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稚一臉深沉地環胸而抱站在窗前凝望外麵湖景。


    出嫁那日,有幾人走進阿螢房間將她帶走,秘密避開人群視線離開客國。


    此事隻有客國國主和死去的劉夫人知道。


    兩隊婚嫁人馬錯開時間,洛城記憶顯示萬川隻有一個進出口,就是他們進來的那個出口,可是駱駝管理室中的記錄文書中並無阿螢的相關記錄。


    萬川就像一個小國,人們安居樂業,其樂融融,恍似世外之園。


    早前懷疑過萬川不止他們現在身處的地方,然搜尋洛城記憶也找不出任何一點萬川異常痕跡。


    需要細致嚴謹到什麽地步才能做到滴水不漏?


    沒蠢到被萬川表麵祥和蒙騙,真要是一個溫順小貓咪哪震懾得住客國?


    隻是該怎麽去找隱藏在深處的缺口呢?


    感到一人走近,林稚道:“看來這趟渾水不好淌。”


    玄牧卿:“水再渾也有澄澈一刻。”


    林稚開玩笑道:“要是我不小心英年早逝,到時候得麻煩丠寧帶我骨灰迴無泠。”


    玄牧卿:“先生吉人自有天相,莫要說胡話。”


    林稚:“人終會一死,在世瀟瀟灑灑做自己該做的從心事也就不枉此生了。”


    玄牧卿:“先生若是離世我想月禾門人也會傷心吧。”


    林稚:“沒事,還有稻子陪他,生為義死,知危而行,我師父會理解。”


    玄牧卿沉默了一會兒道:“先生,如果我以後不在了你會不會記得我?”


    林稚皺眉道:“好端端的為何不在?”


    玄牧卿:“我後麵可能要去一個很遙遠的地方。”


    “天下雖大卻又小,總會再......”見“字”還沒說出口便生生拐了個彎,“......你要去哪?”


    不相信“緣分”之說,隱隱感覺玄牧卿一走真的就永遠也見不到了,可他以什麽身份挽留?一個萍水相逢認識了不過一兩個月時間的的人的身份嗎?


    “找個世外桃源隱世,從此不聞千秋事。”玄牧卿淡淡道,“我習慣了清靜生活,打算如此渡過寥寥餘生。”


    林稚無言以對,這是玄牧卿的想法,他尊重,就是再不願意也不能抱著人家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淚哭泣求人家留下來吧。


    隻是從英水莊開始就習慣了對方存在,仿佛自很久以前那人便一直跟隨在他身邊。


    迴無泠之後也好,待在客國也罷,總是有意無意迴想起一抹紅色身影,其實還是不太明白怎麽迴事,怕不是越長大越往後長了,長時間不見師父也不見得出現這種惆悵若失感,可能膽子隨年齡增長變小了。


    一想到玄牧卿以後真的和自己失去聯係就難以抑製地失落。


    林稚憋出一句違心話:“人各有誌,丠寧向往閑靜生活也挺好的。”


    玄牧卿:“先生,我曾在書上看到過一個故事,卻怎麽也想不明白故事裏的人為什麽要這麽做?”


    林稚:“什麽故事?說來聽聽。”


    玄牧卿:“故事人死了,他之前有一個特別好的兄弟,他兄弟在他死了之後傷心欲絕,一度自暴自棄沉迷荒酒中,最後才慢慢忘掉以前的事情重新振作生活。”


    林稚頓了頓身,惆悵道:“有時候活下來的人才是最痛苦的。”


    “的確是。”玄牧卿:“後來偶得機遇,本該死去的故事人突然重生現世,可他隻有短短壽命,時間一到他還是得離開人世歸九泉,重生的那個人明明知道他兄弟特別想他迴來他卻一直瞞著不現身,這是為何?”


    林稚聽完沉思一會道:“我能理解,如果我是他也做出同樣的選擇,眼睜睜看著自己重要的人在自己麵前死兩次,那種滋味如刀挖心......還不如一開始就不知道。”


    玄牧卿:“先生可否和我說下你以前的事情?我感覺先生此番行程不單單是為了找阿螢尋無盡門。”


    “確實不單單因為兩件事,我本來住在一個村莊,和古藺那個村莊一樣,笑容洋溢,後來來了一群強盜,他們殺人放火,我娘親帶我逃到附近一處地方後就將我打暈,師父說他發現我時候我被藏到一隱密處,身上覆蓋幹草,處於昏迷狀態。”林稚雙手交叉置於台麵道,“想來我娘親也是太了解當時的我,以我那時候的性子斷然會跑出去和那些賊人拚死一搏。一夜之間,我什麽都沒有了,我和師父就站在村莊入口,家家戶戶猛火衝天,濃煙黑霧刺眼熏鼻。後來師父帶我迴無泠安置好,我根骨極差,偏偏師父還是收了我做徒弟。初月總遭夢魘侵蝕,夢裏賊人肆無忌憚地當我麵殺死我親人,一個一個人倒下,我拚了命掙紮想阻止他們卻始終動彈不得,紅色模糊視線,導致很長一段時間我都特別討厭紅色。也許是怕我一個人悶的慌,半年過後他又收了一個徒弟當我師弟,叫文稻,我和師傅一般叫他稻子。”


    全程林稚都是以一種平淡口吻敘述,仿佛他隻是一個旁人講述他人故事。


    玄牧卿凝視對方傷神道:“先生......”


    林稚:“雖然師父沒有和我提起過,可我一直都知道,當初燒搶我村莊的強盜已經被他殺光了,我不知道為什麽明明是他救了我給了我新生卻還覺得虧欠我很多,自責當初沒能早點趕到,自責早點趕到村莊就不會死人了。”


    玄牧卿:“月禾向來心係天下,可能內疚自己沒能阻止一場悲劇吧。”


    林稚:“無論怎樣所有事情都過去了,沒有師父也就沒有今日的我。”


    玄牧卿:“所以先生才那麽執著於無盡門。”


    “嗯。”林稚應道,“我想守護我所珍重的每一個人,我不想再失去他們當中任何一個,不想村莊發生的一幕再次重現。我經常半夜偷偷爬起來練習,比別人多幾倍地用功努力,可不是所有付出都有迴報,我的修為就好像已經觸摸到頂部怎麽也突破不了,重複一件沒有結果的事,被絕望無奈吞噬,後來就想開了,我想應是我底子太差,畢竟朽木難雕。”


    玄牧卿神色憐哀道:“先生是因為少了......一絲悟性,等悟開那天自然而然突破頸瓶了。”


    安之易被譽為天才,擁有極佳的修煉根骨,上一世他離開太久,並不知曉最後一段時間對方身上發生了什麽。


    為何這一世突然少了一魄?依照月禾性子定然會竭盡全力幫其尋迴,然時間過去那麽久了還是老樣子。


    那一離魂的一魄究竟去了哪?怎麽會令月禾廢了那麽大功夫都找不到?


    迴想以前的點點滴滴,還有很多事情沒整理清楚,看似已經結束其實又未曾結束。


    “我自己是什麽樣的人我自己清楚,已經接受了這事實了。”林稚輕鬆笑道,“我先出去洗個澡。”


    玄牧卿:“好,先生。”


    玄牧卿目送林稚出門,待他消失在視線中時候低頭目視自己手掌心,神色慘淡無色,時間遠比他想象中的要短,無論無何都得在他離開之日找迴林稚缺失的一縷魄。


    待在水魄燈的時間太長,每日受盡萬般折磨,若不是僅存的一點亮光籠罩他恐怕他現在已經化作一團煙塵歸於虛空了。


    林稚是真的困了,洗浴完畢便躺在床上,迷迷糊糊之中感到有人睡在他身邊,並未多想,他和玄牧卿都共一張床多時了。


    或許是近些天被瑣屑繁事所累,林稚很快就昏昏沉沉入睡。


    白茫茫一片天地,濃霧迷眼找不著方向,他漫無目的地行走,濃霧逐漸稀薄,顯露一青山麵貌。


    山腳下有一條階梯小徑通往山上,他踩上石階往上走,仿佛以前來過知道在半山腰那有一處小別院。


    周邊鳥兒鳴叫,樹蔭遮陽,來到了別院。


    院外木門僅是虛掩,輕輕一推便開了,移步進裏旋望一周,不知此處是誰家,無人在家卻處處彌漫溫馨人情味。


    恰逢院中兩棵梨樹盛開,點點白雪覆高枝,他走到樹下背靠樹幹,緩緩眯上眼睛稍作休憩,微風拂麵,愜意極了。


    “先生。”


    聽到有人叫他便開眼轉頭,一麵帶淺笑的紅人小跑向他而來,開始身影很模糊,辨認不出五官,隨著人影接近而逐漸清晰。


    丠寧?


    他現下一頭烏發,一身紅衣,高高豎起馬尾,發帶飄揚,兩鬢隱有濕汗,還是十八歲的稍稚嫩容貌,滿容笑意,純真無邪,沒經過俗世汙染的裴玉,眸子清澈如水,十分幹淨。


    滿懷欣喜地緊抱一盒子。


    和現在完全不一樣,一個是未經世事的純淨烏發少年,一個是曆經滄桑的沉穩銀發男子。


    不禁愣了一下,原來玄牧卿還有這副年少意氣模樣。


    “先生。”


    “鈴鈴鈴~”


    玄牧卿腰間鈴鐺隨著他奔跑而發出清脆鈴音,宛若山間叮咚泉水,悠揚蕩漾。


    他因跑太快沒注意腳下石頭,生生被絆倒身子踉蹌傾斜欲倒。


    林稚見狀著急加快腳步伸手上前欲扶著他,結果接了個空,對方直接穿過他身子跌倒在地上......


    猛然迴身卻見玄牧卿不知疼痛地重新爬起來,臉上依舊掛著不減笑意繼續奔跑,懷裏的盒子因他拚命保護而安然無事。


    林稚麵露驚色,丠寧要去哪......


    望著對方遠去身影而好奇心起,跟在玄牧卿身後。


    前方出現一人影,玄牧卿忽然間慢下方才急促興奮的腳步,收斂燦爛明笑,恢複淺淺含蓄笑意。


    “先生。”


    那人轉過身,林稚見之微怔,對方全身由白霧構成,壓根看不清五官。


    “先生,我剛才下山看到路邊有人在賣茶杯,心想她也怪可憐的就從她手下買了一件,可迴來以後我發現我也用不上便想著給先生,可能先生用的上。”


    “嗯,是嗎?我看看......我很喜歡。”


    “先生喜歡就好。”玄牧卿平淡道,“不然以後就落灰了。”


    林稚就站在一旁,把此刻玄牧卿故作輕鬆不以為意的模樣深深刻入眸子裏,心情複雜,原來他還會如此盡心地對待一個人。


    杯子乃是上好白玉所製,款式奇特,一看就是不俗之物,能從大街小販攤子中買到才有鬼,何況剛剛就算摔倒也不舍得讓盒子脫手,此中分量真會是隨意而買隨意而送嗎?


    心堵一口悶氣,沒由來的心煩,舍不得罵玄牧卿傻氣,隻好狠狠地瞪了一眼濃霧白人,眼神多了一分連他自己也察覺不到的敵意。


    濃白霧人含笑道:“天晚了,我們迴去吧。”


    “嗯。”玄牧卿點點頭應道。


    鈴聲隱隱作響,林稚順聲源而觀,才注意到玄牧卿腰間的鈴鐺為瓷白鈴鐺,外形與自己那一枚相似,都是問雲鳥......


    隻是自己的為朱紅。


    兩人身影逐漸遠去變小,他怎麽也追趕不上,最終歸於一片白霧,林稚從夢中醒來,心莫名漏了一拍。


    翻身側躺,於黑暗中注視枕邊人,難以言明情緒自心底深處發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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