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平猛然一疼,半躺在地上,使勁揉起臉來,張口欲要找謝雲嵐說理。謝雲嵐冷冷盯了王平一眼,示意他不要插口。


    “道友如此雅興,雲嵐奉陪到底。”話音剛落,謝雲嵐凝身而立,衣袖一卷,雲闕劍悠悠飄起,轉而化作一方桐木長琴。素指輕彈,琴音若高山浮雲,清泉流水般連綿傳來。


    笛樂悠揚,靡靡淫冶,九道虛影如蝴蝶翩躚,春水迴旋,似變幻莫測的霓霞,光怪陸離,詭異耀眼。就如同深淵下蘊藏著莫大的誘惑,將要把一切拽下,然後吞噬殆盡。


    而謝雲嵐的琴聲卻截然不同,宛如冰雪出塵,波瀾不驚,竟似清泉入夏,洗滌心靈,浸潤著五髒六腑。


    王平盤膝坐在地上,怔鬆不語。身處曲樂中,竟似渾然不覺,雙目凝視著空中那淫冶的幻影,心中卻起不了半分蕩漾,反而無意間掃過謝雲嵐時,發現那張玉靨在霓光下嬌豔如花,就連那雙眸仿佛帶著水波似的溫柔。


    頓時,兩人的樂理的深厚,高下立判。


    王平這才發現,原來謝雲嵐的琴上造詣,已經到了這種地步。


    笛聲吞咽,琴弦綿綿,夾雜著夜風呢喃,竟然頗有幾分意境,王平聽了片刻,發現自己當下的狀態,像極了枯坐參禪的老僧,漸漸失去了一起興致,就連那九道倩女幽影,都顯得不倫不類,即便它們酥胸似浪起伏,腰肢如蛇蔓扭,竟然給他一種枯骨的感覺。


    王平雖然不好女色,但終究是少年心性,一時間對那人頗為看輕,明明出場時威風凜凜,心性十足,但是沒想到竟然是紙老虎。


    那笛聲中分明帶著法術,而謝雲嵐連法力都沒動,都將他穩穩壓在了下風。


    想著想著,王平口中發出漬漬聲,對著那人搖了搖頭,笑道:“你這賊人也不嫌丟人,謝仙子都還沒發力,你就快不行了。”說著,他還用大拇指抹了抹脖子。


    果然,那人眼中精光一閃,停下了吹奏,四周幽影頓時消散,而後眼神不善的看向王平,沉聲道:“謝仙子乃樂道大家,有此本事在下也是服氣,倒是你這渾人,狗屁不通,大傷風雅,好好的合奏都被你給破壞了。”


    謝雲嵐手指一頓,複然一旋,琴聲漸漸消散,頗為無奈的看了王平一眼,倒也沒說什麽,然後對著那人微微欠身,道:“閣下的‘清泠九妙曲”已經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可惜最後半譜卻沒能聽全,實在頗為可惜。”


    王平當然知道二人是在切磋曲樂,並沒有殊死相搏,但他卻考慮的是,不能再拖延下去,哪有敵人一來就安安靜靜的鬥起曲來,而且還頂的是薑曉的肉身,也不知本尊現在何處,若是繼續滯留此處,那方才是真的危險。


    不過,他的臉皮早已到了厚如城牆,是故才大煞風景的出言搗亂。


    “閣下,怎的停了?”王平擠擠眼,撫掌道:“可不是在下想打擾二位的,你那笛子好聽得緊,也別停下,繼續奏樂,繼續舞...”


    王平無賴的模樣,讓謝雲嵐噗嗤一笑,忍不住道:“王公子,你這倒是有些牛嚼牡丹,不懂風情,這‘清泠九妙曲’乃是萬妙遺篇,不同凡響,即便是妾身也隻能勉強跟上,哪有你這樣當場戲曲來看的。”


    話雖像是責備王平,不過她有意無意的瞄著那人,其間嘲弄意圖明顯,大有“我雖第一次聽,但也比你奏得好”的意味。


    王平聽出謝雲嵐的洋洋得意,順時心領神會,打趣道:“仙子可是雲音絕嵐,也不知放放水,難道萬妙穀的朋友,就不需要臉皮?”


    兩人一唱一和,那人不由的眉頭大皺,怒火中燒,但衡量了一番,忍了下來,隨即開口道:“陸道友莫非也想試試,在下倒是忘了閣下也隻會躲在女人身後。”挑釁之意明顯,嘲弄的語氣似乎故意要激王平出手。


    王平笑嗬嗬的眯了眯眼,不以為意的打了個哈欠,然後躍身而起,真就落在了謝雲嵐身側,笑道:“大樹下麵好乘涼,雲音絕嵐的腿可粗得很,躲在她身後,可不丟人。”


    謝雲嵐臉色一紅,沒好氣看了王平一眼,冷漠道:“哦,是嗎?”


    王平語塞,這女人時不時就發瘋,一點默契都沒有,也不知配合,那人的言語都如此明顯了。


    “這位道友,在下乃是朝陽穀王平,下次可別叫錯了。”王平不再管謝雲嵐,嘿嘿冷笑兩聲,一雙眼緊緊看著那人表情。


    話音剛落,謝雲嵐驚疑的看向那人,也是迴味過來,把王平認作是陸雲霄,還一路跟著他們,莫非是南屏城中的人?


    那人明顯楞了一下,隨即反應了過來,淡淡道:“九仙教陸雲霄,沒想到還是個多情種,竟然為了個女人,連七玄令都不顧,也不怕給九仙招來災禍...”


    “咦?”王平冷笑道:“我已經說過,在下朝陽穀王平,不知閣下為何認作把我認作什麽陸雲霄,莫非是想栽贓嫁禍,不過也無妨,要是九仙教和七玄鬥起來,魔教狗咬狗在下也是很樂意看見。”


    那人仰天大笑:“陸雲霄,你也不過如此!!!蘇雲何等英雄,沒想到收的好徒弟竟然連身份都不敢承認,今日我就替他清理門戶...”


    王平“氣”得手指顫抖,語結道:“你怎會認識我,莫非是在南屏城中見過?”


    那人冷哼一聲,道:“當然是在白雲峰見過你...不然為何我能認出。”


    王平等的就是這一句話,聞言哈哈一笑,眼睛裏閃動著異光,低聲道:“李易,沒想到你竟然藏這麽深...”


    謝雲嵐先是滿頭霧水,然後膛目結舌,兩人的對話看似平常,沒想到王平最後直接點出了來人身份,他是如何做到的?


    王平意味深長的看向那人,隻見那人臉上明顯僵了僵,目光閃閃爍爍,繼續道:“在下可猜對了?李道友!!!”


    話音甫落,那人眉宇間邪氣一閃即逝,嘴角掛著陰厲的笑意,不置不否的看了看王平,眼中殺氣盡顯。


    王平分出目光,偷偷瞄了瞄插在那人不遠處的寒水劍,然後對著那人邪邪一笑。


    “轟隆!”巨響聲迸爆,寒水劍驟然發難,青光炫目,氣浪飛炸,驀然化作無數道光弧漣漪般散開,將那人密不透風,嚴嚴實實的圍住,形成了厚重凝實的光幕,刹那之間奮壓向內擠去。


    謝雲嵐皺了皺眉,有些擔憂的看向那處,怕王平傷害到薑曉的肉身,隨即又想起了什麽,眉頭舒展開來,大袖一揮,桐木長琴化作雲闕,破空衝舞。


    原來,一切都在王平的計算中,寒水劍落下的方位就在那人不到丈處,他早就戒備著,並且一直分散著那人的注意,這才有了這雷霆一擊,畢竟那人一出現,就給了王平莫大的壓力。


    但是真能如願以償?


    驚濤駭浪之中,產生了巨大的衝擊波,那塊巨石瞬間四分五裂,灰蒙蒙的砂石如同雲霧,裏麵的情況分毫看不清楚。


    王平手指奮力壓下,心底猛地一沉,渾身汗毛都豎了起來,下意識一把拽過謝雲嵐,身形如閃電般七縱八挪,連續掠過了數十丈的距離。


    果不其然,他剛拉著謝雲嵐離開,那處龍卷風平地而起,橫掃席卷,瘋狂擴散,連番炸裂,若不是靈覺超強,恐怕已經粉身碎骨。


    王平心有餘悸的看了過去,發現那裏的地麵方圓三十丈已經裂為萬千巨縫,不斷的有泥水冒出,而扭頭看向剛才他和謝雲嵐練手攻擊的地方,卻是不見任何人影,連寒水劍和雲闕都失去了蹤跡。


    謝雲嵐同樣驚駭後怕,冷汗涔涔,要不是王平將她拽走,後果不堪設想。


    適才這傾山倒海的萬鈞攻擊,竟然威力如此!!!


    “居然躲過去了...這是九仙教的秘法嗎?”


    陰寒淩厲的聲音近處傳來,如同在耳邊響起。


    王平和謝雲嵐不敢置信的扭過頭去,齊齊瞪大了雙眼。


    不知何時,那人竟然站在了他倆身後不足五丈處,臉上帶著戲謔的表情,在月光照耀下愈發顯得有些詭異。


    憑借王平和謝雲嵐的功力,竟然沒有發現他移動的軌跡。


    王平勉強平複了下心情,凝重道:“李易...你...有何目的?”


    那人抬了抬眼皮,打量了一下二人,似乎對他倆表現出的驚懼非常滿意,最後目光落在了他們緊緊牽著的手上麵。


    “陸雲霄,實在沒想到你今日如此機警,若不是你,這位雲音絕嵐就已香消玉殞。”那人嘴角古怪的扯了扯,半晌後冷笑道:“不過,我倒是改變了注意,今日給你倆一個選擇。”


    王平皺了皺眉,沉聲道:“什麽選擇?”


    那人嘴角一勾,目光落在了謝雲嵐身上,道:“今日你倆一死一生,可以走一個。”


    聞言,王平緊緊著那人的臉,卻看不出來半分意圖,問道:“你究竟是什麽意思?”他有些不太明白,若說這人是為了找迴聖心大法,必然是要留下謝雲嵐,那為何剛才下了死手,若王平沒有反應過來,必然兩人都已經身死。


    那人笑了笑,隨意道:“你話太多了,你要想走就殺了她,或者是你自殺讓她離開。”


    王平心中凜然,他突然覺得這人似乎並不是在開玩笑,在他靈覺之下,那人的法力仿佛就如汪洋大海,深不可測,給人冰寒徹骨的感覺。


    這等淩厲浩蕩的修為,就像是麵對柳水玉,祝玄,王長生的時候才有的。


    王平深知,這人敵不過...


    他垂首凝思,沉吟不語,半晌後抬起頭,麵色愧疚的看向了謝雲嵐,顫顫道:“仙子,對不起!!!”然後他就鬆開了手。


    謝雲嵐站在原地,周身冰冷,牙齒打顫,忍不住張了張嘴,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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