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封上沒有署名,隻有角落處畫著一把弓。


    巫風神色一肅,急忙接過信,將人屏退,又將帳簾拉起,才挑開火漆取出信紙。


    躍入眼簾的是通篇斥責和痛罵,甚至開篇就是兩字——廢物!


    巫風臉上的肌肉跳了跳,隻是出奇地沒有發怒,甚至眼底深處還透著一抹驚慌和心虛。


    門外忽然傳來金帳護衛的聲音:“見過相父!”


    寧嵩來了。


    巫風神情一緊,趕緊手忙腳亂的將信收好塞進懷裏,迴身坐好,手裏端著茶盞,一副思考問題的樣子。


    帳簾一動,寧嵩走了進來。


    短短幾個月而已,寧嵩的樣子竟然變得蒼老了不少,眼袋隱隱透著一層烏青,眼神渾濁,兩鬢染上了霜白。


    他如今的年紀也不過才過知天命而已,但此時看來卻仿佛老了十幾歲。


    巫風像是才從入神中清醒,急忙上前攙扶住他,關切問道:“相父,你這幾日身子不爽利,不是說了讓你多歇息麽?”


    寧嵩不語,直到坐下後才抬頭看著他,緩緩道:“貪狼傳來消息,此番軍中那一地狼藉正是姬景文所為。”


    巫風沉默了,他已經從剛才那封密信中得知了內情。


    現在軍中受傷者無數,短短時間死了八千多人,就是因為那種詭異陰毒的瓷片炸彈所導致。


    他本來還又驚又怒猜測大月氏軍中怎麽可能出現這種逆天的玩意,沒想到竟然會是姬景文。


    寧嵩忽道:“看你的樣子,已經知道其中內情了?”


    巫風一驚,抬眼看去,正和寧嵩那渾濁但深邃的眼神撞上,這一刻他感覺自己內心的那點秘密都已經被看穿了。


    “學生隻是震驚,一時未能迴過神來,隻不過當時聽得那古怪的飛天大球和有毒的炸彈,學生就想到了姬景文,隻有他……”


    巫風腦子裏飛快轉著,盡量找補,說到這裏忍不住咬牙道,“真是小看他了,也不知他是從哪裏學來的這些,混蛋,盡管讓他放肆得意,終有一天要他全部連本帶利償還迴來!”


    寧嵩看著他發牢騷,等他好不容易平靜下來,才淡淡說道:“當時我就說過,小心那是彌兜之計。”


    巫風啞然,這時候他也記起了寧嵩那天在他下令出擊前說的話,然而後悔已經晚了。


    寧嵩接著又道:“你隻知無能而怒,卻忘了還有一樁更重要的事。”


    巫風一時沒聽懂,茫然道:“什……什麽?”


    “你也已經看出那是姬景文的手筆,又為何會出現在彌兜軍中?”


    寧嵩的語氣很平靜,然而落在巫風耳中卻不啻為一道驚雷,劈得他兩眼金晃晃。


    “相父莫非是說……彌兜與姬景文,暗中聯手了?”


    巫風可能連自己都沒察覺,在這句話出口時聲音都是顫抖的。


    自從明裏暗裏和姬景文相鬥,他實在已經吃了太多虧了,不論是火炮火槍以及威力駭人的火藥,或是無所不知的天機營、所向披靡的神機營,還有無處不在的紅粉,都是他無比痛恨卻又不得不忌憚畏懼的。


    而大月氏舉國上下唯一讓他在交戰之中感到難以對付的,就是吐火羅王彌兜,他統兵作戰不講章法,但目光狠辣,把握戰機極準,平生極少敗績,反正可延部就已在他手裏吃過不少虧。


    巫風不知道姬景文和彌兜這兩個他最忌憚的人是怎麽會勾結到一起的,但如果這是真的,後果簡直不敢相像。


    他的眼前仿佛已經有了畫麵,悍勇的吐火羅騎兵唿嘯而來,手中除了他們慣用的彎刀之外,還有一杆杆威力驚人的大武火槍,烈馬飛馳,彈無虛發。


    可延部大軍殊死拚搏,在麵對他們的衝擊時依然如摧枯拉朽,不堪一擊。


    冷汗從巫風額頭上滲了出來,身子更是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難道自己這麽多年的籌謀和等待,最終還是不免如黃粱一夢麽?


    寧嵩蒼老枯啞的聲音又響起,勾迴了他飄散的魂魄:“大武與大月氏積年深仇,必不會勾結,那飛天的大球也必定價值不菲,此番隻怕是你前次挑釁姬景文後惹來的報複,故被他假彌兜之手來給你教訓罷了。”


    巫風就像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急忙問道:“真的?”


    寧嵩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眼神中有嫌棄,有惱怒,更多的是無奈,仿佛在說怎麽會教出你這樣的學生。


    他沒有直接迴答,站起身來往外走去,口中說道:“你心裏有個數吧,我已命人尋訪名醫,但最快也要兩日後才能到,大軍且先後撤五十裏,你也好自為之。”


    話音落下,寧嵩已經走出帳外,帳簾重新覆起,隔絕了外麵的景色。


    巫風呆滯站在原地,腦子裏反複迴響著寧嵩剛才說的話。


    大武不會與大月氏勾結,隻是我惹來的報複……惹來的報複……


    再聯想起剛才那封密信中的內容,巫風終於清醒過來。


    “所以,隻要我不再理會姬景文,清心守誌,隻以胡人為敵,定能早日攻入海押力城,待到一切塵埃落定,再慢慢與姬景文算賬便是!”


    他的拳頭握緊了起來,再抬頭時已是滿眼堅毅,然後轉身迴到桌邊坐下,撲紙研磨,揮毫落字。


    “義父在上,孩兒已知錯……”


    ……


    濟南府,長清縣。


    誰都知道,縣城中名頭最響的珍寶鋪子是春華閣,這裏售賣的除了有大武各地的奇珍異寶名貴書畫,還有西遼龜茲暹羅等鄰國的稀罕物,甚至連西洋所產的香料皮靴葡萄美酒都能見到。


    正當午時,街道上人來人往,十分熱鬧,然而漸漸的,許多人開始被春華閣門外的熱鬧吸引了過去。


    “番邦蠻夷之物,怎可與我大武天朝相比?!”


    “此皆蠻夷牛溲馬勃之物,卻附以巨利蠱惑民心,何居心哉?”


    “國人警醒,抵製海貿!”


    七八名書生聚集在春華閣門外,臉紅脖子粗地大聲叫罵著,很快便引來了無數路人前來圍觀。


    忽然,一塊磚石飛了過來,正砸在春華閣的大門上。


    所有人嚇了一跳,齊齊轉頭,目光落在一個青年書生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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