彌兜聽著這些奇奇怪怪的詞匯,狐疑道:“什麽意思?你又……不是,你家皇帝又有什麽鬼主意了?”


    “什麽叫鬼主意?這隻是一個善意的規勸。”墨離似笑非笑道,“我就不信王爺你自己看不出來,如今的大月氏王庭內腐朽崩壞,一群碩鼠都在各自撈錢圈地,還有人正經理會朝政?還有甸亞大汗也是,年紀不大,卻已老邁昏庸,大權盡被國師螣勒把持,還有個合紮王邁吞整天想著爭權奪勢,有誰記得你麽?有誰知道你的大軍快要餓死凍死了麽?”


    彌兜黑著臉哼了一聲,似乎想要說點什麽,話到嘴邊卻還是什麽都沒能說得出來。


    墨離一個外人都對他們王庭之內的事情知道得清清楚楚,他身為三大部落之一的首領又怎會不知?


    “還有那位駙馬哲赫,他是螣勒之子,在良貞公主的一力操持下成了大軍後勤總管,說到底也是在為他家的將來爭奪更大的權柄,而且他這位置多好啊,可延部大軍將至,王爺你在最前,他安安穩穩的墜在後方,到頭來,有功他領,送死你去,嘖嘖……”


    墨離又拿起酒壺灌了一口,嗤笑道,“王爺,你能甘心當這冤大頭?”


    彌兜還是不說話,因為墨離說的一點都沒錯,他還是依然反駁不了。


    最關鍵的是如今這支大軍的成分他十分清楚,雖說三軍主帥是他,但他的吐火羅部被頂在了最前,美其名曰他們是大月氏最強鐵軍,草原雄鷹,而三軍總共十幾萬人,其中還有不少合紮部烏孫部以及其他大大小小部落。


    每天都有無數雙眼睛盯著他,就等著他什麽時候露個怯,到時候就會有不知道多少人去彈劾他,以搶奪他的主帥之位。


    彌兜其實並不在乎當不當這個主帥,但是他要為兒子報仇,從出征的那日起就沒想到過迴去。


    大不了死在草原上,也要將可延部滅個幹淨。


    若是當不成主帥,大權被撤,接下來的仗怎麽打,要怎麽滅可延部,那就完全由不得他了。


    這也是他為什麽在後勤不濟的情況下還在堅持,不願輕易撤離的原因。


    墨離安靜了片刻,給了他一段時間做思想鬥爭,見差不多了,又用一種帶著蠱惑的音調說道:“哲赫都想弄死你了,你還甘心就這麽等著被他弄死?不想給令郎報仇了?”


    就在這時,大帳外又有人來了。


    “報!啟稟大帥,先鋒營額濟將軍求見!”


    彌兜正在煩躁中,不耐煩道:“沒空,讓他滾蛋!”


    話音剛落,大帳門簾被人一把掀開,隨即就見一個黑鐵塔般的漢子大步闖了進來。


    “王爺,讓我帶一隊人馬去宰了哲赫那王八蛋吧,末將實在受不了這鳥氣了!”


    彌兜臉色一沉:“你是閑得慌麽?可延大軍已在兩百裏外,隨時將發動衝鋒,你不好好整裝待命,來老子這裏發什麽瘋?”


    先鋒營就是他的親信部隊,其中成員也都是他吐火羅部的兒郎,這個額濟更是他的心腹。


    額濟臉上滿是怒色,咬牙道:“王爺不知,如今前軍要糧沒糧要衣沒衣,孩兒們都在硬撐,可已經撐不下去了,今日一天我先鋒營就又死了十一人,末將去找軍需官再次催要,他卻還是拿冰雪覆路難以運送當借口來搪塞咱們,可末將卻知左右軍都有糧,過冬的襖子也都早就發下了,偏偏咱們沒有。”


    他說著又踏上一步,近乎哀求道,“王爺,前軍都是咱們的人,哲赫如今不僅是以權謀私克扣軍糧,更是要把咱們往死裏整啊!”


    墨離恰到好處地笑了一聲:“嗬!你瞧,貧道怎麽說來著?”


    彌兜的拳頭握得咯吱作響,臉色十分難看。


    額濟還要再說,忽然發現墨離對他使了個眼色。


    這支雇傭軍在吐火羅部中已經廝混了幾個月,墨離跟額濟也早就混熟了,於是這一個眼色頓時讓他明白了什麽,趕緊閉嘴。


    彌兜來迴踱了幾步,臉上神情變幻,像是在心中掙紮著。


    吐火羅部如今在王庭中的地位已經大不如前,他彌兜能擔任這三軍主帥隻是因為他能打仗,但這不代表他在一眾權臣之中能玩得轉。


    彌兜是個火爆脾氣,也是個實心眼,就連一個駙馬哲赫的陽奉陰違他都無可奈何,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被戲耍。


    他當然不甘心,可若是真的依了墨離的建議直接逃跑,那將對他這輩子的榮光來說就是一個無法抹去的汙跡,彌兜是驕傲的,他絕對不願意這麽做。


    可不逃的話,就是繼續被那個小白臉欺辱。


    忽然,大帳外遠遠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幾乎就是幾息時間,一個滿臉血汙的士兵連滾帶爬闖了進來,後肩上還插著一支羽箭。


    “大帥,可延部先鋒軍沿烏索河西岸繞道包抄而來,已攻破我前軍左翼!”


    “什麽?!”


    彌兜大吃一驚,眼中兇光閃現,當機立斷喝道,“來人,傳令下去,前軍……”


    話剛說到這裏卻戛然而止,他剛抬起的手停在了伸向桌上令箭的半途之中,眼中的兇光忽然漸漸褪去,變得明滅不定。


    可延部的行軍速度讓他震驚,出手的方式也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好在他也不是吃素的,前軍的防禦做了好幾層,所謂的被攻破左翼也隻是傷了些皮毛,根本奈何不了他。


    如果他立刻反擊,可以借助地形和大營優勢將可延部的先鋒打退,但是……


    他看了眼那個渾身血汙的傳令兵,又看了眼焦急等待的額濟。


    墨離淡定地拿起酒壺又淺淺喝了一口,看都沒看他一眼,還愜意地唿出一口氣:“嘶……哈!”


    彌兜閉上眼睛,很快又再睜開,兇光再現。


    “額濟,本帥命你率本部兒郎立即撤退,餘者抵禦,再命左軍臘蠻部疾行,斷其後路!”


    傳令兵二話不說領命而去,額濟卻嚇了一跳,有些沒迴過神來的問道:“王爺,咱們……退?”


    在額濟的印象中,王爺向來都是喜歡硬碰硬的,從來沒有撤退一說的。


    彌兜冷笑:“想要本王死,本王偏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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