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明芳這麽一說,我一下子想了起來。


    多虧之前提醒了蘇明芳一下。


    於是拖著蘇明芳來到了一樓那邊的農業銀行,同樣是路過了取款機那裏。


    這時候,取款機那裏的那個乞丐,已經坐起來了……


    他的鞋盒子裏,這迴多了幾張一塊錢的毛票。


    居然還有一張五毛的,這年月,五毛的毛票,還真是不多見了。


    乞聳拉著腦袋,蓬亂的頭發將自己的前額和臉基本都護住,也看不清楚具體麵容。


    盡管是冬天,但是依然還可以聞到他身上散發的餿味兒……


    他裹著軍大衣,腳上竟然是一雙阿瑪尼的皮鞋。


    當然,阿瑪尼也早就造的沒了樣兒,全都是油漬和汙漬……


    我來到的時候,他正從兜裏掏出一個幹癟的煙盒,是白盒的紅塔山。


    盒子皺皺巴巴的厲害,乞丐小心翼翼的打開盒子,從裏麵小心翼翼的抽出一根煙來。


    我看見,盒裏麵就剩下最後一根了……


    乞丐又把最後一根煙的盒子捏好,又小心翼翼的踹到軍大衣的兜裏。


    然後摸出打火機,將抽出來的那根煙點著,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瞅著他的表情,充滿了滿足和享受……


    就在他吸一口抬起頭的時候,我看清楚了他的臉。


    我心裏嘎登一下子……


    他的左眼用一塊黑棉布蓋著,用一根尼龍繩勒著綁著。


    雖然,整個人的胡子老長,但是我還是一眼看了出來……


    是李賀!


    是白虎店曹俊的那個表弟,李賀!


    曹俊和李賀靠著耍手段在我這贏了不少的錢,結果,跑到馬東偉的場子繼續去耍。


    結果,曹俊的胳膊腿被廢了。


    而李賀,卻消失了蹤影……


    我還以為他跑掉了……


    沒想到,經過了這麽長時間,竟然,在這裏碰到了他。


    看他的情況,他的胳膊腿還全著,那麽說,他的眼睛……


    我站在他麵前的時間有點長。


    本來,他是連看都不會看旁邊經過的任何人的。


    但是我站的時間長了,他便抬起頭,看了我一眼……


    他盯著我看了一會兒,很明顯,他認出我來了……


    這小子的眼睛毒著呢。


    認出我,大概隻需要瞟一眼,就知道了。


    他看了我一眼,根本沒有任何的表情,隨即就繼續低下頭,抽他的煙。


    連一點情緒變化都沒有,也沒有說一句話……


    既無道歉的表示,也沒有攀附和解釋的意願。


    他好像,對自己,對人生,對這世間的一切,都已經放棄了……


    所以,懶得再跟這個世間的任何人發生任何聯係,連話都懶得說。


    我把車鑰匙遞給蘇明芳道:“你先把車開迴去吧。”


    蘇明芳聞言愣了一下,接過鑰匙離去……


    我把李賀麵前鞋盒子的幾塊錢收拾了一下,揣到他的大衣兜裏,然後踢了踢他的腿:“起來!”


    他瞅了我一眼,手扶著牆站了起來……


    我上下看了一遍:“胳膊腿還全乎?”


    李賀聞言,沒有說話,繼續點點頭……


    我道:“跟我來吧!”


    李賀也沒有說話,跟著我過來。


    到了臨近一家理發店,我給了老板一百塊錢,讓李賀先衝個澡。


    然後,理了一下頭發。


    然後我領著他到了軍品服務社,把裏裏外外的衣服先換一遍。


    把那個尼龍線拿掉,換上了一副墨鏡。


    這才領著他到小吃店,要了一個酸菜粉,一個青椒幹豆腐,一個魚芳肉絲,一個溜肉段,這貨依然沒有說話,就是一頓猛炫……


    四個菜吃了個精光,四兩一個的米飯,整整炫了三碗,看那架勢還有所保留,看樣子即使是再來一碗也沒啥問題。


    吃完了飯,我沒問他的過去,也沒問他現在。


    問啥問?


    還用問嘛?


    就那麽點事兒,都在心裏擱著呢……


    問多了,無非就是在人傷口上再撒幾把鹽罷了,屁用沒有。


    我朝他點頭道:“亮子呢,現在啥情況?”


    李賀終於說話了:“喝藥了,死了……”


    我大驚:“他廢了,他媳婦兒指不上,他爹他媽不管嘛?”


    李賀嗤笑了一下:“高哥,久病床前無孝子,癱子麵前,也沒有慈父慈母,飯興許能吃上一口,那天天的嘮叨白眼咒罵,我哥那脾氣,能受得了嘛?直接幹了好幾瓶安眠藥,直接就沒了……”


    我輕輕的歎了口氣:“那你呢,打算咋整?”


    李賀又笑了一下:“嗬嗬,我還能咋整,混一天算一天唄,哪天死哪天算……”


    我朝天點點頭:“把蓋子拿下來我看看……”


    李賀猶豫了一下,把蓋著眼睛的黑棉布掀了起來,然後又蓋上。


    我道:“沒啥事兒,沒感染,不挺好嘛?胳膊腿還全乎,年輕輕的,還不至於走絕路。


    “迴頭我給你換個假眼珠子,也用不了幾個錢,三五萬塊錢,好好活的,別他媽動不動就尋死上吊的。活的不好嘛?


    “這眼珠子錢迴頭你有了就還我,沒錢就那麽著,我也不管你要。”


    李賀聞言,猛的抬頭看向我。


    盡管隔著墨鏡,我依然看見他的眼睛充滿了震驚和驚訝……


    隨即,他猛的趴在桌子上,嗚嗚嗚的嚎了起來……


    沒錯,就是嚎。


    男人的真哭和女人完全不是一樣的。


    那是用真氣從胸腔裏發出的嚎啕大哭聲,嗷嗷響。


    惹的飯店的老板都出來了,一個勁兒的看……


    我拍了拍他的後背:“行啦,別他媽嚎了,先跟我去醫院,住一段時間院,等換完了眼珠子,你要是不願意呢,那你愛上哪去就上哪去。


    “要是願意呢,就到青山鎮找我,讓你發財我肯定是做不到的,但是給你一口飯吃,還是沒問題的……”


    李賀從伏著的桌子上起來,猛的點點頭……


    我接著道:“如果你選擇上我那,有一樣,那就是,如果你膽敢再摸一把牌,那,你我這點情分,就算到頭了,你知道不?”


    李賀聞言,再次猛的點點頭……


    我朝飯店老板揮揮手:\"老板,結賬!\"


    到了白山的中心醫院,把李賀安排好了之後,我便打了一輛車,迴到了青山鎮,這趟年貨,也沒辦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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