生,到底還是他們兩個關係更親近。”


    懿澤道:“他們兩個都是嘉貴妃所生,又同被舒妃收養,關係好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孟冬點點頭,同懿澤兩個人就進去了,像旁的客人一樣給了賞錢,坐在了兩個靠後不起眼的位置上,假裝看表演。


    舞台上,兩名舞姬在跳舞,下麵賓客滿座,有些個男客甚至圍到台子邊上,試圖去拉舞姬的裙擺。


    孟冬又低聲向懿澤道:“八弟說買這地兒是為了跟王氏懷舊,但自他買下之後,時常有貴族子弟來玩,生意比先前越發好了,應該賺了不少錢。八弟年輕那會兒隻會沉迷情愛,這些年倒學得很精於算賬,即便許多天不來看,這裏的掌櫃也不敢糊弄。”


    懿澤聽了,隻是笑笑。


    兩人看了一會兒跳舞,就離席往二樓,假裝閑逛。二樓有些喝酒劃拳的散客,有的在雅間內,有的在樓道上,都三三兩兩的或坐或站。


    懿澤帶著孟冬穿過這些客人們中間,憑著記憶,在一溜雅間中找到了那日永瑆帶她來過的那一間,道:“就是這間了。”


    孟冬一看,門上竟然是上鎖的,笑道:“好家夥,果然與別的雅間不同,還鎖著呢!”


    有幾個送茶的小二走過,孟冬和懿澤就裝著倚靠欄杆往下看舞,待人都過去了,孟冬從頭上取下一根簪子,在鎖眼中搗鼓了幾下,將鎖撬開。兩人忙推門進去,又趕緊把門關上。


    懿澤問:“不會有人留意到鎖開了嗎?”


    孟冬笑道:“老十一幹那些事,都是背著人的,八弟又不在,那些底下的人哪會知道那麽多!”


    孟冬關好了門,迴頭時,一眼看到懿澤的畫像掛在正中,驚詫道:“你們這也太明目張膽了吧?也不怕別人看見?”


    “我去摘了燒掉。”懿澤說著,就要去摘畫。


    孟冬拉住懿澤,道:“你燒了,等永瑆來看見,不就知道你來過了嗎?還是等我們擺平了他再說!萬一不幸在這些天被人看到,你就咬死了什麽都不知道,反正那也是他一個人的筆跡,也不能證明與你有關。”


    懿澤聽說,隻好罷了,又問:“你說的擺平他,是要做什麽?我們為什麽要來這裏?”


    “前兩年,永珹跟我說過,老十一在外邊有不少風流韻事,這在貴族中也不算什麽奇聞。但永瑆與別人不同,別的紈絝子弟要是跟相好掰了,一定是甩都甩不及,他卻得找著人家姑娘,非得把自己送過的物件給要迴來才行。至於別人送他的禮物,會不會還給人家就未必了!”孟冬說話間,隨手拉開了屋內一個又一個小抽屜,笑道:“看見沒,這些他收著的,應該都是那些私相授受的小東西了。”


    懿澤上次來,隻看了櫃子、架子上的擺設,並沒有打開過抽屜。這裏孟冬每打開一個,懿澤都看一眼,有珠花玉佩、金銀首飾、翡翠鐲子,甚至於絲絹繡帕,果然都是女人的東西。


    懿澤不解的問:“他把這些東西放在這裏做什麽?”


    孟冬答道:“永瑆可不是一般的扣門,他和女人來往,是絕對不允許自己吃虧的。家裏的妻妾尚且被苛待成那樣,更何況外頭的?他要是不能把自己花出去的錢收迴來,心裏是肯定過不去的。但要迴來的東西,他又不敢帶迴家,怕被福晉發現,我先前就琢磨著,他一定在外麵有個藏東西的小金庫,就是不知道在哪。”


    懿澤看到、聽到這些,更加對永瑆的為人感到匪夷所思。


    孟冬在各個抽屜中看來看去,都是看而不取,直到看到一個鎖著的小抽屜,道:“這個又上了一道鎖,肯定是最重要的東西。”


    懿澤看著,孟冬又拿下頭上的簪子戳進鎖眼,弄了半天也沒撬開,無奈的搖了搖頭。


    懿澤問:“弄斷了行嗎?”


    “弄斷的話,他一來就會發現,不過……我們一定得拿到證據才行。我猜這個裏頭鎖的肯定是他的賬本。”孟冬猶豫了一會兒,覺得不能逗留太久,道:“索性還是弄斷吧!這裏人來客往的,他就算發現,也不知道誰弄的,這樣見不得光的東西,他必然不敢聲張。”


    懿澤點點頭,伸手一把將鎖扯斷。


    孟冬對這般神力佩服不已,忙拉開抽屜,取出裏麵放著的小冊子,翻開一看,笑道:“真的是賬本!”


    懿澤問:“你要做什麽?”


    孟冬翻著賬本,指著裏麵的內容,向懿澤道:“你看,這些都是他親手的筆跡,上麵記了他送出去的各種東西,都還標明了對方的姓氏和住址。這些勾掉的,肯定是已經要迴來的東西,沒勾掉的,就還在索取當中。”


    懿澤聽得明白,卻還是十分糊塗,道:“可我還是不知道你要幹嘛。”


    孟冬笑問:“你是不是傻?我們當然是要扳倒他啊!他不是想當皇帝嗎?你覺得,皇上要是看到這些,再知道他在家中對待家小家仆的行徑,還會考慮他作為儲君人選嗎?”


    懿澤有些吃驚,問:“直接讓他失去繼承皇位的資格,這是不是太狠了?他也沒對我做多過分的事,我也犯不著如此。”


    “你忘了我對你說過的話了嗎?皇上的態度,你也都看到了!論年齡,綿億比永琰小、比永璘大,也沒什麽不可能,論血緣,綿億也是皇上嫡傳的血脈!最重要的是,永琪是皇上認定的最好的兒子,這麽多年了,每次提起還都想掉眼淚,而綿億是永琪唯一的兒子。如果我們把有繼承資格的皇子都扳倒了,皇上就一定會考慮綿億!明太祖因為愛惜太子英年早逝,不就跨過兒子,直接將皇位傳給了孫子嗎?”


    懿澤順口接道:“可後來不又讓燕王朱棣給奪位了嗎?”


    “不要說那些給我拆台的話行不行?”孟冬瞪了懿澤一眼,像斥責又像勸導一樣,道:“你說說你,好好的神仙不做,來人間受苦受難為了什麽?你已經失去了永琪,把自己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要是還沒完成你的使命,你這輩子不就白來了嗎?”


    這句話把懿澤給說住了,她當初就是太希望永琪繼承大統,才在兩人之間造出了諸多矛盾,最終失去永琪。她以為永琪的離開,讓她這輩子注定隻能竹籃打水一場空,可是孟冬的鼓動,讓她再次想起依然被囚禁在天宮的丹陽,不可能不為所動。她輕聲問:“就憑這個賬本,真的能扳倒永瑆?”


    孟冬看著賬本,笑道:“要是咱倆把這個呈上去,還不夠有說服力,說不定還惹一身禍!但……如果是昭婼親自呈給皇上,最好是當著富察家人的麵,再傾訴幾分家中委屈,皇上一定大失所望,朝臣們也會對永瑆的所作所為感到不齒。永瑆能夠這麽囂張,靠的無非就是兩樣,一是皇上的看重,二是有朝臣支持,富察一門是他背後最大的力量。等這兩個靠山都沒了,永瑆當然會身敗名裂!”


    懿澤半信半疑的問:“昭婼會這麽做嗎?永瑆要是倒了,她不也就失去一切了嗎?敏敏夫人當年一門心思跟太後、舒妃攛掇成這門婚事,不就指望著昭婼能有朝一日成為皇後嗎?”


    “成事在天,謀事在人。不賭一把,怎麽知道不可能?我們需要找一個永瑆不在家的時候,去好好的跟昭婼談一談。”孟冬合上賬本,會心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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