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琪來到杏花春館前的菜圃,胡嬙已經在那裏了。


    胡嬙一眼就看到永琪頭上一塊紫,還有些腫起來了,不自覺就伸手去摸永琪的額頭,問:“你這是怎麽了?皇上打你了?”


    “抱歉,我沒能勸動皇阿瑪。”永琪輕輕的歎著氣。


    胡嬙也歎著氣,道:“香妃那邊的情況也不太好,她聽說了後妃們集體對她有敵意的事,半點反應都沒有。”


    “皇阿瑪的妃嬪,大多都是王公大臣的掌上明珠,在宮中受了這麽大的委屈,用不了多久,朝臣們就會按捺不住,群起抗議的。”永琪無奈的搖了搖頭,分析著局勢,滿臉愁容。


    “這些道理,你都跟皇上分析過了嗎?”


    “皇阿瑪心如明鏡,他什麽都明白,但是明白了也沒什麽用,他放不下……”


    胡嬙問:“放不下香妃?”


    永琪道:“放不下香妃,也放不下顏麵。他早就習慣了一唿百應,阿諛奉承,當皇帝久了,讓他變得很自負。所以,他受不了有人公然反對他,尤其是一群人一起反對,如果他順從了,他會覺得自己很窩囊!”


    “那我們該怎麽辦?”胡嬙盯著永琪,她心裏好像沒有了一點主意。


    永琪也看著胡嬙,兩個人對視的眼神都怪怪的。


    永琪忽然又開始不安起來,忙把目光轉到別處,答道:“我再想想辦法,你先迴去吧!”


    說罷,永琪又速速的離開,走了幾步,又迴過頭來,說:“後宮太複雜,你不要隻想著救別人,更要保護好自己。”


    “如果我保護不好自己,你會保護我嗎?”胡嬙癡癡的看著永琪,眼神中充滿期待。


    “會……但我需要保護的人有點多,你……你不能完全依靠我,我有時候可能顧及不上。”


    胡嬙點點頭,勉強笑笑。


    看著胡嬙的笑容,永琪似乎得到了一點安慰,也似乎更覺得難受。


    乾隆在四宜書屋批閱奏折,看到一份奏折提到了後妃共諫廢除香妃之事,言辭鑿鑿的列出香妃諸多罪行,表彰眾後妃之舉。乾隆心中一陣不快,將這奏折放到一旁。


    不一會,乾隆又看到一份相似的奏折,其中直言香妃是紅顏禍水,無異於妲己、褒姒,諫言應處死香妃。


    乾隆心中不忿,將桌案上的奏折挨個檢查,看到了一份又一份這樣的奏折,一怒之下,他將桌上的奏折一起推了出去,在地上摔的七零八落。


    王進保在門外啟奏道:“皇上,陳姑娘求見。”


    “宣。”


    陳瑛麟走入殿中,手裏托著一盤點心,向乾隆跪拜道:“奴婢見過皇上,太後見皇上日夜操勞國事,擔憂龍體,特命奴婢送些點心過來,聊表關懷之意。”


    乾隆冷笑了幾聲,沒有應答。


    瑛麟隻管站了起來,走上前把點心放在桌上,隨手撿起地上的一份奏折,看了幾眼。


    乾隆問:“誰準你看奏折的?”


    “奴婢隻是想替皇上撿起來,桌上堆得擠不下,都掉地上了,怪亂的!”瑛麟陪笑著,將地上的奏折一份一份的撿起,又整理整齊放在桌上。整理完畢,瑛麟又說:“皇上,令貴妃的臉色一直不太好,太醫說是血一直補不上來,很虛,十五阿哥也沒取名字,娘娘心情也不好,怕是病情又要反複。”


    乾隆聽了,拿起筆,在紙上寫了兩個字“永琰”,朝外喊道:“進保,把這張紙送到令妃那裏。”


    王進保忙走了進來,雙手接過紙,又退了出去。


    瑛麟笑問:“奴婢聽說皇上小時候在圓明園住過幾年,那現在每次來到這裏,有沒有親切之感?”


    乾隆點點頭,忽然憶起許多兒時舊事,又想起錢氏,抬頭對瑛麟說:“朕帶你出去走走。”


    於是,乾隆攜瑛麟一起到園中散步,並不許人跟著。


    走在湖邊,乾隆問:“有什麽消息要告訴朕嗎?”


    瑛麟答道:“後妃共諫萬言書的事,其實是太後挑撥的,慢性投毒時間較長,中間難免出差池,所以太後早就做好了準備。皇上讓人搜查寶月樓時,坎曼爾已經把該收拾的都收拾完了,然後還不時的來向太後通風報信,奴婢後來才知道太後的第二個計劃,但來不及告訴皇上,事情就發生了。後妃們對香妃妒忌已久,所以煽風點火很容易,令貴妃會在那個時候早產,也是被太後算準了,好成就此事的導火索。”


    “太後的手段朕是知道的,卻還是沒想到……”乾隆搖頭歎氣,又問:“太後還有下一個計劃嗎?”


    “奴婢不知,但奴婢以為,太後暫時沒有必要製定下一個計劃,眼前,比她急於懲治香妃的大有人在,皇上不都已經看到了嗎?”


    乾隆點點頭,帶著瑛麟走進了長春仙館,裏麵的裝飾別具一格,陳列的物品也與眾不同。大多宮殿內的陳列都是珍稀古玩玉器,這裏卻擺放著許多平凡無奇的東西。


    瑛麟問:“這是什麽地方?”


    “這裏叫做長春仙館,朕小時候曾在圓明園住過幾年,住的就是這個長春仙館。在朕即位之前,也曾與孝賢皇後在此處短住。”乾隆望著每一個角落,都充滿了懷念。


    瑛麟歎道:“紫禁城有長春宮,圓明園有長春仙館,皇上對孝賢皇後的用情是如此之深。”


    乾隆在長春仙館中走走停停,瑛麟便跟在後麵。


    瑛麟又問:“那皇上是更愛孝賢皇後,還是更愛香妃?”


    乾隆看了瑛麟一眼。


    “我是不是又問了不該問的問題?”瑛麟低下了頭,灰溜溜的往一邊去了。


    乾隆沒有吭聲。


    瑛麟忽然拿起一個掛了鈴鐺的小手鐲,搖晃著喊:“皇上,我們家也有一個跟這個一樣的,真的好巧啊!”


    乾隆走了過來,問:“你們家有一個一樣的?”


    “我覺得是一模一樣的,就算不是一模一樣,也是很像很像的。”


    “你那隻哪來的?”


    瑛麟笑道:“其實,那已經不算我們家的東西了,是祖母給姑媽的,就隻有一隻,我父親沒有。不過,姑媽出嫁時沒帶走,就留在我家了。”


    乾隆笑道:“你祖母倒是有意思,別家都重男輕女,她卻重女輕男。”


    瑛麟撇嘴道:“我也這麽覺得,但是家裏的老仆人說,祖母到我們家才半年就生下了姑媽,一準不是祖父親生的,祖母應該是怕祖父偏疼父親,所以才要多愛姑媽一點。”


    乾隆老早就猜到是如此,於是順著瑛麟的話,故作隨意的問:“這麽說,你祖母以前嫁過人,是改嫁給你祖父的?”


    瑛麟搖了搖頭,答道:“那都是老仆人們說的,父親說他們都是胡謅的,我也不知道祖母之前有沒有嫁過人。”


    乾隆拿著小鈴鐺手鐲,心中琢磨起來,因為那是他小時候在圓明園長春仙館居住時戴過的東西,據說就是生母所留之物。聽陳瑛麟這麽一說,他更確定瑛麟的祖母錢氏就是自己的生母。還有,如果錢氏嫁入陳家之前已經懷孕,那麽瑛麟的姑媽,也就是懿澤的母親,就可能是自己同父同母的親妹妹,如今懿澤嫁給了自己最寵愛的兒子永琪,這簡直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皇上,奴婢得迴去了,出來久了,奴婢不好迴複太後。”瑛麟又把乾隆從沉思中喚醒出來。


    乾隆問:“太後就隻是來讓你送點心?”


    “當然不是……”瑛麟低著頭。


    “那她叫你來做什麽?”


    “就是……就是和皇上一樣,打探消息。”瑛麟的眼神有些怕怕的,不敢看乾隆,低聲嘀咕著:“太後……太後也想知道皇上的心思。”


    乾隆忽然間笑起來,問:“那你到底算是太後派到朕這裏的奸細,還是朕安在太後那的眼線啊?”


    瑛麟支支吾吾的答道:“奴婢……奴婢中間討個好不行嗎?”


    “不行,腳踩兩條船,很危險的。”乾隆伸出右手,用食指挑起瑛麟的下巴,問:“你懂嗎?”


    “懂……懂……”瑛麟一臉緊張的樣子,顫抖著聲音答道:“奴婢……當然站在皇上這邊。”


    “為什麽?”


    “因為……因為隻有皇上是君,太後也是皇上冊封的,皇上尊她,她是太後,皇上若不想尊了,她就什麽也不是。”


    “說的好,朕還真的不想尊了!”乾隆放下了瑛麟的下巴,卻陰森的笑著,說:“你若心向太後,迴去盡管報信,隻要你的腦袋夠牢固。”


    永琪勸不動乾隆,隻好來尋福靈安,在滿朝文武中,除了福靈安,永琪想不出來還有誰會願意幫忙救香妃。且福靈安現在是侍衛總管,負責行宮的安全,其中當然也包括香妃的安全。


    福靈安當值,在散朝後到行宮門外巡察。


    永琪經過宮門時,叫住了福靈安。


    福靈安向永琪行禮。


    永琪忙將福靈安拉到外麵街上,悄悄的問:“現在許多大臣都上表要求處死香妃,皇阿瑪一直視而不見,你知道嗎?”


    福靈安笑道:“王爺在府裏都知道了,微臣在宮中豈能不知?”


    永琪焦慮的說:“我不跟你玩笑,之前在德州,香妃替你求情,作為交換條件,我曾答應過會幫她。如今她身處險境,你不能見死不救吧?”


    “微臣在迴京之前,就已經償還過香妃娘娘的恩情了,剩下的事,與臣無關,請王爺不要讓臣為難。微臣正在當值時間,請恕不能久留。”福靈安拜別永琪,又迴到了宮門口當值。


    永琪跟著福靈安,又追趕到宮門,問:“琅玦和福隆安,過的好不好?”


    福靈安答道:“迴王爺,除了大婚那日,公主就再也沒露過麵,天天都住在公主府裏,不曾踏入富察家門一步。二弟去過公主府多次,都沒能見到公主。”


    永琪聽了悶悶的,自言自語道:“他們這算成的什麽親?”


    福靈安不能作答。


    永琪又問:“琅玦連你也不見嗎?”


    福靈安道:“王爺說話請注意分寸,公主是微臣的弟媳,若無要事,無需見臣。”


    永琪歎了一口氣,看著福靈安那副事不關己的態度,深深為琅玦之前的心痛感到悲哀和不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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