懿澤瞪大了眼睛,她一心想著幫永琪解圍,卻不想永琪葫蘆裏賣的竟是這個藥!他已經說過不會再娶,卻主動向一個異國的公主提親,這樣將自己原來的妻室置於何地?


    昆宇聽到永琪的“求親”,似乎並不驚訝,耐心看永琪後麵的招數。


    孟駁冷冷的笑著,用不屑的眼光掃過永琪,問:“你竟敢讓我用公主做交易?你好大的膽子!”


    永琪笑道:“於私,陛下若是厚愛公主,當思慮長久之計。陛下在這些臣子當中擇婿,公主至多也就做個高官夫人,但公主若能嫁給我,便有望做我大清的皇後。於公,雖然貴國國力強盛,但朝廷畢竟建立未久,有些土司仍然不夠心服,而陛下四處擴張領土,未免樹敵太多,陛下需要一個強大的後援。我大清土地遼闊、兵力充沛、糧草豐盈,貴國如其與我為敵,不如與我為親。到時候,貴國的那些個內憂外患,哪個不得畏懼陛下三分?”


    孟駁笑了一下,似乎並不是很信任永琪,淡淡的問:“如果我答應了你的請求,你下一步預備如何?”


    永琪笑答道:“當然是擬定婚期,迎娶公主了。”


    孟駁又問:“如何迎娶?”


    永琪道:“在我大清,婚姻大事,當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婚的禮儀也應當由父母尊長主持才行,公主既然要嫁入我大清,當然需按我大清的規矩迎娶。”


    孟駁淡淡一笑,又問:“這麽說,我得先放你迴去稟告父母、籌備婚事了?”


    永琪點點頭,答道:“按理應當如此。”


    孟駁大笑起來,笑了一會兒,又指著永琪說:“我放你迴去,你還會再迴來嗎?你現在是階下囚,費盡心思來見我,然後求親,其實,不過是想找個借口逃迴去!你當我是什麽人?是你一個毛孩子隨口幾句話便能哄騙得了?”


    永琪卻做出一副隨和的模樣,笑道:“陛下果然是經事太多、心機太深、疑心太重,才會誤解我的一片真心。自古以來,民間婚配尚且講究門當戶對,王室的婚姻,更該以家國利益為重!我若能擁有陛下這樣厲害的姻親,必然更能在兄弟們的爭奪中勝出,連日後登上寶座,也能震懾外邦,我巴不得結成這門親事,怎麽會輕易悔婚呢?”


    孟駁搖了搖頭,道:“任憑你再花言巧語,我也絕不會毫無所獲的輕易放你迴國,因為……你逃跑的可能性太大了。”


    永琪想了想,又說:“既然陛下如此不信任我,那索性我與公主就在陛下的王宮成婚,以書信告知我父親此事、並懇請他停戰,陛下若還是不放心,這信也可以讓你的人來送。等大清息戰,我再帶公主迴去,如何?”


    “我要考慮考慮。”孟駁靠在椅背上,隨口吩咐道:“你可以先迴去了。”


    永琪笑問:“陛下要我迴哪裏?我既然已經是陛下考慮的女婿人選,不應該繼續住在牢裏吧?我的腿受傷了,需要一個妥善的住處養傷,我可不想連大婚都讓人扶著走路。”


    孟駁喚過昆宇,交待道:“宮裏隻有你漢話講的最好,他的衣食起居,就交給你安排。”


    昆宇領命,向孟駁拜過。


    從這天開始,永琪住在了緬甸的王宮。


    昆宇不僅為永琪安排了住處,還特意挑選出幾名侍衛專程保護永琪。


    永琪自然明白,所謂的“保護”,不過是為了防止他逃跑。


    此外,昆宇還讓人送來了各種生活所需之物,還有創傷藥。凡是永琪可能的不便之處,昆宇幾乎都已經提前想到了,算得上細致入微。


    永琪在他的新住處洗了澡,但仍然穿著自己的舊衣服,雖然那衣服已經又髒又破,還有一股奇怪的味道。


    入夜,永琪躺在軟軟的床上睡著了。狼狽多日的他,終於能稍微正常一點的休息了。


    懿澤隱身坐在床邊,看著熟睡的永琪。可能是多日的牢獄生活,讓他困的全身發軟,睡的格外香。


    可是懿澤腦海裏想的,全都是永琪向孟駁提出“求親”的那個場麵,她越想越生氣,如果不能問個明白,心裏猶如一團火在燒。


    不自覺的,懿澤把手搭在永琪的頭發上,走入了永琪的夢中。


    永琪不知是夢,隻覺得迷迷糊糊之間來到一條河邊,河水清澈碧藍,映著四周的連綿山川,漫山遍野的小小花草,宛如一幅優美的畫卷,燦爛的陽光照耀到河水中,閃爍著星星點點的金光。


    他感覺到有個人影在眼前,定睛一看是懿澤,一臉欣喜,忙走過去拉住懿澤的手,問:“懿澤,你終於肯來見我了?”


    懿澤甩開永琪,冷冰冰的說:“我是來恭喜王爺,又要喜結良緣了,異域風情的公主,不知道有多美!”


    永琪知道懿澤又是在諷刺他,滿麵堆笑的解釋道:“我沒有要娶哪個公主,我隻是太想迴家了……我想迴家去見你,真的好想好想,我好怕……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你。”


    懿澤問:“你當真不會娶緬甸公主?”


    永琪搖了搖頭,答道:“娶的越多,越讓我覺得不幸,我早就說過,我再也不會娶了。”


    聽了這句話,懿澤舒緩了一口氣,不知道是不是心裏的一塊石頭落了地。


    永琪看到懿澤的臉色似乎稍微好了點,便忘情的去擁抱懿澤,懿澤感覺到了永琪熾熱的心跳,好似迴到了當年初識那般。


    可是不知道為什麽,懿澤還是本能的推開了永琪。


    永琪問:“你不相信我?”


    懿澤答道:“我親耳聽到,你向緬甸國王求婚,而且,你人現在就在緬甸的王宮裏,你要我怎麽相信你?”


    永琪長歎一聲,道:“你不知道我心裏的懊悔,這次來雲南,是我這輩子做的最糟糕的一件事!我明知清緬之間關係緊張,卻任性妄為,致使身陷牢籠,給大清添麻煩,讓皇阿瑪為難,此為一悔;我被迫來到緬甸,多次受到虐待和羞辱,總讓我想起過去,皇阿瑪常常在外邦麵前以我為榮,而我最近卻給大清一再蒙羞,此為二悔;雲南這幾年不太平,我卻存著僥幸心理,私自離京,結果路上我和琅玦差點送命,如今這件事滿城風雨,她婆家必然已經得知她私會福靈安的事,將來一定會給她帶來無窮麻煩,此為三悔;我早早的就做好了遠行的準備,明明有那麽多的空閑時間和機會,卻沒有當麵和你告別。當我覺得,也許再也沒有機會和你道別的時候,我真的好害怕、好後悔……我設法麵見緬甸國王,希望能找到借口,說服他放我迴去,就算不能,我想宮裏總是比牢裏容易有機會逃出去……”


    懿澤關切的問:“如果他同意了你的求親呢?如果一直挨到大婚,你都沒有機會逃出去呢?你會真的和她成婚嗎?”


    永琪輕聲的說:“其實……我心裏是希望他同意求親的……”


    聽了這句,懿澤震驚的瞪著眼睛。


    永琪又接著說:“我是大清的皇子,豈能在這裏白白受辱?如果國王同意了婚事,首先就會打擊到蘇丁倫,然後我會要求婚禮隆重,等到了大婚之日,我再逃婚,讓國王顏麵掃地!如果……如果逃婚不成,那也許等待我的隻能是死了……在公主出嫁當日,新婚夫婿自盡,國王一樣會顏麵掃地。到時候,大清出兵也不必有所顧忌了……”


    懿澤半信半疑的問:“所以……你從來都沒有打算過娶緬甸公主?”


    永琪搖了搖頭。


    懿澤又問:“你不怕死嗎?”


    永琪苦笑著說:“這世上,會有哪個人真的不怕死?但一個皇子若是從人質變成上門女婿,大清的子民該如何看待我?你又會怎麽想我?”


    懿澤從心裏相信了,但相信了又如何?縱然永琪不會娶緬甸公主,她也永遠都不可能是永琪唯一的妻子了。


    永琪深情的望著懿澤,說:“你知道嗎?之前在牢裏那些日子,我不停的迴憶我們的過去,檢討自己。我一直在想,為什麽在我們成婚之前,一切都那麽美好,成婚之後,問題卻越來越多。在你還沒嫁給我之前,在宮裏見你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每次和你見麵,我都很擔心下一次見麵遙遙無期,所以加倍珍惜當下,留意你的每一句話、每一個眼神……所以我們之間,總是很美很美。等到我們真正在一起之後,見麵成了一件司空見慣的事,久而久之,我不夠珍惜了,隻是生活遇到一點小矛盾,我就開始使性子、忽略你的感受……我記得你喝醉來找我的那晚,你說你的心碎了,是為我摔碎的,為我疼了無數次,一直疼到麻木,我卻沒有看到。我好想問問你,如果我現在看到了、知道了、懂了……是不是還來得及?你還願不願意再給我一次機會?”


    懿澤的眼淚,啪嗒啪嗒的落下。她低著頭,不敢去看永琪,也許她偽裝了許久的冷漠、無情,會在頃刻間被拆下麵具。


    “如果這次我還能活著迴去……我一定加倍珍惜你、珍惜我們之間的一切,再也不辜負你、不讓你傷心……”永琪望著懿澤流淚的眼睛,清醒又糊塗,他如癡如醉的看著,情不自禁的伸手想要摸懿澤的臉。


    懿澤突然離開了夢境,永琪便從夢中蘇醒了。


    永琪坐了起來,環視四周,還是緬甸的王宮,還是那個屋子,沒有山、沒有河、沒有花、沒有陽光,也沒有懿澤,隻有緊閉的門窗,還有門外監禁自己的侍衛。


    他似有所失的說了一句:“原來是夢……”


    懿澤隱身站在旁邊,靜靜的看著永琪。


    永琪目光無神,又半笑不笑的自言自語著:“你還會在乎我娶不娶誰嗎?你還會為我流淚嗎?”


    他問的語氣很無奈,像自嘲。他斜靠在牆上,輕輕的歎了一口氣。


    懿澤聽著,心酸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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