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林海捏著自己的那四顆牌,像是捏著自己的命,緊緊的摟在胸口,用兩隻手護著,小縫隙露的,隻夠鑽進去他自己的目光,連一隻蒼蠅都休想鑽進去……


    別說是我,就算是站在他身邊的哼哈二將龐洪宇和朱豔玲兩個人,都什麽看不到。


    張林海小心翼翼的攆牌,攆完了牌,右手迅速的插抽了幾下,然後,再一次驗證之後,黑著一張臉,沒有任何表情,將牌扣在了桌子上。


    在張林海麵前的桌子上,堆放著有五摞碼子,我粗略看了一眼,五摞碼子,二十幾萬肯定是有的……


    其中,最多的那摞碼子在張林海的麵前,不用說,肯定是他的,否則他也不能坐在天門正中的位置上。


    當然了,其實他是站著的……


    玩牌的人,特別是押大十的人,一般都不喜歡坐著,坐著沒有氣勢,坐不住……


    另外,收碼子和摔牌的時候,坐著,那氣勢也跟坐姿不搭……


    孫筱紅的姿態就比張林海他們輕鬆許多。


    她站在那裏,隨意的拿起自己的牌,隨意的插抽了幾下,然後看向周圍,最後盯向天門的張林海:“開牌!”


    張林海這會兒笑了,拿起麵前的四張牌,啪的往桌子上一摔:“來錢吧小紅……”


    8對3!的確是一副大牌……


    然而,孫筱紅隻是瞟了他一下,似乎連看都沒怎麽看他一眼,


    這時候,旁邊的出門和坎門,也紛紛亮出自己的牌。


    5拖6和一個6拖9。


    孫筱紅麵無表情,右手在桌子邊上輕輕的‘哐哐’敲了兩下……


    旁邊站著的齊惠蘭,聞聽聲音,趕緊十分麻利的俯身上前,將上麵凡是上桌的碼子,全都用尺子嘩啦一下子劃拉過來……


    孫筱紅亮開了自己的四顆牌,9對5,殺全局……


    “臥槽,這是啥嘰霸牌啊,貼皮兒刷啊……”


    張林海恨恨的砸了一下桌子……


    孫筱紅從碼子裏,拿出一枚五千的碼子,丟到了旁邊那個定製的水箱裏。


    水箱,就是貴賓房裏裝水子的箱子,其實就是小一號的可投幣保險櫃,隻有我和孫筱紅能打開……


    這保險櫃就跟一個投幣機一樣,隻進不出……


    丟完了水子,孫筱紅依然一副麵無表情的死樣子,淡淡的道:“下注!”


    這時候,我發現,張林海他們幾個,腦瓜子上的蒸汽就跟開鍋的水沸騰了一樣。


    同時,我才注意到,他們手裏的碼子,已經不多了……


    很明顯,他們已經開始猶豫起來了……


    賭徒們手裏碼子的輸贏和多少,在一定程度上,會滅殺他們的氣勢,甚至,會扭彎他們的思考……


    我衝陳藍使了個眼色,我倆來到了外麵抽煙。


    我看著她:“叫我來幹什麽,這不是耍的挺好嘛?”


    陳藍笑著道:“就是因為耍的挺好,而且不是挺好,是太好了……”


    陳藍抽了一口煙,看著我道:“這半個多月以來,這仨人在場子裏頭可是砸進去了不少,河東那邊,大哥那邊的消息,張林海已經把家底折騰的所剩不多了。


    “那個朱豔玲和龐洪宇,家底頗為豐厚,似乎還沒怎麽傷筋動骨,這幾條遊過來的遊魚,這迴,可真是真為場子貢獻了不少,差不多頂的上所有這些人了……”


    我點頭:“所以呢?”


    陳藍吸了一口煙,噴出弄弄的一片煙霧……


    然後淡淡的丟出來一句:“榨幹了一個,不是目的,剩下那兩個,還得繼續榨……”


    聞聽陳藍冰冷的話,我就感覺渾身打了一個激靈靈的寒顫……


    我深吸了一口氣:“玩與不玩,這是人家自個的事兒吧,我們不要參與……”


    陳藍聞言,瞥了我一眼笑道:“瞅瞅你那副沒出息的樣兒,放心,那當然是他們自己的事兒,不過,也不能說,全不關咱們的事兒。


    “叫你來呢,主要是想讓你見個人兒!”


    我道:“誰啊?”


    陳藍聞言,看著我不屑的笑了:“見了不就知道了?”


    說著就打了一個電話,打完了電話,又給老虎打了個電話,告訴他一會兒放行。


    然後撂下,看我笑著:“這就來了……”


    說話嘮嗑的功夫,不到十分鍾,一輛銀色的保時捷,就竄到了院子裏……


    車子一進來,我就忍不住驚唿了一聲:“沃尼瑪……”


    這車他媽的光看這造型,就知道價錢肯定不會便宜。


    就這造型,跟我這個院子的檔次,嚴重不符,它就不該出現在這裏……


    我驚訝的功夫,車門開了。


    一個一頭波浪卷的女人開著車門出來,一下車,就衝我伸出一隻手,五個手指頭就彈鋼琴一樣舞動起來:“嗨,我滴小寶寶……”


    沃尼瑪,這誰……


    女人摘掉眼鏡,看著我笑著:“咋滴啦,我滴小寶寶,快來,讓姐姐抱抱……”


    我定睛一看,我擦……


    “箐姐?!”


    我驚唿一聲,趕緊跑過來,不等我反應,女人一把把我摟在了懷裏:“哎呦,我的小寶寶,這麽多年不見,這一晃就成大帥哥了啊,哈哈哈,來來來,趕緊讓姐好好抱抱……”


    尼瑪,這女人的身上的料實在太足了……


    這一下抱的實在,直接撞在了她的身上,這彈性誰受得了?


    搞的我瞬間都有了反應了,所以,無奈之下,隻能把自己的屁股,稍微往後撤了撤……


    讓自己的下邊,堅決別碰到女人的身體,否則難堪死了……


    女人叫李菁菁。


    我大哥李元朝的堂妹。


    也就是我大姨夫親兄弟的閨女。


    這女人其實是比我小好兩歲的。


    但是從小這女人就強勢,明明是我妹妹,但是每每都逼著我管她叫姐姐。


    這女人打小,性格就是如此的古怪和強勢……


    小時候桃南城還沒改建的時候,桃南城那會兒還窮的跟什麽的時候。


    那時候我大姨夫在這桃南城的房子,還是一麵青磚三麵土坯房的時候,我每每來桃南城,我倆都會蹲在牆根一起玩過家家之類的……


    那時候小,她甚至跟我爭辯,說皇後比皇上大,皇上要聽皇後的。


    所以還逼著我管她叫娘娘……


    那時候也不知道玩什麽,反正在牆根,一玩就能玩一天……


    直到玩到了十幾歲,那時候開始慢慢知道男女有別,但是也經常一起玩,沒那麽多忌諱。


    一直到後來,我大姨夫的兄弟下海之後,不知道從哪搞了一筆邪財,成了暴發戶。


    之後把家都遷走了到了南邊……


    至此,李菁菁也就每每過年的時候,我們才能見上一麵。


    有時候,甚至幾年才能見上一麵……


    表親三千裏,堂親五百年。


    其實我心裏明白,我跟李菁菁的關係,隻要我大姨夫和他那個兄弟之間,任何之間死一個,那麽,這點親戚關係,也就算徹底拉倒,也就斷了……


    更何況,我跟她連表親都算不上,壓根就沒有哪怕一丁點的血緣關係,別說五服了,八服都夠不上……


    小時候我爹我媽,還給她爹她媽開玩笑說,要讓李菁菁給我當媳婦兒。


    那時候大夥都窮的很穩定,沒啥差距,所以說這話大夥都沒啥心理壓力,不存在門戶門檻的問題。


    那時候我爹還是放電影的,當時還是相當不錯的行當……


    可那時候是九十年代初期,是一個風雲變幻的時代。


    那時候,可是改革春風吹滿地,中國人民真爭氣的時候。


    可惜,爭氣的是她爹,不是我爹……


    不知道那時候李菁菁她爹是倒騰什麽玩意兒,反正是倒騰發了。


    然後直接鯉魚躍龍門,離開了這貧窮的城市,而我爹,在放了不少年電影之後,隨著電視機的出現,漸漸的了無生息的去種地了……


    至此,門檻徹底拉開。


    之前說那把李菁菁給我當媳婦兒的半真半假的戲言,至此徹底變成了戲言……


    鳳凰非梧桐不棲,我這個在鄉村橫隴地裏頭刨食吃的下裏巴人,自然也就不敢再想什麽配鳳凰的事兒……


    最後一次見麵,還是幾年前在我大姨夫八十大壽的時候,隻是點頭之後,碰了一杯酒之後,我便悄悄的走了……


    時過境遷,我們彼此,早已都不是當初的那個牆根底下玩過家家的少年……


    之後她給我打過電話要敘舊吃飯。


    但是想想這飯即便是吃了也是難受,便推脫有事拒了……


    一個注定不會有結局的約會,約了還尷尬難受,讓你感到自卑無能無用,你還約它幹嘛?


    門檻這個東西,你眼睛是看不見的。


    但是,它是真真實實的存在的……


    在有爵位的人那裏,不用說大半級,甚至,僅僅是比你資格老,那,身位也能死死的壓住你。


    在社會中,錢就是身位。


    在普通的老百姓那裏,甚至你家比他家多打了點糧食,那他都可以在村兒裏的地位上,壓你半頭……


    甚至,小學生僅僅因為比同桌多會背誦了一首二十個字兒的唐詩,甚至都可以牛逼一下子……


    這就是江湖。


    這就是真實的人間……


    貧乏,會讓人自卑,這無關你的誌氣,你的勇氣,你的才華……


    李菁菁死死的抱著我,還挺緊……


    我尷尬的咳嗽了兩聲:“妹子,差不多得了,上不來氣兒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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