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憂穀終於恢複了久違的平靜,城樓上的祖州島眾人眼睜睜看著從秋雨婷身上走出個魔鬼般的身影,而秋雨婷隨著魔鬼的離去而無力地倒在了地上,恢複了溫柔可愛的樣子。


    於是他們互相對視一眼,毫不猶豫地從城樓上一躍而下,迅速趕到戰場中把秋雨婷、莫真以及呆呆坐在地上不知動彈的天魁星君一同帶迴了城樓。


    至於溫子念……倒不是他們放棄了,而是他們試著搬了一下,但此時的溫子念就像身後的大柳一般紮根在了地上,任由他們如何折騰,溫子念就是紋絲不動。而這株大柳樹,也隻是看得見,像是一個海市蜃樓。


    再加上他們都曾親眼看見魔頭提著槍鑽進溫子念身體裏了,他們也就放棄了帶走溫子念的念頭,迅速迴到城樓上,開始提防著溫子念。


    又過了不知多久,無憂穀前的大柳樹終於幻化完畢。


    大柳樹微微搖曳,低垂的萬千柳絲終於開始了輕輕地搖曳,無邊無際的元氣隨著柳絲的搖曳蕩漾起一圈圈無形的漣漪,輕輕掃過四周瘡痍的大地。


    楊柳樹下,溫子念雙目緊閉,麵容祥和,左右手手心朝上,兩個大手拇指抵觸在一起,其餘四指相互疊加置於丹田之前。渾然不像有什麽魔頭鑽入體內的奇異景象。


    而心湖之上的風景,就和身外大相徑庭。


    此時的心湖之上,溫子念所化的心神不見了蹤跡,整個心湖中唯有一株巨大無比的金色柳樹輕輕搖曳著枝條。而在不遠處,一個麵容猙獰的男子,手提赤紅長槍,赤裸著雙腳,身上披著一個布滿斑駁痕跡的戰甲站在溫子念心湖之上。


    他四處打量著溫子念的心湖,此時的心湖上漣漪陣陣,微風四起。每一道漣漪,每一縷清風都是溫子念此刻心中的所想。


    麵容猙獰的男子抓住一縷拂過的微風、彎腰撚住一道四散的漣漪,稍加探查,他看向了不遠處的楊柳。


    於是狂風四起,巨浪滔天。


    不過這些都沒有絲毫的殺傷力,也不是溫子念某些神通,它們都隻是溫子念此時慌張得難以形容的心情在心湖上的映照而已。


    麵容猙獰的男子似乎並不知道,狂風駭浪四起的瞬間,他下意識握住了手中的赤紅長槍,但眼前這些看上去很是不俗的風浪卻都好像是虛幻的,對他難以產生什麽影響。抵禦了片刻之後,他皺著眉頭收迴了長槍,並朝著楊柳堅定不移的走去。


    於是,麵容猙獰的男子杵著長槍站在柳樹前不遠,抬頭看著麵前巨大的楊柳。他沉吟了片刻,張開長著兩個獠牙的嘴,吐出一串奇怪的音節。


    心湖上的風浪漸漸平靜,隻是那些四起的微風、密集的漣漪都在無聲地告訴世人,此時的溫子念內心之中並不平靜。


    但大多數都是疑問。


    比如這長著獠牙的人是誰、比如這楊柳是怎麽迴事兒、比如自己為什麽會成為現在這個模樣,沒有形體,沒有知覺甚至沒有生命特征,但他又能清楚無比地將四周所有的一切收在眼中。


    溫子念不禁開始反省自己都做了什麽。


    起初,當他得知唯有楊柳能夠喚醒秋雨婷之際,他二話不說將心念收束於心湖之上,開始他的拯救之旅。


    本以為會像以往那般心念一動,心湖之上的楊柳便會投下一個虛幻的樹影,以一種奇妙方式顯現在塵世。可是當他凝聚心神站在柳樹下,想要將柳樹顯化於身外的念頭升起之際,他突然發現今天的楊柳無比沉重。


    一種麵對蒼茫大世的渺小之感隨即充滿了他的內心,他站在樹下,仰望萬千柳絲之際,就似乎在仰望星空、仰望無數個輝煌的大世,無數個生機盎然的世界。


    溫子念趕緊搖了搖頭,把這種奇怪的錯覺丟出心湖,重新收拾心念,試著將其搬出心湖。


    於是漣漪四起,清風微蕩。可心湖中的楊柳依舊是紋絲不動。


    溫子念楞了許久,尤不信邪在心湖上刮起無比的罡風、滔天的巨浪。而大柳樹,依舊視若無睹,將他的所有驕傲和心念擊得粉碎。再一次看向楊柳,他甚至覺得自己就連這楊柳樹下最為纖細的一條柳絲也沒辦法撼動分毫。


    沒辦法,他隻能退出心湖,想要和莫真一起麵對,看看還有沒有其餘的方法去喚醒秋雨婷。


    可是奇怪的事情發生了,他散去了心神,但他並沒有醒來,他的意識依舊存在,依舊看得見心湖中的參天巨柳,他看得見周圍一切的事物、一切生靈,甚至還比往昔看得更加遙遠。


    比如此刻已經登上雪山的無憂穀民眾;比如沿著玉屏河瘋狂撤離的神廟大軍;比如城樓上被此時的秋雨婷震驚得無以複加的祖州人;比如戰場邊緣被一聲聲巨響嚇醒的神廟最後一名星君;比如,一個幾乎與秋雨婷合為一體的奇異靈體。


    他也知道了接下來要做的事情是什麽,可是他沒辦法動彈分毫,甚至是最為簡單地動一動手指他也做不到。


    他就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莫真從秋雨婷的身前倒飛而出,渾身上下的鮮血便如決堤之水,順著口鼻瘋狂地流淌著。他很著急,心湖中的諸多景象甚至已經天翻地覆,滔天的巨浪拍向了星空,無邊的罡風拂向大地。


    可他依舊不能動彈分毫。


    好在一條威嚴的巨龍從莫真身上衝出,朝著他吐出一口龍息,莫真止住了鮮血,似乎沒有了生死的危機。


    溫子念便這樣看著神龍衝向秋雨婷,嘹亮的龍吟響徹雲霄,戰場邊緣遺留的某星君也因此醒了過來。但神龍還是敗了,在秋雨婷的暗紅長槍下蕩然無存。


    下一刻,秋雨婷便提著長槍小心翼翼地朝自己走了過來,起初他還有些好笑,覺得這人真有意思,都沒人攔她了還走得這麽慢。


    真不知道她是在擔心什麽。


    轉念一想,溫子念開始害怕了。


    是啊,都沒人阻擋秋雨婷了,沒人阻擋這杆邪惡的長槍了,那麽是不是意味著接下來要完蛋的該是他溫子念了?


    於是溫子念瘋狂地祈禱,瘋狂地唿喚著遠在天際的師叔,期盼著


    有誰能夠攔下這瘋子。要知道,他還是個孩子啊,許多人世間大有趣味的東西他都還沒有經曆過,他……還是個小……唉~


    然而祈禱並不能阻擋秋雨婷的步伐。她緩慢且堅定地朝前走著,溫子念的肉身也因為意識的原因而讓許多汗珠爬上了額頭。她繼續走著,每一步都是如此的驚心動魄,如此的扣人心弦。


    終於,她走到了自己的近前,把那杆暗紅的長槍抵在了自己的心口。溫子念覺得脊背發涼,渾身上下的毛發都在此時全部豎立了起來,他害怕極了,差點就忍不住大哭了起來。


    就在溫子念將要崩潰之際,那個幾乎和秋雨婷融合在一起的虛影卻放棄了擊殺他,反倒是舍棄了秋雨婷,提著一杆看上去如水晶般的長槍跑到了他的心湖中。


    這時候的溫子念算是明白了這東西打得什麽算盤。這孫子是看上他這副英俊的皮囊了啊!


    溫子念氣壞了,但他無可奈何。


    而當這人走入他心湖之中時,溫子念的心神突然被身外的大柳樹給吸了過去,他懵了,他居然不知道這柳樹什麽時候已經顯現在了塵世。他試著操控了一下柳絲,發現外麵的楊柳可以動,輕輕一搖就能蕩漾起一圈圈無形的漣漪。


    溫子念大喜,即而大悲。


    雖然將楊柳顯現塵世的目的達到了,可是秋雨婷已經不需要他拯救了。他隻能眼睜睜看著陸六帶著祖州島的小青年們把戰場上能喘氣的全部帶了迴去,包括莫真,包括邊緣處呆頭愣腦的啥啥星君。


    於是,溫子念便以一個旁觀者的角度,看著自己心湖中的人影朝著楊柳步步緊逼。中途還捏了看了看自己的心念,雖然不知道他要幹什麽,但這並不影響溫子念大驚失色。


    這要是被這孫子把心湖裏楊柳砍倒了,或者也試著步入楊柳之中,那他咋辦?赤手空拳的他能夠幹得過這看上去就不好惹的人嗎?


    顯然,他自己沒有什麽信心。


    他自己知道自己的斤兩,若是沒了心湖中的楊柳,沒了無邊無際的元氣作為依靠,他算個屁!


    心驚膽顫下,麵容猙獰的男子終於說話了。溫子念聽著從他口中吐出的奇怪音節,他發現自己雖然一個也聽不懂,但他卻能明白這些音節所代表的含義。


    他說:“連你也敗了麽?”


    其話音中所含的悲涼讓溫子念楞了又愣,心中萬般念頭四處升起。他這意思是自己的心湖裏還有別的什麽人?


    下一瞬,溫子念便知道了自己的心裏還有誰。


    便在那人古怪音節落下的一瞬,一個滿頭花白,頭戴高冠的高大老人從楊柳樹中走了出來。


    這老頭他認得,這不正是那個送給他半截枯敗柳木的太上麽?再一次看向此刻心中巨大的柳樹,溫子念恍然大悟。


    怪不得平日裏青翠欲滴的楊柳今日變得如此地巨大,每一條柳絲、每一片柳葉都如泛著金子般的光芒。


    不過,這老頭為何出現在自己的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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