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之後的第一場大雨偏巧在這一日趕上了,不過這艘畫舫乃是宮廷所製,在風雨中依然穩穩佇立。


    直到臨近傍晚時分雨才堪堪停住,太液池邊的花木青翠欲滴,空氣也變得格外清新。


    當寧黛兮迴到花廳之中時,林止陌正在和安靈熏對坐喝茶,談的是大武慈善總會的相關事宜。


    她扶著圍欄走過去,兩條腿有些隱隱發顫。


    那個混蛋最終還是沒有放過她,好一陣折騰,而且艙外傳來的風聲雨聲似乎更激發了他的勁頭,比之平時狂野了不知多少。


    “母後(姐姐)醒了?”


    林止陌和安靈熏齊齊看來,齊聲招唿。


    寧黛兮微微頷首,過來落座,林止陌很有眼力見的給她倒了杯茶。


    剛睡醒,應該補補水。


    隻是她忽然發現安靈熏的臉色好像很好,紅潤瑩白,氣色飽滿。


    寧黛兮竟然看得有些發愣,她還從沒注意到過,原來安靈熏的皮膚狀態這麽好?竟和自己不相上下。


    不對!


    她忽然反應過來,自己的皮膚是不錯,可之前也是有些晦暗的,太醫說是什麽氣血不通陰陽不調的,但是被那個混蛋多次那啥之後自己好像煥發了新生,臉上光潔潤滑得像是剝了殼的雞蛋。


    這就是陰陽調過了的結果?


    寧黛兮的情緒忽然有些低落。


    她本來一直自負美貌,可如今看來還是安太妃更勝一籌,她這才是天生麗質。


    林止陌卻在這時看著岸上,笑道:“連日酷熱,今日這雨下得可謂及時,看那株老樹都開出了新芽。”


    兩女齊齊看去,隻見遠處岸上的一棵快禿了的柳樹上抽出了點點新綠,果然是……


    然而她們又瞬間齊齊看向了林止陌,目光之中隱隱有些不善。


    老樹開新芽?你說這話是什麽意思?


    林止陌的笑容一僵,若無其事地咳嗽一聲,繼續喝茶。


    自己好像說錯話了。


    ……


    淮安府,大豐縣。


    這裏是整個大武數個製鹽采鹽的地區之一,受朝廷監管節製。


    從古至今,鹽都是朝廷掌控和壟斷的物品,大武朝也不例外,設立了專門的鹽運司,通過設立鹽稅收取利潤並控製鹽的流通。


    鹽稅成為大武財政的重要來源之一,甚至占據了大武稅收的主要部分。


    當一件物品能帶來暴利時,就會有人鋌而走險,鹽也一樣,有官就有私,且私鹽的販賣在曆朝曆代都屢禁不止,而大武的私鹽則走得更誇張。


    在真正的姬景文被架空的那幾年裏,戶部關於鹽稅的收入被記錄下了一個曆史最低的數字,那些流失的鹽稅全都流入了一眾私鹽販子的口袋,而他們的背後,就是山西三大家。


    周、汪、蔣!


    夏天烈日當空,正是曬鹽的旺季,因此這些日子大豐鹽場也忙碌了起來。


    一艘艘運鹽船停靠在運河邊,無數挑夫將一麻袋一麻袋的鹽送上船,再運至天下各處。


    此時的岸邊停靠著一溜船隊,船上掛著的旗幟上寫著個大大的“蔣”字,正是山西蔣家的鹽號。


    為首的一艘船上,一個留著山羊胡的中年人正在和一個小胖子笑談著,看他的神情竟是對這比他小了不知道多少歲的少年極為恭敬。


    就在這時,岸上忽然傳來一陣喧嘩聲,接著一隊官兵大步闖入,用大棒驅趕著忙碌的挑夫,許多正在搬運的鹽袋就這麽被他們直接挑翻在地。


    山羊胡眼睛一眯看了過去,說道:“鹽運司的?他們怎麽來了?”


    小胖子依然端坐,翹著二郎腿,慢條斯理的說道:“那滿爺就去瞧瞧唄。”


    山羊胡瞬間一臉惶恐:“不敢不敢,在殿下麵前小人怎敢稱爺,可折煞我也。”


    小胖子端起麵前茶杯啜了一口,沒有再理他,山羊胡拱了拱手,起身下船,朝岸邊走去。


    隻這眨眼間的功夫,岸上已經被鹽運司的官兵封鎖,無人能出,無人能進。


    小胖子瞥了一眼,輕聲笑道:“果然,這就是人性,陛下猜得真準。”


    山羊胡才下船,立即被幾名士兵圍上,將他帶到為首的一名官員麵前。


    那官員將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問道:“這船隊是你的?”


    山羊胡整了整衣襟,皮笑肉不笑地說道:“迴大人的話,這船隊是山西蔣家與周家一同出鹽的貨船,小人乃山西蔣家的主事蔣滿,不知何事驚動了鹽運司的大人。”


    官員冷笑一聲:“周家蔣家一同出鹽?那你兩家該賺出幾十座金山銀山來了吧?”


    蔣滿一臉錯愕:“大人這話說的,小人有些聽不懂,我兩家奉公守法,做鹽生意也是有鹽引在手,賺些錫箔灰罷了,怎可能會有如此暴利?”


    “哦,鹽引?你們真是如此老實厚道麽?”官員還是冷笑,手指在蔣滿胸前戳著,說道,“知道本官為何來到此處麽?正是因為有人舉報,你們販售私鹽,沒說的,你跟我迴鹽運司衙門解釋去吧。”


    幾名士兵就要上來拿他,蔣滿卻不緊不慢的說道:“那小人鬥膽問一句,不知是何人舉報,可有真憑實據?若是沒有,那小人可要去禦史台求一個清白了。”


    禦史台是大武設立的監查機構,負責糾察彈劾官員,肅正綱紀,每個行省都各設立一府官署,俗稱憲台。


    那官員果然臉色微變,哼了一聲道:“本官自然是有真憑實據才來此處,還容得了你狡辯麽?你看看,認識他否?”


    說著,他招了招手,從身後走出一人來。


    蔣滿一眼看去,似是大吃一驚:“汪泰?是你?”


    那人也是個中年,此時臉色尷尬,但還是強撐著迴道:“是我,蔣滿,我已將你們的勾當都告訴大人了,勸你老老實實招供,莫要受皮肉之苦,無非你家好好罰一筆銀子的事。”


    汪泰,同樣是山西三大家中汪家的人,負責的就是大豐縣的鹽業生意。


    蔣滿似乎完全沒有想到這個平時一起嘻嘻哈哈喝酒的同行會出賣自己,出賣周蔣兩家。


    “汪泰,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麽?這是你的主意還是你汪家的主意?”蔣滿咬著牙質問道。


    汪泰眼神閃爍,不做迴答。


    蔣滿一臉陰沉,沉吟了片刻,忽然說道:“既然你汪家先不仁,那就莫要怪我蔣家不義!大人,小人要舉報,他汪家在大豐縣有私鹽庫……”


    話沒說完,那官員卻冷笑打斷道:“本官自然知道他家也販售私鹽,不過他已經自首了,連賬本都交到了本官手中,鹽運司自會去慢慢查清,不必你來舉報,現在說的是你蔣家的私鹽生意!”


    蔣滿不敢相信的看著汪泰,像是在看一條傻狗。


    “汪泰,你……你自首?”


    汪泰哼了一聲,說道:“不錯,所以我勸你也別掙紮了,私鹽生意有損大武鹽稅,豈可任意興販?自當嚴令禁之!我汪家家主乃幡然悔悟,已遞交文書向鹽運司自首,連罰銀也都預備好了。”


    岸上一片寂靜,不光蔣滿,就連那些挑夫也都像是看傻狗一般看著汪泰。


    私鹽生意賺錢簡直就是往家裏嘩嘩的淌銀子,汪家自絕財路,去投案自首?還特娘的要把周蔣兩家拉下水?


    那官員有些不耐煩的哼了一聲,說道:“不必多說了,本官查的就是你們這些私鹽販子,隨我迴衙門再說!”


    他說完轉身就要走,幾個士兵也再次向蔣滿伸出手。


    忽然,他們身後傳來一個吊兒郎當的囂張聲音:“誰他娘告訴你,這是私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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