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止陌也看到了。


    排到的一個災民雙手捧著碗,打粥的老者給他裝上滿滿一勺,粥麵甚至堆出了一個高高的尖。


    這粥何止很稠,幾乎就是煮得有點軟的飯了。


    那災民捧著裝滿的碗,感激涕零地躬身:“皇恩浩蕩,皇恩浩蕩啊!”


    那七品官員和顏悅色地說道:“小心些,這粥很燙。”


    直到這時他才仿佛剛看見林止陌一行人,尤其是看到錦衣衛的裝束和佩刀,急忙放下手中大勺,抱拳躬身行禮:“見過各位大人。”


    徐大春和王青側身,讓出身後的林止陌。


    林止陌背著手走上前,拿過木勺在桶裏兜底舀起一勺。


    顆顆飽滿煮到開花的上好新米,粥香撲鼻。


    “不錯。”


    林止陌點點頭誇了一句,將木勺還給給老者。


    那官員歎息一聲,很是誠懇道:“天災之下,百姓存活不易,我等也隻是略盡綿薄之力罷了。”


    於是災民們在這樣有序的排隊中進行著,每一個打到粥的都會感恩戴德地說一句“皇恩浩蕩”,場麵無比和諧有愛。


    林止陌就這麽看著,沒有說話,徐大春和王青陪著兩邊,也很安靜。


    沒過多久,滿滿兩桶粥已經快施完了,林止陌也似乎看得無聊了,揮手道:“走吧。”


    “是。”


    徐大春護著他迴到馬車上,轔轔車聲中漸漸遠去。


    那官員微微眯起眼睛目送馬車遠去,剛才臉上和煦誠懇悲天憫人的表情瞬間消失不見。


    篤的一聲,這是木勺戳到桶底的聲音。


    打粥的老者卑微地笑道:“大人,這一桶沒了。”


    那官員瞥了他一眼:“等著。”


    馬車徑直迴到了城中,在穿過某條擁堵的街道時略微停了片刻,接著繼續前行,這期間車簾動了動,似乎什麽都沒發生,而車內的林止陌和馬車邊的徐大春卻已經不見。


    “這麽長時間,他們應該換好了吧?”


    城門外,林止陌看著不遠處的粥棚淡淡說道,帶著換了一身常服的徐大春又迴到粥棚邊。


    還是那兩個衣衫襤褸的老者在打粥,隻是他們的臉色有些不太自然。


    旁邊監督的七品官員已經不在,往後看去,他正大刀金馬地坐著歇息,微微閉著眼睛,搖頭晃腦地哼著戲文。


    林止陌隻聽排在最前邊的一個婦人哀求道:“伯伯,多舀點幹的給我吧,孩子病著,再不吃東西怕是撐不住了。”


    老者歎了一聲:“不是老夫不給,實在是……”


    “你老就給我兜底舀點吧,不要多,就半勺,求求你。”


    婦人的哀求聲打擾了後邊休息的官員,他眼睛不睜,不耐煩地喝道:“就這麽多,愛要不要。”


    “聖上下旨說的是分粥,可這……這也太稀了。”


    婦人已經快哭出來了,孩子病重讓她母性的剛強都激發了出來,哪怕麵對這個堂堂朝廷七品官員,她也狠著心硬剛了起來。


    那官員猛的站起身,走過來一把搶過婦人手中的碗,啪的一聲摔得粉碎,罵道:“聖上下旨你找聖上要去,不識抬舉的東西!”


    “啊!”


    婦人一聲驚唿,趴到地上手忙腳亂地捧起半片碎碗,那裏邊還沾著兩顆米粒,其他再也沒有了。


    她渾身顫抖嚎啕大哭:“我隻想給我兒要半勺米粥,為何要如此對我?”


    身後一個老婆子於心不忍,過去要將她攙扶起來,輕聲道:“你再去尋個物件來,我等會兒分你半碗,先迴去照應孩子要緊。”


    可那官員卻冷冷瞪來:“你若敢分給她,你自己也別想要粥了!”


    老婆子頓時嚇得一縮,再不敢吭聲,隻是同情地看了一眼那婦人。


    周圍百姓無不噤聲,再沒人敢多說半句,那官員傲然掃了一眼所有人,忽然神色一僵。


    因為他看見了一個似乎有點熟悉的麵孔。


    徐大春!


    “大……大人!”


    他的聲音也不自禁地顫抖了起來。


    錦衣衛,這是錦衣衛啊!


    完了,自己完了。


    眼見徐大春換了件常服,裝做一個尋常百姓模樣,他哪裏還不明白,這是殺了個迴馬槍啊。


    林止陌緩步上前,先沒理會他,而是走到木桶邊,隻看一眼,他心中的怒火就升了起來。


    這叫粥?


    這他媽也能叫粥?


    隻見桶裏的粥比淘米水甚至更清一點,從上看下去能清楚地映出臉來。


    林止陌拿過老者手裏的木勺,兜底舀了一勺,還是剛才同樣的舉動,但是結局卻是大不相同。


    他已經盡力貼底舀了,但勺中就隻有淺淺一層米粒,而且是顏色暗黃並且成了渣的,顯然是不知道放了多久的陳年碎米。


    砰!


    林止陌將木勺扔迴桶中,看著那官員冷冷地道:“你是戶部的?”


    那官員沒見過林止陌,但見到錦衣衛拱衛,不用想都能知道這位的身份有多大。


    他急忙深深一躬:“卑職戶部……”


    林止陌沒等他自報姓名,忽然一腳踹了過去,那官員毫無防備,朝後倒摔了出去,腦袋撞在放粥桶的桌沿上,頓時磕出一個口子,鮮血流了出來。


    “戶部?你們戶部就他媽是這麽做事的?”


    林止陌麵如寒霜,話語中透著殺氣。


    那官員滿臉驚恐,捂著腦袋趴在地上不知所措。


    “大人饒命,大人饒命!卑職隻是奉命行事啊。”


    林止陌森然道:“奉命行事?是蔡佑讓你以水代粥的?是蔡佑讓你欺淩百姓的?”


    蔡佑正是戶部尚書,這官員聽林止陌直唿其名,立刻明白這位恐怕就是宮裏那位,這下驚得臉色煞白,瑟瑟發抖,不知如何作答。


    林止陌指著呆在那裏的婦人,還有依然好好排著隊的災民,厲聲道:“他們,是我大武朝的百姓,是這片天下的基石,而你,和你上頭那些蠅營狗苟之輩,卻狗屁都不是!”


    “百姓安居樂業,我大武才能國祚綿長,百姓若是連飯都吃不飽,那大武就該亡了,而你!”


    他又是一腳踹了過去,痛罵道,“到時候就是大武亡國的罪人之一!”


    那官員硬挺著挨了這一腳,根本不敢躲,隻是跪伏在地連稱饒命。


    林止陌看著他,冷冷說道:“徐大春!”


    “在!”


    “派人監察每一座粥棚,告訴他們,要麽換粥,要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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