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永琪又來到蕪蔓居敲懿澤的房門,問:“懿澤,明天行宮的端午家宴,你要去嗎?”


    懿澤在裏麵聽到,沒有作聲。


    永琪又說:“我是肯定得去的,我剛讓人問了碧彤,她也要去。要不,你也帶著綿脩一起去吧!端午賽龍舟挺熱鬧的,去看看,或許你心情會好些。”


    懿澤終於迴應了一句:“綿脩大病初愈,不適合出遠門,我也不去。”


    “那好吧。”永琪望著緊閉的房門,無奈的問:“你每次都把我關在門外,就打算這輩子都不見我了嗎?”


    懿澤不答。


    永琪失望而去。


    端午節的清晨,懿澤來看綿脩,孟冬正在為綿脩穿衣,懿澤就坐在一邊看,隨口問:“行宮的端午家宴,會很熱鬧嗎?”


    孟冬忙碌著,也隨口答道:“皇上都親自去了,能不熱鬧嗎?皇室的男丁都不會缺席,女眷們除了位份不夠的、還有像和嘉公主那種有孕不便的,也大多都會去的。”


    “皇上這麽久都不願意去行宮看太後,怎麽今日竟然肯赴太後的宴?”懿澤像是在自言自語著,心裏總覺得哪不對勁。


    孟冬笑道:“那還不是多虧你的表妹?她昨天在養心殿外麵跪了兩個多時辰,終於麵聖,不知說了什麽,皇上竟然同意了。”


    懿澤心中一陣淩亂,這一段時間,太後失勢,朝中親近太後的大臣內部也開始起了矛盾,而行宮的宮人也越來越散漫。瑛麟在這個時候賣力的求乾隆去行宮,皇室男丁齊聚一堂,且燒餅一事證明瑛鳳和瑛麟最近一定有互通消息,瑛鳳絕不可能是獨自入京的。


    這樣一想,懿澤預感中的關於陳家天下會的大事,十有八九就在今天發生。


    綿脩下了床,喊了幾聲“額娘”,懿澤都像沒聽到一樣。


    孟冬推了推懿澤,問:“你在想什麽呢?想的那麽出神?”


    懿澤醒過神來,看到綿脩眨巴著眼睛,貼在懿澤的腿上說:“額娘抱抱。”


    懿澤抱起綿脩,又問孟冬:“行宮最近的戒備很鬆弛,今天皇上去了,是不是會增添些人手?”


    孟冬答道:“這可不好說,現在禁軍是劄蘭泰管著的。福靈安曾經帶兵打過仗,在禁軍中很有威望,禁軍的有些侍衛就是他以前帶過的兵,劄蘭泰跟福靈安不和,就算手中有權利,也未必指揮得動禁軍。”


    懿澤更心慌了,如果永琪今天真的去了行宮赴宴,隻怕會有去無迴。她忽然把綿脩塞給孟冬,像風一般跑出蕪蔓居。她來到前院,看到卓貴拉來了馬車,永琪和碧彤正要上車。


    懿澤喊了一聲:“永琪!”


    永琪迴頭看到懿澤叫他,欣喜異常,忙走到了懿澤身邊,笑著問:“懿澤,你終於肯見我了?”


    懿澤不敢表現出心裏的慌亂,更不敢提陳家的天下會,隻是按捺著自己內心的波動,輕聲的說:“綿脩……綿脩想見你,你能去陪他一會兒再走嗎?”


    永琪笑著點點頭,攬住懿澤的肩背,一起往蕪蔓居走了。


    碧彤站在空馬車前麵,看著永琪和懿澤緊緊相依的背影,臉色又很難看。


    永琪帶著綿脩在院子裏玩,綿脩到處亂跑,一會兒拽斷了花草,一會兒踢倒了凳子。永琪跟在綿脩後麵,總假裝快要捉住綿脩卻捉不住的樣子,像個大孩子一樣。


    綿脩笑著,跑的滿頭大汗。


    永琪玩笑著說:“啊!大灰狼要抓住小白兔啦!”


    綿脩嬉笑著躲到了懿澤的身後,永琪便故意撞到了懿澤身上,笑道:“小白兔沒抓住,抓住了一隻大白兔!”


    懿澤麵對這個情景,也忍不住笑了。


    永琪吻了懿澤的額頭。


    綿脩忙捂住了眼睛,咿咿呀呀的叫著。


    永琪戳了一下綿脩的額頭,喊道:“小鬼頭,亂叫什麽呢?”


    懿澤不做聲,蹲下拿著手帕給綿脩擦汗。


    永琪看了看天空,約莫著時間,說:“我得走了!”


    懿澤愣了一下,目光似有挽留之意。


    永琪又說:“時間真的不早了,別的兄弟恐怕都快到了!”


    懿澤輕聲的問:“能不能別去了?”


    永琪笑道:“那怎麽行?太後年紀大了,近來身體每況愈下,不知道還能有幾次看兒孫滿堂的樣子,那些叔伯兄弟都去了,我是他的親孫子,豈有不去之理?更何況,皇阿瑪親自赴宴,缺席更是大不敬。”


    “可是……我不想你去。”懿澤深情的望著永琪,她沒有更好理由。


    永琪摸著懿澤的臉,道:“你放心,我以後會多抽時間陪你們的,不要糾結於這一天好嗎?”


    懿澤不知道該怎麽迴答。


    永琪整頓了一下自己的衣衫,就往外走去。


    懿澤突然跑上前,從身後抱住了永琪,嘴裏念著:“不要走!不要走!”


    永琪感到了懿澤不一樣的心跳,跳動的節奏從懿澤的胸口傳到永琪的後背,永琪扶住懿澤的雙肩,看著懿澤的臉,問:“你到底是怎麽了?”


    懿澤低頭不答。


    永琪很納悶,道:“我隻是去赴宴,和親戚們吃頓飯、看看表演而已,你怎麽搞得跟送別我去戰場一樣?”


    “我怕……我怕……”懿澤欲言又止。


    “怕什麽?”永琪看著懿澤的眼睛,越來越覺得不正常。


    “萬一……萬一那就是戰場呢?”


    “什麽意思?”


    懿澤低著頭,想起瑛麟交待她那句“如果你還記得我們之間從小的情誼,就對我的事情什麽也別管,什麽也都不要說。”


    懿澤貶走了宜慶,已經讓她人間的母親陳氏很受傷,如果再不顧忌陳氏的娘家人,陳氏或許以後都不想認懿澤這個女兒了。


    永琪問:“到底怎麽迴事?你能不能說清楚?”


    懿澤糾結極了,那可能是極其兇險的事,她深深感到不安,可一切都是她的推測,她不能確定,又怎能輕易胡說?


    “真的沒時間了,我得趕緊走了!”永琪說著,又準備離去。


    “行宮今日可能有難,你去了,可能會送命!”懿澤再次攔在永琪麵前,她再也瞞不下去了,她怎麽能明知危險,還眼睜睜看著永琪以身涉險呢?


    永琪不解的問:“行宮有什麽難?你不是在跟我開玩笑吧?”


    懿澤搖了搖頭,道:“我說的是真的!我舅舅……陳家的天下會,應該有不少人入京了,他們在跟瑛麟暗通消息!”


    “天下會的人入京,怎麽了?”永琪還是不太明白。


    懿澤隻好把自己所知的事實和推測全盤托出:“天下會表麵上隻是一個會館,其實暗地裏是在謀反,那裏的常客都是訓練有素的武功高手!他們悄無聲息的入京,瑛麟又煽動太後舉行這場子孫滿堂的盛宴,我猜……是要把你們愛新覺羅一家一網打盡!”


    “什麽?”永琪聽了,大吃一驚,突然變了臉色,帶著些斥責的語氣,問:“你為什麽怎麽不早說?現在皇子們都已經去了,皇阿瑪也去了,還來得及幹嘛?”


    “所以你不要去……”懿澤緊緊抓住永琪的胳膊。


    “我要去救他們!你放開我!”永琪說著話,又要離開。


    懿澤死拽著永琪不放,勸道:“現在安排什麽都沒時間了,你去了也是送死,大清連最後一脈香煙也沒了!”


    “都死了,還留我這一脈香煙做什麽?”永琪望著懿澤,滿眼失望,斥問道:“你親戚家做的事,你早就知道,卻到現在才說,故意讓他們去送死,留我一個?你安的什麽心?”


    懿澤愣住了,她之前沒有刻意去想過,作為皇室的媳婦,她的確不擔心宗室其他人的安危,心裏隻關心永琪一個。可是此刻,她的目的好像變成了,一舉除掉所有對皇位有威脅的人,好使永琪從此沒有競爭對手。


    這個結論,竟然是如此的合理!


    永琪沒再理會懿澤,飛快的跑了出去。


    懿澤呆呆的站著,她好難過,她沒想到,她一片癡心想保護永琪,卻被誤會成這個樣子。


    綿脩又開始扯懿澤的衣裙,忽然抓住懿澤的腿,仰頭笑著對懿澤說:“額娘,我扮大灰狼,大灰狼又捉住大白兔了!”


    永琪沒有去行宮赴宴,也顧不上向榮王府的人解釋什麽,隻自己一人一騎,快馬加鞭來到學士府,尋找福靈安。


    福靈安閑職,把自己關在房內已經習慣了。


    永琪也不等人通報,直接跑進了福靈安的房間,開門便衝福靈安說:“今日太後在行宮擺端午家宴,我剛得到消息,有叛黨想借此機會殺入行宮,誅宗室滿門,皇阿瑪已經上當,各位王爺阿哥全都赴宴去了。”


    話音落,永琪也走到福靈安的書桌前。


    福靈安站起問:“消息可靠嗎?”


    “十有八九。”


    福靈安一邊思索,一邊計劃道:“立刻集合所有可用之兵,禁軍侍衛、城中守衛,還有在京的所有八旗兵丁,興許還有救。”


    永琪問:“就算禁軍侍衛會聽你的,京城的其餘兵力是你能調動得來的嗎?”


    福靈安道:“微臣不能,但阿瑪可以。”


    沒有時間多想,福靈安立刻帶著永琪一起去見傅恆。


    傅恆聽了,卻不能似福靈安那般殺伐果斷的做出決策,反而提醒福靈安道:“無故帶兵入宮,那可是死罪!”


    福靈安道:“但若能在聖上蒙塵時及時救駕,那便是立下奇功。”


    傅恆反駁道:“你們誰都沒有親眼見到叛賊,也沒有皇上的密詔,就在這集結兵力,萬一弄錯了,五阿哥是皇室貴胄,你我可就死無葬身之地了。”


    永琪向傅恆作揖,道:“九叔,這個消息是我傳來的,若有差池,永琪願以性命作保,一定護你們周全。”


    傅恆無奈的說:“並非老臣信不過五阿哥,如今朝中對老臣一門的榮寵,眼紅的人實在太多了!皇族中嫉妒五阿哥的,那就更多了!盛唐開元年間,太子李瑛被武惠妃所騙,帶兵入宮救駕,死了還被扣上兵變的罪名!五阿哥如今滿懷忠孝之心要去救駕,又如何知道自己不是被人算計呢?”


    福靈安聽了,也覺得有理,再次向永琪確認道:“向王爺傳信的人是誰?到底可信不可信?”


    “她是我最信任的人!”永琪焦急萬分,幾乎是低聲下氣的說:“九叔,我不能因為害怕自己被算計,就置整個皇族的安危於不顧啊!現在都快要火燒眉毛了,我真的沒有時間向你證明真假!就算我求您了,您就幫我一次!”


    傅恆突然跪下,向永琪作揖道:“五阿哥恕罪,微臣隻能聽從皇上一人調遣,五阿哥的忙,微臣幫不了!”


    福靈安抬頭,一眼看到傅恆桌上放著金牌令箭,那是禦賜之物,正是傅恆作為軍機處大臣所持有的傳令令牌。


    福靈安沒再勸傅恆,三兩步走過去拿起令牌便轉身離開。


    永琪見狀,也跟著福靈安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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