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妃隻管在乾隆懷裏嚎哭著:“是我對不起嘉貴妃姐姐,沒能去床前侍奉,是我的錯……”


    皇後本想去扶令妃,蕭韞卻拉著她搖了搖頭,瞪了瞪皇後的肚皮,皇後心中揣測,蕭韞之意,大約是說這個時候接近令妃,令妃說不定就一時因為“悲傷過度”,“不小心”撞到自己的肚子。


    乾隆早已惱怒,乃大喝道:“來人,把四阿哥給朕抓起來!”


    外麵的侍衛聽令進來,抓住了永珹的兩隻胳膊。令妃卻趕緊向乾隆求情道:“求皇上放了四阿哥,嘉貴妃姐姐在天之靈會傷心的。”


    “要你假惺惺!”永珹忽然掙脫了侍衛,抽出一個侍衛的佩劍,直指令妃而去,永琪驚恐之間,來不及思索,上前伸出手臂去擋,劍就落在永琪手臂上,劃出一個口子,瞬間流出鮮血來。


    令妃大約是有些暈血,一下子暈了過去,永珹並不曾想會失手傷到永琪,也嚇了一跳,手一抖,劍也掉在地上。


    乾隆慌忙讓宮女將令妃扶到屋內,又指著永珹說:“居然敢在內宮用劍,朕看你是要造反,來人!立即將四阿哥打入天牢!”


    永琪忙跪在乾隆裙下,求情道:“皇阿瑪,四哥是一時接受不了母親去世的打擊,才會情緒失控做出這等事來,並非有意不敬,求皇阿瑪網開一麵,寬恕他這次!”


    乾隆看到永琪的手臂在流血,又說:“快請太醫來給你包紮傷口,你還愣在這裏幹什麽?”


    永琪又求情說:“皇阿瑪看到兒臣身上的傷口,心疼兒臣,可是四哥心裏的傷口,比兒臣身上的傷口更深,隻是因為那血留在心裏,看不到,但那個傷口其實很痛很痛!”


    乾隆看著永琪憂傷的臉龐,永珹淩亂的模樣,輕輕的歎了一口氣。


    永琪又道:“皇阿瑪與兒臣雖然都是四哥的骨肉血親,卻不曾如四哥這般嚐受過失去母親的痛苦,求皇阿瑪理解四哥心裏的痛楚,諒解他一時的衝動!”


    乾隆隻好擺手道:“算了算了!你快去包紮傷口,勸他不要再惹是生非了!”


    侍衛們都鬆了手,永琪忙叩首謝恩,乾隆心裏惦記令妃,忙進去看情況了。永琪拉著永珹,又勸道:“你真的不能這樣了,你會害了你母親,還會連累她留下的你那兩個弟弟,你知道嗎?”


    永珹忽然想起自己的兩個同母胞弟八阿哥永璿、十一阿哥永瑆,如夢初醒,他一進門就忙著興師問罪,幾乎忘記了這兩個幼小的弟弟,他們也和自己一樣失去了母親,他們還隻是孩子,如何能不心痛呢?


    令妃醒後,還是淚水連連,一副哀傷難以自抑的樣子,掙紮著要去景仁宮祭拜嘉貴妃,乾隆隻好勸道:“你是有身子的人,靈堂陰氣太重,實在於你的身體無益。”


    令妃哭道:“臣妾得知此事,心肺俱裂,如不能親到靈前一拜,是永不能安心的,又如何能靜心養胎?”


    乾隆無奈,隻得應允,陪同前往,又問皇後是否同去。


    皇後正要說一起去,侍女冬兒卻故意提醒道:“娘娘昨晚已在景仁宮忙了半夜,方才還在頭暈,就歇一歇吧!”


    乾隆終於關心了皇後一句:“你昨晚在景仁宮忙了半夜?”


    皇後略點頭,道:“都是臣妾分內之事。”


    乾隆歎道:“後宮事務繁多,你又有身孕,真是難為你了,趕快迴去休息,朕改日再去看你。”


    幾句輕描淡寫的安慰,乾隆便牽著令妃的手離去。


    皇後心中不知是什麽滋味,“改日”再來看望這種話,不過是隨意一說。事實上,乾隆已經有幾個月沒去看過她了。


    永珹迴到景仁宮,隻見兩個弟弟都在一個角落裏啼哭。他的兩個同母弟弟,八阿哥永璿隻有九歲,十一阿哥永瑆才三歲,一團孩子氣。永珹很是心疼,一時又控製不住情緒,抱著永瑆大哭起來。


    三阿哥永璋在一旁勸解了一陣,待永珹情緒稍微好些,又對永珹說:“我方才聽說五弟受傷了,他在那邊偏殿休息,我去看看就迴來。”


    永璋離去後,永珹想到永琪的手臂是自己砍傷的,連永璋還去關心看望,自己又怎能不去看一看呢?於是永珹交代了兩個弟弟幾句話,也往永璋去的方向走去。


    景仁宮所有主仆都在正殿,由穎嬪主持著料理喪事,偏殿真是安靜一片,永珹剛剛走到偏殿窗外,便聽到永璋的聲音:“雖然你無緣無故的挨了一刀,可是皇阿瑪肯定對你印象更好了,為了將來,受這點皮肉苦算什麽,你就別埋怨四弟了。”


    永珹停住了腳步,握緊了拳頭,又聽見永璋說:“要我是四弟,肯定也難過死了。昨天令妃娘娘抱著十二弟摔了,大家都傳言說是嘉貴妃推的,可歎的是,皇阿瑪竟然因此打了嘉貴妃一耳光,這才使得嘉貴妃舊病複發。你說,這嘉貴妃都不在了,還背了個罪名,真是可憐呐!”


    永珹聽了這句,心中難過極了,母親竟然是含冤離開人世的,這是多麽的憋屈!永珹扶著一旁的石頭柱子,狠狠的錘了幾下,忽然聽見太監傳報:“皇上駕到!令妃娘娘到!”他忽而一溜煙跑走了。


    永璋在屋內停止了言語,撥開窗戶縫看了永珹一眼,屋內根本沒有永琪,隻是永璋一個人在自言自語,原來他早就料到永珹會跟過來,那些話不過是說給永珹聽的罷了。


    令妃與乾隆走入景仁宮,看見兩邊白茫茫一片,全是穿孝服的人,各色祭禮陳列於內外,令妃淚如雨下,走到嘉貴妃靈前跪下哭道:“姐姐怎麽就舍得去了?臣妾連麵也不曾一見,我的好姐姐……”


    “你給我住口!”永珹突然出現在令妃身後,怒斥道:“你不配叫我額娘姐姐!你先設計冤枉她、害她發病,又借機害死她,你簡直是個毒婦!”


    乾隆猛地甩給永珹一個耳光,喝道:“逆子,竟然三番兩次口出狂言,你以為朕真的不會辦你是不是?”


    永珹捂著臉,也咆哮著問:“這一耳光,是不是跟打我額娘的感覺一樣?最好我也像額娘一樣病死,你們就得意了!”


    乾隆氣急敗壞的指著永珹問:“朕怎麽會有你這樣的兒子?”


    永琪不知突然從哪裏跑出來,慌忙請罪道:“皇阿瑪,都是兒臣的錯,請給兒臣一點時間,兒臣一定和四哥解釋清楚,給皇阿瑪一個滿意的答複。”


    永珹突然向永琪吼道:“不用解釋了!我已經很清楚了,你、你們、你們全都希望我額娘死,希望我死!”


    永琪扶住永珹的肩膀道:“四哥,不是這樣的,你一定是誤會了!”


    “你給我閉嘴!”永珹一把甩開了永琪,喊道:“騙子!你們都是騙子!”


    乾隆道:“永琪,你不要白費功夫了,還指望他會領情嗎?他根本不配做你的兄長!朕今天如果不處置他,他就無法無天了!”


    令妃也趕緊站了起來,拉著乾隆衣袖懇求道:“皇上息怒,嘉貴妃姐姐仙去,四阿哥隻是……”


    正此時,隻見永珹向令妃衝來,吼聲如雷一般的脫口而出:“我要殺了你!”


    令妃嚇得後退了兩步,大叫一聲,差點跌倒,乾隆身手敏捷的扶住了令妃。永琪無奈,隻好去攔永珹,兩人就在乾隆麵前拳腳相對,打了起來。


    永珹招招前衝,永琪步步後退,乾隆見永琪如此退讓,立刻出手,兩下便按住了永珹,又鬆手將永珹甩倒在地上,下旨道:“四阿哥永珹,忤逆犯上,即日起除去皇子名分,服孝期滿之後,逐出宮去。”


    聽了這幾句,永珹一下子變成了霜打的茄子,癱在地上,如丟了魂兒一般。他忽然明白,失去母親並不是一無所有,而此刻,他才真的變成了一無所有。


    乾隆走到嘉貴妃的靈位前,想起嘉貴妃生前的脾性言行,與如今之永珹的莽撞,真是如出一轍,不禁搖頭歎氣。


    穎嬪上前向乾隆施禮,問:“皇上,今日禮部來請示嘉貴妃娘娘靈前的一應祭品份例,臣妾不知,皇上是否依照宮中舊例,追封嘉貴妃娘娘為皇貴妃,按皇貴妃的祭禮籌辦?”


    乾隆瞥了永珹一眼,淡淡答道:“不必追封。”


    穎嬪再拜而退。


    永珹再次吃了一驚,原來世間的所有劫難,沒有最糟糕的,隻有更糟糕的,他冰冷的心上再加了一層霜。


    靈前侍奉的宮女們,連同懿澤、青嵐、孟冬等人,也都麵麵相覷。懿澤想起在家時觀保說過的一入宮門深似海,果然如是,連皇子的榮寵都可以輕易失去,這宮中何人能永保無虞?


    冬日白晝漸短,黑夜更加漫長,嘉貴妃頭七的第一日舉哀結束,除了輪流守夜的宮女,其他人款款散去。永珹也拖著疲憊的身軀,搖搖晃晃的迴到毓慶宮。毓慶宮是所有年紀較大、尚未分府的阿哥們的居所。


    永珹走到自己的宮室門前,卻見往日伺候自己的宮女嬤嬤們正在那裏收拾細軟、打包行李,大吃一驚,問:“你們?你們這是做什麽?”


    幾名宮女答道:“陳公公那裏傳話來,說您已經不是阿哥了,奴婢們也不能服侍您了,要到敬事房重新分配差事。”


    “什麽?”永珹沒有想到,一切如此的快,樹倒猢猻散。這些人為什麽還要留下呢?他已經什麽都不是了!


    宮女嬤嬤們並沒有再顧及他是什麽表情,一起離開了。


    永珹望著這些人的背影,他不知道該作何感想。一日之間,失去母親、失去皇子的身份,將要被逐出宮門,連累母親身後事都不能極盡風光,還有兩個極小的同母兄弟,今後還會有何人照拂?如何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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