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慣例,懿澤白天是不可能進入長春宮的,必須得等到晚上。她怕引人注目,就不能在宮裏走來走去,隻好隱匿在長春宮附近,萬一被人看到也之說是在散步。


    曾經做過兩年宮女的懿澤,深知宮中侍衛最鬆懈的時候,就是傍晚時分,白班與夜班交接的時候。好容易挨到傍晚,憑借自己對宮中格局的熟悉程度,懿澤悄悄的溜進了長春宮。


    長春宮一切如舊,隻是沒有一丁點聲音。懿澤按照記憶中的位置,又到了那個曾經關押著一個人的偏殿外,輕輕點破了窗戶紙,仔細看了一遍,卻半點人影也沒有。


    懿澤心中有些詫異,難道這個人已經不在了?或是被轉移到了別的什麽地方。


    懿澤又走到了正殿的一根石柱子旁,就是那根當年曾經與自己的腿遙相唿應、致使發出萬丈光芒的石柱子。她撫摸著上麵雕刻的龍,真是栩栩如生,而如今自己的腿裏麵已經沒有了龍錫杖,果然石柱子上龍也沒有了反應。


    懿澤對著那條雕刻的龍,道:“我是夢龍的主人,你若認得夢龍,就請現身。”


    話音落,石柱子上雕刻的龍果然繞著柱子遊動了起來,傳出混沌顫巍的聲音:“我乃夢龍之妻,是一條修行了五百多萬年的蛟龍,我曾見你身藏夢龍之骨,你是何人?”


    懿澤答道:“我來自勒得海,是母神爻歌的後人。”


    蛟龍笑道:“既是格姆女神,我如何在你身上看不到半分神力?我記得上次見到你時,恍惚是有神力的。”


    “我因嫁給人間的五皇子永琪,受到生父穆謖的斥責,為了和他斷絕關係,我摔碎了靈玉,也失去了神力。”


    蛟龍聽了,淡淡笑歎:“格姆山這幾代的女神,都何其癡也?”


    懿澤點點頭,苦笑道:“你說的不錯,我的確是個癡人。如今我想尋迴靈玉,恢複神力,你可有辦法?”


    “女神都束手無策,何況與我?不過,夢龍也許可以幫你。”


    懿澤問:“夢龍已經圓寂,怎麽幫我?”


    “夢龍是父神的坐騎,在龍城擁有最高的輩分和法力,他化身龍錫杖去往勒得海之後,伴隨你們各代女神首領,擁有累世的記憶和神力,這其中當然包括你的記憶和神力。”


    懿澤似有所悟:“也就是說,龍錫杖可以召迴我的神力。”


    蛟龍答道:“女神的神力是天生的,非人力能輕易消散,你現在以凡人之軀,怎麽可能摔碎你作為神族的元神。”


    “那麽,我如果帶著龍錫杖,迴到摔碎靈玉的地方,龍錫杖也就能幫我召迴靈玉的碎片了?然後我的元神和法力,就可以一起恢複?”


    “女神的悟性很高,龍錫杖擁有關於靈玉的記憶,召迴靈玉應該不難,不過能不能好好的迴到你心中,卻很難說。而且,我要提醒你,就算它還能原路返迴你的心髒,也是一顆碎了的心,倘若日後你還會傷心,心疼的程度,遠超之前,你現在恐怕還想象不出來。”


    想起上次心的疼痛,懿澤不寒而栗,深深的歎了一口氣,道:“做出了選擇,總是要付出代價的。我現在已經別無選擇,不然人間這一趟,我就白來了。”


    蛟龍道:“我來到人間,也不比你好受,我被困在這根柱子上數年,始終不能自救。女神若能成功,還望救我,也不負我今日對你的指點之情。”


    懿澤愣了一下,忽然明白蛟龍在這裏並非偶然,問:“你如何會被困在這裏?”


    蛟龍答道:“我在九重天,那是出了名的,夢龍死後,我一心要修煉成為真龍,好承繼夢龍的龍城城主之位,奈何快要成功之時,在霧靈山不慎被一個得道僧人所獲,將我帶入人間的皇宮,封鎖在這根石柱上,一步也不能離開,我不知幾時才能飛升。”


    “霧靈山的得道僧人?”懿澤恍然想起永琪說過,愉妃幾年前生了一場大病,就是在霧靈山請迴了一個高僧,莫非蛟龍就是那個時候被帶進宮,封禁在此。懿澤點頭歎道:“能控製住你,絕非一般的僧人。”


    懿澤又問:“你一直在長春宮,應該見過一個凡人女子,她是不是和你幾乎同時被關進這裏的?”


    蛟龍點點頭,說:“是有個女人,我被困在這裏的第二天,她就被送進來了。”


    “那你知道她是誰嗎?”


    “我隻知道,她是一個瘋子,就是因為瘋了才會被囚禁。”


    “她現在去了哪裏?”


    “早被帶走了,就在你私闖長春宮的第二天。我想,就是因為被你發現了,她才被轉移了地方。紫禁城的秘密,往往是不允許人知道的。”


    懿澤很疑惑,但她來到人間,在使命和感情之間掙紮已經很累了,也懶得再管別的什麽事,還是想辦法恢複神力、做好自己的事比較要緊。她又向蛟龍道:“我來到人間之前,年紀太小,對天界幾乎一無所知,對龍錫杖也是一知半解,你修煉的久,懂的一定多。如果我恢複神力後能救你出來,那你願意幫我嗎?”


    蛟龍笑道:“你是夢龍的主人,我當然可以幫你。”


    如果能得到一條修行五百多萬年的蛟龍的幫助,懿澤覺得,她完成使命一定會容易更多,心裏總算稍稍有了些安慰。


    永琪見天色已暗,懿澤卻還沒有迴來,很不放心,隻能親自去尋找。他不知懿澤是否真的入宮,先到各宮門守衛那裏問了一遍,隻有神武門的侍衛說曾見過懿澤入宮,而各宮門都未曾見過懿澤出宮,於是確定懿澤必然在宮內。


    懿澤準備悄悄溜出長春宮,以為一切如常,誰知剛推開一丁點門縫,便看到一群侍衛都立在長春宮門前。


    為首的侍衛吩咐其他侍衛說:“我剛才得到消息,說有人私闖長春宮,你們幾個跟我進去搜查,其他人在門口守著,不許放任何人出入。”


    懿澤心中一驚,原來宮中的侍衛即使在交班時節也並不鬆懈,正在思考如何躲藏,忽聞外麵傳來一聲:“富察侍衛。”


    那為首的侍衛轉身向一側侍立,躬身拜道:“拜見慶妃娘娘,微臣是福隆安。”


    懿澤見所有侍衛都去參拜慶妃,忙輕輕推開門縫,一溜煙跑了出去。


    慶妃看了看福隆安,笑道:“本宮真是眼花了,原來是二公子,還當是福靈安將軍在這裏巡邏呢。”


    福隆安道:“迴娘娘,我大哥今日身體不適,告了假,父親命我來替一班。”


    慶妃點點頭,笑道:“原來這樣,那就請二公子替本宮問候令尊和令兄,要多保重身體才是。”


    “謝娘娘關心,微臣還有公務在身,先行告退。”福隆安又令侍衛們搜查,慶妃也離開了。


    懿澤往神武門方向走去,穿過禦花園,夜色深沉,懿澤沒有燈光可以照明,竟然在禦花園迷了路,正在尋路之間,看到一列提著燈籠的隊伍迎麵走來。


    “我當是誰這麽晚了還有興致遊園,原來是五阿哥的福晉。”這又是慶妃的聲音。


    懿澤走到慶妃麵前,行禮道:“慶妃娘娘,臣妾迷了路,正在尋路出宮。”


    慶妃笑問:“這黑燈瞎火的,福晉怎麽一個人都沒帶?”


    懿澤不擅長撒謊,隻好迴道:“臣妾隻是想一個人走走。”


    慶妃點頭笑道:“今日若不是我閑來無事,出來散步,福晉這會兒恐怕就不能‘一個人走走’了,福晉不謝謝我嗎?”


    懿澤笑道:“原來娘娘剛才是專程為我解圍的,那我還真得謝謝娘娘了。”


    “既然今日偶遇,本宮正好有一件事告訴福晉。福晉可能不知道,十四阿哥染上了天花,同在延禧宮的蘭貴人似乎跟這件事有些關係,已經被皇上打入冷宮了,我想她在那裏過得恐怕不會太好,福晉與蘭貴人有舊交,有空的話,不妨去寬慰一下。”慶妃笑笑,將自己隨身宮女的燈籠拿給懿澤,說:“這個借給福晉,天色不早了,福晉早些迴家去吧!”


    懿澤拿著燈籠,拜別慶妃,尋路又迴到了神武門。


    神武門的守衛卻擋住了懿澤:“福晉請在此稍候,等奴才讓人通知了榮郡王,才能給福晉放行。”


    懿澤斥問:“你是什麽人?膽敢阻攔我?我有皇上親賜的令牌,可以隨時出入宮門,你難道不知道嗎?”


    “奴才胡雲川,是神武門的守衛,是榮郡王交待奴才,若看到福晉,必須留住,等他來了一起帶走。奴才隻是奉命行事,還請福晉見諒!”


    懿澤聽了,無奈的站在那裏。胡雲川搬來了一張椅子,請懿澤裏麵坐著休息,卻被懿澤一腳踹翻了。


    胡雲川不敢再言語,繼續站崗。


    懿澤就站在神武門一側,等著永琪到來。


    過了一會,果然永琪的馬車到了。永琪掀開布簾,伸手拉懿澤上車。懿澤並不理會,自己上了車。


    胡雲川在一旁看到,心中默默感慨這個福晉脾氣太大,然後眼看著馬車遠去,還繼續守夜站崗。


    坐在馬車上許久,懿澤都沉默著,永琪也沉默著,連空氣都是沉默著。


    懿澤忽然問:“你憑什麽限製我的行蹤?”


    “我是擔心你,一個女子,大半夜亂跑,出了宮門要是丟了,天下這麽大,我上哪找你去?”


    “我有的是功夫,用不著你擔心。”


    “你既然這麽厲害,怎麽還能被神武門的侍衛攔住?”


    “那是我不屑於跟他們動手!”


    永琪問:“你是不是現在看見我就想吵架?”


    懿澤沉默不答。


    永琪歎道:“都子時了!你夜不歸宿,我都沒有責怪你,你竟然還來指責我?我認識的懿澤怎麽會是這個樣子?那個知書達禮的姑娘去哪裏了?”


    懿澤突然掀開布簾,跳下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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