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琪隨後也向太後、令皇貴妃等人告退,走了出來。玥鳶仍抱起綿億,瀅露抱著玞嫿,跟在懿澤、胡嬙身後,都隨永琪退出。


    永琪在九州清晏外不多遠處追上了乾隆,叫了聲:“皇阿瑪!”


    乾隆聽到,迴頭看見永琪以及他身後的家眷,又想起方才尚未問的問題,笑容滿麵的說:“朕正要問你呢,瑛麟怎麽沒來?”


    永琪追乾隆的本意,是想為永璂說情的,沒想到乾隆才剛踢了永璂,這麽快就像沒事人一樣正常說笑,實在沒什麽好心情,勉強答複了三個字:“她病了。”


    “又病了?”乾隆看起來有點小小的驚訝,又更進一步,關切的問:“怎麽近來總也病著?你有沒有讓太醫好好給她調養一下?”


    永琪麵對乾隆這般關懷,心裏一陣不舒服,一個連對親生兒子都可以那樣冷漠的人,卻在這裏關心兒媳婦,他一時間什麽想法都有,脫口而出:“兒臣一向不擅長照顧人,皇阿瑪若不放心,不如親自去看看。”


    乾隆看到永琪這副怠慢之態,當然很是不滿,責問道:“你這是什麽意思?她是你的嫡妻,難道你不該多關心她一點嗎?”


    “啟稟皇阿瑪,兒臣以為,皇阿瑪可能是貴人多忘事,兒臣的嫡妻是碧彤,雖然她已經不在幾年了,但兒臣心中,依然記得這位賢惠的嫡妻。至於現在的嫡福晉,隻是續弦,又並非兒臣所愛,況且還是個失徳之人,兒臣沒有將她休棄已是寬容,至於關心,兒臣精力有限,恐怕隻能留給心愛的妾室了,請皇阿瑪見諒!”永琪雖向乾隆行著禮,語氣和神態卻都透露著一股不忿的情緒。


    永珹、永璿、永瑆三個原本都在附近轉悠,看到永琪與乾隆說話,隻是稍微近前些悄悄聽著,不敢露麵。三人都聽得出,永琪這一字一句,說的是榮王府的家務事,卻在暗示著乾隆的家務事。


    乾隆也聽得出永琪是在諷刺自己,雖然生氣,卻沒有理由責難,隻冷冷的對永琪說了三個字:“你真行!”


    永琪又向乾隆一拜,道:“皇阿瑪謬讚。”


    乾隆沒再理會永琪,拂袖而去。


    永珹、永璿、永瑆見乾隆離開,才圍了上來,都驚歎不已。


    永瑆由衷的讚道:“五哥真是才思敏捷,這番話竟然說的滴水不漏,一針見血!小弟佩服至極!”


    永璿搖頭歎道:“現如今,大概也隻有五哥敢這樣跟皇阿瑪說話了!”


    永珹點頭附和道:“那是!要是我敢這麽跟皇阿瑪說話,還不一巴掌給我扇到關外去!”


    卓貴探頭一笑,嬉戲著說:“能扇到關外多好!省得明天騎馬了!”


    永琪瞪了卓貴一眼,卓貴忙閉嘴。


    永琪向身後的懿澤、胡嬙交待道:“碧桐書院有我舊日住過的房間,讓卓貴先帶你們過去休息吧,我得去找找十二弟才行!”


    永瑆道:“我和你一起去。”


    永珹也忙跟上,喊:“還有我,等等我。”


    永璿看著這樣,也尾隨說:“那也算上我一個吧!”


    懿澤、胡嬙等就跟著卓貴走,走不多遠時,她們身後傳來陳進忠的聲音,原來是陳進忠又迴來了一趟,宣永貴人去伴駕,永貴人帶著宮人隨陳進忠而去。


    金鈿迴頭了幾次,不住的看永貴人身後的宮女。


    卓貴湊到金鈿身旁,好奇的問:“你在看什麽呢?”


    金鈿指著跟著永貴人的宮女說:“那個走在最後麵的宮女,背影看著好眼熟,卻想不起來是誰!”


    卓貴也看了一眼,她們已經越走越遠了,笑道:“還能是誰?不就是伺候永貴人的宮女嘛!”


    “永貴人?”金鈿念著這三個字,腦子裏不住的迴想,還是想不出來。


    “就是之前的永常在,上次南巡時承寵過幾天,迴宮後遇上十六阿哥的事,皇上顧著安慰皇貴妃,就把她給忘了。這不是皇貴妃又有喜了,不方便伺候皇上麽?才又讓她逮著了機會,終於晉封貴人!”卓貴興致勃勃的向金鈿八卦著自己獲得的消息。


    金鈿瞥了卓貴一眼,道:“你知道的還挺多。”


    卓貴笑嘻嘻的說:“當然了,不論是後宮,還是各王府,就沒有什麽事是我不知道的!”


    榮王府的人占了碧桐書院中殿的幾間房,住下之後,玥鳶仍將綿億交於胡嬙,自迴懿澤房中,埋頭收拾一應的起居物品。金鈿在屋裏總也待不住,不停的跑到外麵去看,終於看到永琪迴來,卻不想永琪一迴來就直接進了胡嬙的屋子。


    金鈿感到一肚子火氣,摔著門簾迴到房中,見懿澤坐著看書、玥鳶正在鋪床,好像都不關心外麵的事情。金鈿憋不住氣,就走到床邊,向玥鳶牢騷道:“他都沒往這邊看一眼,就去了胡格格的屋裏!憑什麽呀?”


    玥鳶知道金鈿說的是永琪,抬頭輕輕一笑,問:“他們在府裏就常在一處,你怎麽今天生起氣來了?”


    金鈿又高聲嚷嚷道:“那不一樣!在府裏時,小姐不待見他,他隻能去找胡格格。這次小姐是願意了好好作陪的,他憑什麽還去那邊?”


    玥鳶又笑了一下,她想說金鈿的想法未免太想當然、太霸道,王爺豈能是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人?不過她沒有這麽說,隻是隨口應付了句:“可能是習慣了吧!”


    “什麽叫做習慣了?”金鈿顯然對這個解釋很不滿,繼續不依不饒的理論起來:“你搞搞清楚!出門之前,我在窗外都聽見了,他親口說這趟不帶福晉、讓小姐帶我們兩個、胡格格隻帶瀅露一個,就是為了向外人顯示小姐在府裏的地位,現在他跑到那邊,讓別人看見了算什麽?算什麽呀!”


    玥鳶聽得有點心煩,但又不好意思表現出來,隻輕輕解釋了一句:“你可能不知道,那間房原本就是王爺在行宮的舊居。”


    前麵金鈿和玥鳶的對話,懿澤都沒有留意,唯有玥鳶的這一句,飄進了懿澤的耳朵。懿澤的眼睛雖然沒有離開書,心裏卻隱隱明白了什麽,她是第一次在圓明園行宮過夜,對這裏一切都是陌生的,但她知道,永琪沒有搬入王府之前,每年都在乾隆到圓明園避暑時同行,自然會有一個固定的居室,而後每次需要在圓明園留宿時,也還會習慣性的去住同一個地方。玥鳶是自幼服侍永琪的人,對這些當然很了解。


    重要的是,永琪這次把他“習慣”的舊居安排成了胡嬙的房間,而且應該是老早就跟卓貴說好了的。


    金鈿還在喋喋不休的朝玥鳶抱騷,玥鳶隻是無奈的、簡單的應付著。懿澤坐在旁邊,卻已經聽不到她們在說什麽,也忘記了看書,腦海中隻是清楚的認識到了永琪的“習慣”。


    胡嬙與懿澤的房間是相鄰的,隻有一牆之隔,金鈿的聲音又比較大,永琪和胡嬙早就聽到了。永琪原本是在跟胡嬙說沒能找到永璂、不知永璂去了哪裏之類的話,在聽到金鈿的聲音後,兩個人都不約而同的停止了言語。


    後來漸漸聽不到金鈿的聲音了,胡嬙才又開口,向永琪道:“她說的沒錯,懿澤今日對你的態度算好的了,尤其是在人前時,很有規矩。你為什麽不去找她?為什麽要來我這裏?”


    永琪淡淡的笑著,笑容中帶著些嘲諷的意味,問:“她態度稍微好了一點,我就應該趕緊貼上去嗎?”


    “那不是你期待的嗎?”


    “我期待的是她真正迴心轉意,而不是為了達到她的目的,配合我演戲。”


    “你再也不親近她,她怎麽好迴心轉意?”


    永琪答不上來,他知道,如果他還想要挽迴懿澤,正常的思路應該是如同胡嬙和金鈿說的那樣。


    胡嬙站了起來,推著永琪說:“去那邊吧……正好我也想去看看孩子……”


    永琪坐著沒有動,他拉住了胡嬙的手,抬起頭,目光深邃的說了句:“嬙兒,我有我的自尊心。”


    聽了這句,胡嬙再沒勸永琪。


    次日晨起,大隊人馬一起從圓明園出發的時候,永琪又看到了永璂,他們先前到處都找不到永璂,永璂卻在該出發時主動出現,可見永璂是故意躲著所有人的。永琪也就暫不打擾永璂了。


    乾隆帶太後、眾妃嬪、皇子皇孫等一路北上,途中在白龍潭、常山峪歇腳過兩次,然後到達熱河行宮,又歇了一夜,然後將大量行李輜重都留在此處,隻揀些輕便、適用於圍場的常用之物,一起往木蘭圍場進發。


    路過每一處行宮時,永琪都是夜裏與胡嬙同住,金鈿還是時常向玥鳶抱騷,但玥鳶越來越不大迴應,隻裝作很忙的樣子,或者尋個由頭出去,盡量不與金鈿呆在一處。


    在親兵的護衛中,乾隆奉太後、攜妃嬪、皇子皇孫,到達木蘭圍場,從東邊的伊遜崖口入圍。八旗兵丁在各旗主的帶領下緊隨其後,浩浩蕩蕩數萬騎同入圍場來。傅恆等早已帶領騎兵在圍場內搭建多個營帳,七十二圍的守衛士兵都比平時增加了一倍。


    圍獵是秋獮的重頭戲,按照慣例,乾隆應為首射,皇子皇孫隨射,之後才輪到八旗兵丁射獵。


    秋獮的第一日,在圍獵起始處,滿蒙漢三軍八旗各舉旗幟,黃龍旗高聳當中,被平地而起的風刮得唿唿作響,四麵八方垂手持槍站立的一排排士兵整齊的羅列出陣仗,在號兵們的號角聲中顯得更為雄壯。


    傅恆高喊:“乾隆三十年,乙酉之秋,有勞三軍將士共赴木蘭圍場,行此秋獮大典。吉時已到,恭請皇上上馬,為今年秋獮首射。”


    立於道路兩旁的鼓手們齊齊敲響大鼓,乾隆就在這鼓聲中戎裝走出,背著弓箭,一步跨上了馬背。跟隨出列的分別是皇子永珹、永琪、永瑢、永璿、永瑆、永璂,以及乾隆長子所遺之孫綿德、緬恩,和敬公主琅瑜之子鄂勒哲特穆爾額爾克巴拜,九人皆身著盔甲、背著弓箭,一齊上馬等待乾隆號令。


    乾隆勒緊韁繩,遙望由近及遠、筆直站立的士兵,高聲講道:“我朝自康熙帝以來,肄武綏番,使不動幹戈而定國強兵,是為大智。大清的江山是從馬背上打下來的,雖定鼎中原,不忘騎射之功,八旗的鐵騎才能雄風永在。朕即位臨朝,至今已有半個甲子,年年木蘭行獵,實乃意義深遠。爾等身為大清將士,當銘記聖祖教誨,光大祖製,朕將視諸軍射獵所得為社稷之功!”


    八旗兵丁共舉長槍,高唿三聲“萬歲”,唿聲震天。


    太後坐一旁不遠處的一把椅子上,慢悠悠的品著茶,望著眼前這番壯舉,笑著點點頭。在太後椅子後麵,兩名太監打著傘蓋,令皇貴妃、慶貴妃、舒妃、穎妃、豫妃、容嬪、永貴人、寧常在、新常在侍立在其左右。


    此外,琅瑜、琅玦、孟冬、懿澤、胡嬙,永瑢的福晉富察氏,永璿的福晉渃汿、王若筠,以及貼身侍女等,三三兩兩的站在妃嬪們後麵,一起目送乾隆等人出發。


    乾隆笑向身後的皇子皇孫道:“秋獮大典,既為祖製,朕的兒孫,更當嫻於騎射之術!今日還是與舊年一樣,獵物最多者,朕重重有賞!”


    說罷,乾隆揚鞭策馬,奔向叢林深處,皇子皇孫們也立刻揮動馬鞭,十餘騎漸漸遠去,隻留下飛揚的塵土、馬蹄踏過的印跡。這裏安靜下來,隻能聽到永琰和綿億嬉戲的聲音。


    綿億一直跟著永琰走,永琰往左,綿億也往左,永琰往右,綿億也往右,永琰停住,綿億就停在永琰的身後。玞嫿一直依偎在胡嬙的裙邊,靜靜看著永琰和綿億。


    太後站起,準備迴營帳休息一會兒,看到綿億追趕和模仿永琰的樣子,笑道:“這兩個孩子真是有趣,長得也頗有相似之處。”


    令皇貴妃陪笑著,應和道:“他們是親叔侄,自然有些相似的地方。”


    太後點點頭,扶著莫禾的手慢慢離開,眾人恭送行禮。


    永琰問:“你為什麽一直跟著我?”


    綿億咿呀咿呀的笑。


    永琰又問:“你叫什麽名字?我怎麽沒見過你。”


    綿億還是咿呀咿呀的笑。


    永琰耷拉著腦袋,眼睛睜的圓圓的,對綿億很是感到奇怪。綿億也耷拉著腦袋發笑,兩個人對麵相看的樣子看起來十分好笑。


    太後已經迴了營帳,眾人不必再立規矩。令皇貴妃難得見到永琰,又看到永琰這般可愛的模樣,正要過去親近一下,沒想到永琰卻忽然飛跑到穎妃懷中,大喊一聲:“額娘!”


    令皇貴妃呆呆的站著,心中有些失落。


    永琰指著綿億問:“額娘,他為什麽一直都不說話?”


    穎妃蹲下,扶著永琰,笑答道:“他還不會說話。”


    “他為什麽不會說話?”永琰還是納悶的看著綿億。


    穎妃又笑答:“因為他還小,你小的時候也不會說話。”


    “不!我一直都會說話!”永琰大聲強調之後,又忽然不好意思的笑起來,把臉貼在穎妃肩上。


    令皇貴妃沒有再繼續走近永琰,而是默默的離開了,她低著頭,一步一步的往自己的營帳走去。


    慶貴妃知道令皇貴妃此刻的心情,於是陪著走在皇貴妃身旁,勸道:“娘娘何必如此?其實穎妃隻是一個小小的妃位,根本沒有資格撫養皇貴妃的孩子,娘娘可以想辦法要迴來。”


    “交出去了,哪還有那麽好要迴來?”令皇貴妃苦笑了一下,輕輕的歎著氣。


    慶貴妃想起永琰對穎妃的那個親近勁,恐怕是不太好要迴來,又改口寬慰道:“即便是不好要,娘娘如今又有孕在身,太醫說多半還是一位阿哥,將來有他在娘娘身邊作陪,也能夠稍解娘娘對十五阿哥的思念之苦。”


    令皇貴妃搖了搖頭,帶著些勉強的笑容歎道:“就算是一位阿哥,也未必能留在身邊。”


    “娘娘如今已是六宮之首,還會有誰能阻礙娘娘撫養自己的親生骨肉?”慶貴妃很是不解。


    令皇貴妃並未作答,隻是一笑而過。


    妃嬪、福晉們各自散去,懿澤也懶得站著,就準備迴營帳去。孟冬叫住了懿澤:“懿澤,好久不見,你還好嗎?”


    懿澤迴頭,淡淡一笑,答道:“我很好,勞煩四福晉記掛。”


    “難得來圍場一趟,這裏風景不錯,我們一起四處走走,如何?”孟冬說話的語氣很客氣,這個邀約甚至有點像懇求。


    “恐怕我要辜負四福晉的好意了,我近日偶感風寒,怕風吹,先告辭了。”懿澤微微的行了個禮,便離去了。


    跟在懿澤身後的金鈿,也匆忙向孟冬行了禮,隨懿澤走了。


    玥鳶自來到木蘭圍場後,又奉永琪之命要跟著綿億,綿億尚在此玩耍,她緊緊守著,不敢輕易離開,正好有理由不必跟著懿澤,也就躲開了金鈿。


    孟冬有點失落,默默的望著懿澤漸漸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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