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我笑了笑:“麻煩你了四哥。”


    李四兒揮揮手:“讓你說的,迴見。”


    李四兒關了門。


    我騎著電瓶車,托著一車的玩意兒,來到了十花道……


    跟著張宏斌一起,把一件一件的陰鈔,元寶蠟燭之類的東西,一件一件的丟在火堆裏。


    他沒說話。


    我也沒說話,兩人就這麽一件一件的燒著……


    張宏斌的魂兒好像丟了一樣。


    眼睛始終就是那麽直勾勾的看著那一堆堆的黃紙燒出來的火焰。


    手也始終重複著單調的動作,將沒有燒完整的紙翻過來,翻過去……


    他坐在一個小小的木頭板凳上。


    我沒得坐,就蹲在那,跟著他一起燒……


    良久,張宏斌雖然還是沒有看我,但是,說話了……


    他說林子啊,咱青山鎮,仁義的人不多啊,你算一個。


    你這個人呐,有福啊!


    我慘笑:“叔,我就一勞碌命,哪來的福啊,你可別逗我了……”


    張宏斌用棍子,一邊撥著火堆,一邊似喃喃自語道:“不是的,你錯了,我這個人呐,年輕的時候,那就是個混蛋。


    “這一年一年的下來,轉眼呐,這人就老了。


    “這別的本事肯定是沒有,但是這看人,我張宏斌就沒打過眼。


    “你這人呐,天生的福相。


    “別的咱都不說,就說說你的那個長相,你大概自個都沒注意到。


    “你瞅瞅你那兩個大耳朵,長的跟如來佛似的,天生的鎮劫,壓邪,托福!


    “麵相這個東西,咱不懂。


    “但是多多少少,這長在明麵上的東西,還是一眼就能看出來的。


    “另外,我老頭子這輩子閑的時間太多了……


    “我呀,還真就仔細琢磨過你小子……


    “你小子啊,胎裏帶的一副菩薩心腸,這玩意兒唬不了人!


    “虛情假意的玩意兒騙得了一時,它騙不了一世,由心而發的東西才能服人心。


    “而且你小子,又不是那種呆蠢傻的菩薩心腸,你小子在碰到對頭的時候,雖然平時看著胎胎歪歪,可是到了真格的時候,那也是雷霆手段。


    “那話咋說來的?


    “對了,一手雷霆震魑魅,一手慈悲憫蒼生,你小子沒準就是那金剛怒目的菩薩轉世的,那也說不好就是的!


    “再加上你那兩大耳朵,雖然咱這世道不講究封建迷信,但是我相信,你小子啊,那就是菩薩轉世的也說不定……”


    我聞言禁不住笑了一下:“叔兒你可得了,特麽這世上哪有菩薩,就算有菩薩,那也絕對不可能長我這樣啊。


    “我這特麽的,雖說不是吃喝嫖賭抽五毒俱全吧,可也差不多了,菩薩要是我這樣的,那漫天仙佛還不得把我滅了不說,那五台山的顯通寺都得讓老百姓砸嘍……”


    張宏斌笑的淒苦,但是依然笑著:“你錯啦,菩薩也有降龍伏虎,也有金剛怒目,濟公還破戒吃狗肉呢,不是每個菩薩都拿著玉**在蓮花座上飄著的。


    “他們呐,下了凡,都有自個的事兒要幹,而幹什麽,怎麽幹,無拘與形式……”


    我笑著揮揮手:“叔,不說這些不著調的了,說點正經的,誰也想不到,娟姐能出這碼子事兒。


    “叔兒,這娟姐沒了之後,你自個在青山鎮待著,估計也沒什麽意思,更沒有什麽撲頭。


    “我的意思,要不,你考慮考慮去敬老院吧。


    “敬老院那邊的院長,我還能說上話。


    “到了那,不管咋說吧,他有吃有喝,也有人嘮嗑。


    “而且你這麽大歲數了,你這自個在家裏頭,啥啥都不方便。


    “說句不受聽的話,哪天你沒了,別人都不知道……”


    張宏斌聞言笑了笑:“寶子啊,我謝謝你啦啊,我知道你是好意。


    “但是這事兒吧,你別說了,敬老院我肯定是不能去的。


    “我呀,迴頭就把鎮裏頭這個房子處理了,我就迴鄉下了。


    “我鄉下那邊呀,還有不少的同齡人,那些老頭老太太,說說話,嘮嘮嗑,混一天算一天吧。


    “敬老院,不行的,都不熟,哪趕得上那些熟悉了一輩子的老鄉親不是……


    “至於後事,嗐,活著都管不了那些,還管死的嘛,等真到沒了那天,老天爺怎麽安排就怎是吧……”


    說著聊著,這一大堆的燒紙堆,最終,慢慢的全部變成了灰燼。


    到最後,連一點火星都沒有了……


    我給張宏斌點了一顆煙。


    張宏斌深吸了一口,拄著膝蓋想要起來,一使勁兒,沒起來……


    我趕緊把他扶起來……


    張宏斌笑了笑:“老啦,徹底完犢子啦……”


    隨即,笑著拍拍我的肩膀:“今兒個挺高興,寶子,謝謝你陪著我老頭子,嘮這麽長時間,也謝謝你,還能記著我家娟子……”


    我連忙道:“叔兒你說啥呢,娟姐在我家玩,我倆的感情還是挺不錯的,我其實真挺想她的……”


    張宏斌笑著搖搖頭:“那丫頭,命苦哇,丫頭本來性子不壞,都怨我啊,年輕的時候,沒啥正事兒,年輕的時候到處浪。


    “把她娘倆傷了……


    “這丫頭哇,打小的時候,跟我可親了,可到了懂事兒的時候,就徹底跟我疏遠了,這都怨我自己啊……


    “這個爹也沒當好!


    “這才讓我這個丫頭,養成了咋咋唿唿的壞脾氣,內裏頭哇,卻是一個膽小懦弱到極點的笨丫頭……


    “小的時候,我跟她媽總幹架,她是打小就嚇壞了……


    “所以,等長大了,你看她咋咋唿唿的,其實,她膽兒小的很。


    “正是因為小時候嚇壞了,所以,即便是大了,她還是一貫的尋找精神支柱。


    “她誰都靠,誰都想靠!


    “但是,她就是不知道,這人活著啊,你誰都不能靠,隻能靠自己……


    “這是因為,那時候,她小啊……


    “她知道靠自己,根本靠不住,靠不了……


    “她不明白這個道理。


    “這人呐,自卑也好,啥都好,一些個劣性根,那都是小時候,就從骨頭縫裏長出來的,不去了根兒,你根本就拔不掉它。


    “所以呀,是我害了她啊……


    “憑我那丫頭那小模樣,但凡她能有一點點的囊氣,也不至於被李維那樣的癟三兒,給拿捏的死死的啊……


    “唉……”


    說著,張宏斌搖了搖頭,往前走了幾步。


    我趕緊扶著他上車。


    張宏斌走了幾步又停下,拍著我扶著他胳膊的手:“寶子,你是個好人。


    “就衝你今兒對我家娟子這份心,我得謝謝你。


    “叔兒呢,也沒啥能送你的,憑你的條件,我也拿不出啥送你的玩意兒。


    “叔兒呢,就送你句話吧!


    “這我爬了一輩子,總結出來的這麽一點道理,我就這麽一說,你也就那麽一聽吧……”


    我連忙點頭:“叔兒你說!”


    張宏斌歎了口氣道:“寶子啊,你菩薩心腸也好,雷霆手段也罷。


    “你想要在這亂糟糟的世道裏頭混,那你就得跟人這個玩意兒打交道。


    “這跟人這個玩意兒打交道,你得記住嘍,把自個的底限設的低一點兒。


    “這個底限,你就放在明麵上,放在第一道線兒上。


    “你不管跟誰打交道,記著,不管是誰,隻要他碰了你的底限,你立馬就跟他翻臉!


    “別他媽管他是誰?


    “哪怕是你的親爹呢,碰了你的底限,你也別慣著。


    “你就他媽的把你的底限亮出來,當場翻臉。


    “神他媽孝子賢孫,好模好樣的爹,我可以當孝子賢孫,不是好模好樣的,那就不當,寧可當逆子,也要維護你的底限。


    “別管是誰?


    “能處就處,不能處滾犢子!


    “你那條線兒,就放在明麵上擺著,讓他媽全世界的人都知道。


    “並且用行動證明,誰他媽碰我的線兒,我就跟誰翻臉,不惜一切代價翻臉!


    “別說朋友親戚了,包括妻子兒女,親爹親娘,該翻臉,那就翻臉!”


    聞聽張宏斌如此離譜的言論,我頓時驚訝的目瞪口呆……


    張宏斌見狀,嗬嗬的笑了笑:“是不是感覺,太過危言聳聽?”


    我搖搖頭:“那倒沒有,就是,就是頭一迴,聽人這麽說,有點驚訝……”


    張宏斌聞言笑笑,拍了拍我的肩膀:“寶子,聽我的,沒錯!


    “不管那個人是誰?


    “當他需要你犧牲你的底限,去維持那段關係的時候,這段關係,不要也罷。


    “甭管這段關係,是他媽什麽關係!


    “該斷就斷!


    “記著寶子,這孽緣呐,才需要你去犧牲底限去維護。


    “既然是孽緣,你要它幹嘛呀?


    “這隻有正緣,才不會需要你去犧牲底限去維護不說,她還會幫著你,維護你的底限。”


    說著,張宏斌又拍了拍我的肩膀:“寶子,人活一世!


    “你是人呐!


    “要是活著連個底限都沒有,你還做什麽人?


    “沒有底限的人,那是妖魔鬼怪,那是畜生!


    “那活著還有個什麽勁?”


    張宏斌說著,抬腿上了三輪車,打開車燈,笑著朝我揮揮手:“走啦寶子……”


    張宏斌走了……


    在十花道的拐彎處,徹底的消失了身影……


    我站在青山鎮的十花道路口,一時之間,竟然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現場的一切,讓人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若不是空氣中,還殘留著濃鬱的燒紙味道,我甚至都懷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一場夢……


    在深夜的十字街頭……


    在這深夜的十字街頭,百鬼夜行的時辰裏,我收獲了一份人生最重要的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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