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了嗎?並沒有!


    溫子念隻是覺得,這一覺睡得真舒服。


    渾身上下,裏裏外外都覺得輕盈。


    道觀裏的香火,小樓裏的炊煙,還有匆忙遠行的清風,都變的甘甜、清涼。


    溫子念細細咀嚼口鼻裏的芬芳,緩緩睜眼。


    咦,這兒怎麽有個小牛鼻子?


    呀,我怎麽還在樹上?


    溫子念咳嗽了一下,朝著樹下的愁眉苦臉的小道童問。


    “喂,小牛鼻子,你怎麽在這裏?你不下山挑水的嗎?”


    小道童立即抬頭看著樹上的大鳥巢,擦了把鼻子扭頭狂奔。


    “師父師父,樹上的鬼...啊呸,溫子念醒了!”


    什麽?醒了?!


    道觀裏砍柴的、掃地的、燒香敬神、念經算卦的,無一不詫異驚喜。


    當即放下手裏的大小適宜,丟下一臉懵逼的香客,提著道袍一路小跑。


    砰——


    老道士一腳踹開木門,疾步如飛,寬鬆雪白的道袍拖曳起兩條長長的絲線。


    仙氣兒?


    過往香客眼睛一亮。


    “唉?你看看,他像不像前些時日的老神仙?”


    “誰呀?他?不不不,人間老神仙鶴發童顏,你再看看他...嘖,這一頭的黑發,洗起來肯定很廢水!”


    “神仙還洗頭?不可能吧?!”


    “所以啊,他不是,咱再找找。”


    要是道觀裏挑水的小道童聽到這話,肯定要哭著喊著哽咽著說是!


    “我師父洗頭可廢水了,要不然你以為我這個子怎麽來的?哼——全讓扁擔壓的!”


    小道童現在很委屈,自從溫子念被老道士從水底撈起之後,他師父就把他拉到小黑屋裏,偷偷摸摸說什麽,小十七呐,為師告訴你哦,你與子念有緣,你要好好把握,好好珍惜,好好吹捧吹捧。


    沒準那一天溫子念心情大好,一揮衣袖你就發財了!到那時候,山下夜花巷的姐姐,你要哪一個都可以!


    至於老道士為什麽知道小道童偷偷摸摸看姑娘這事兒,小道童一點兒都不覺得奇怪。


    他要是不知道,就奇怪了。


    師父嘛,老偷窺狂了!


    可是也好像沒啥子必要,叫他沒日沒夜的蹲在樹下等溫子念醒呀!


    小道童個子小,可是年紀嘛......今年十三有餘了,已經會想山下的漂亮大姐姐了!


    這一守便是六七日,可把他憋壞了。


    山下巷子裏的姐姐,來了幾人走掉幾個,幾個偷偷哭泣,幾個悄悄歡喜?


    這些,他都不清楚了。


    就是不知道有沒有不會遊泳,卻還喜歡下水遊泳的姐姐,從樓上躍下呢?


    唉,惆悵!


    現在樹上的來自湖裏的“鬼”醒了!


    耶,開心,晚上就去看姐姐。


    老道士一一巴掌按在小道童的腦袋上,笑眯眯道:“小十七呀,要去哪兒?”


    小道士板著臉嚴肅道:“師父,好幾天沒挑水了,膀子酸!”


    “哦?是嗎,那就去吧,今天多挑點,柳樹也該澆澆水了。”老道士笑容深邃,看得小道童頭皮發麻。


    聳拉著腦袋,小道童不鹹不淡的哦了一聲,垂頭喪氣,興趣缺缺。


    老道士搖了搖頭,放過這個可憐的孩子。


    天大地大,任爾逍遙。


    隻是老道士不知道的是,垂頭喪氣的小道童,扛上扁擔挑上木桶,拐過彎撒丫子便是一頓狂奔。


    姐姐誒,貧道來了!


    柳樹上,溫子念很是懵逼。


    這...什麽時候來了這麽大的鳥,居然在柳樹上搭了這麽大的窩?


    這......難不成在做夢?


    啪——


    嘶,疼!


    嘶,完了,這人走火入魔了!


    老道士楞了楞,古怪道:“子念呐,有什麽想不開的你且說說,沒必要動手啊!”


    “是啊,我覺的天地間沒有想不開,過不去的事兒,退一步,海闊天空!”


    “是啊,做人不能這麽殘忍,對自己更不能如此殘忍!”


    “是啊,我知道你很過分,但是你不該自己抽自己這麽大的嘴巴呀!”


    “嘖,這孩子真實誠!”


    老道士哭笑不得,一甩拂塵,無奈道:“好了,都迴去忙你們的吧,一個個的,你們是覺得現在香火不錯了,餓不著肚子,所以就無所謂了?”


    “哼!一群毛崽子,迴去手抄《雲箋七簽》,明早給我!”


    “啊?師傅饒命!那玩意兒一晚上怎麽抄的完?”


    “那你還廢話?滾滾滾!”


    “哎,好嘞,師父告辭!”


    溫子念目送大小牛鼻子進了道觀,這才低頭望著老道士。


    “現在是不是可以說說,怎麽迴事兒了嗎?”


    老道士愕然:“你不知道?”


    “???”


    娘西皮——


    老道士很想罵娘,隻是道觀門口不斷有香客進出,要是被人聽到如此仙風道骨的皮囊下,滿口的芬芳,有些大煞風景。


    算了,忍忍。


    “你知道你入定了多久嗎?”


    “入定?”


    “整整八日!”


    “啥?”


    “你悟道了知不知道?”老道士瞧著樹巢上抓耳撓腮,一臉茫然的溫子念,氣不打一處來,滿肚子的不爽,口鼻間滿是醋味。


    “是的,溫大公子,你入定悟道,八日有餘。”


    溫子念撓著頭,滿臉疑惑。對於老道士的話,三分懷疑七分不信。


    老家夥吹牛!


    這時,小樓裏推門走出一個素裙青紗,踩著一雙碎花布鞋,笑靨如花的姑娘。


    溫子念神色恍惚。


    仿佛一個遍地花香,清風繚繞,山河滿朗朗的世界,朝著他走了過來。


    一時間竟然覺得,世間美好,當是如此。


    吸了吸鼻子,壓下心尖微顫。


    “咦,你這裙子不錯耶,那裏買的?貴不貴?”


    正是鑽入樓裏忙忙碌碌的林曦,聞言甜甜一笑:“我自己做的,怎麽樣,好看吧?”


    說完原地轉了一圈。


    溫子念捂住胸口,悶哼一聲暗唿好家夥。


    春夏秋冬,東南西北都好似掛在裙擺,這一轉便是天翻地覆。


    “好看是好看,就是有點......”


    嗯?還有瑕疵?


    “有點什麽?是不是顏色有些不協調,還是款式不好看?嗷,我知道了,肯定是這雙布鞋,但是沒辦法呀,材料不夠了耶!”


    溫子念連忙將頭搖得更撥浪鼓一般:“不不不,鞋子很好看,超級.....”


    “超級什麽呀?哎呀,你能不能好好講話?不要這麽斷斷續續的?”林曦聽著溫子念斷斷續續的話語,一陣火大。


    恨不得一把攥住溫子念細小的脖子,逼迫這貨將她辛辛苦苦半月有餘,無數次更改無數次重來。


    這才勉強編織出來的裙子衣衫,溫子念居然還說有瑕疵?


    哼!過分!


    溫子念坐直身子,擺擺手:“沒有沒有,反正就一句話,超級超級好看,簡直好看得沒邊兒了。”


    “這要是大街上一走,還不得引來千萬人追捧?”


    “呀,真的?”


    “真的!相信我,我眼光賊好。”


    林曦笑彎了眼,背著雙手站在樹下,心情大好。


    隻是可惜小莫不在,不然也能跟他顯擺顯擺。


    嘖,嘖嘖嘖!


    林曦轉過頭,盯著一旁抱著拂塵站在牆角嘖嘖稱奇的老道士,皺了皺眉。


    “怎麽?道長爺爺覺得那裏不好嗎?”


    “啊?嗯...沒有,貧道覺得也很不錯,仙氣味兒十足,很是出塵,不過......”老道士一本正經的板著臉評論著,一雙眸子裏滿是驚奇。


    “又來!”老道士一聲不過,林曦便如炸毛的小貓,氣唿唿朝著老道士揮舞爪子。


    老道士趕緊說道:“不過你這素裙衣裳,這材料大有講究啊!”


    林曦放下爪子,得意洋洋一臉的傲嬌:“那是,你也不看看我是誰呀?”


    “誰呀?”


    “我可是,符師喲!”


    溫子念怔住,像是突然想起什麽一般,瞪大眼睛伏在鳥巢之上,驚唿道。


    “乖乖,我滴老天爺,你不會?”


    “哼!”林曦輕哼一聲,歪著頭像極了打了勝仗的小公雞。


    溫子念翻身跳下鳥巢,圍著林曦轉了一圈又一圈。


    “嘖嘖嘖,天才啊!”


    老道士湊到身前,彎著腰細細盯著裙擺,連連咂舌。


    “真的天才!”


    “所以你這些天,貓在樓裏就是做這個事情?”


    “是呀,太費神了!”


    溫子念與老道士對視一眼,齊齊豎起一根大手拇指,讚歎一聲。


    “牛!”


    原來林曦迴到小樓起,便開始著手將手裏巨大的符石,抽絲剝繭,拉成一團絲線。


    再以心神做針,編織縫補,曆時半月,自己給自己量身定做了一身衣裙。


    當中的艱難,不用想也知道有多難。


    光是將符石煉化為能夠織布的絲線,便要難住無數登堂入室的符石大家。


    至於將布匹製為衣裙,那就更加不得了了。


    若是尋常布匹,裁剪縫訂,要不了多長時間,便能成衣裙。


    可是這煉化而來的絲線,任你剪刀吹毛斷發,削鐵如泥,也斷然不可能將細細的絲線裁斷。


    就和天下人都不能將一塊符石,一分為二那般。


    所以兩人都很佩服眼前的林曦。


    再看看這裙子的薄如蟬翼,色彩光澤,渾然天成。


    溫子念摸了摸布袋,稍加思索...唉,自己人,還是算了吧!


    莫讓銅臭汙了這一身的芬芳清甜。


    老道士倍感欣慰,以前天天吵吵鬧鬧要聽鬼怪的小姑娘。


    長大了!


    那麽,問題來了!


    老道士扭頭望著溫子念。


    “你是不是該說說,你為什麽會突然出現在湖底?”


    “啥?湖底?!”


    “要不是我土地小十七下山挑水,你大概率要臭在水底了。”


    “啥?你說啥?啥湖底?!”溫子念一臉懵逼。


    一覺醒來,平平無奇的大柳樹突然多了個窩,自己剛好躺在當中。


    雖然自小晃悠大山叢林,可是自己不是鳥這件事,很清晰明了。


    那麽,何處來的窩?


    那麽,湖底是怎麽個意思?


    老道士瞧著溫子念眼裏的幹淨,不像是撒謊。


    便將前些時日溫子念的奇怪行為舉止,說了個大概。


    林曦添油加醋,見縫插針,說的溫子念滿臉通紅,低頭不語。


    咦,怎麽沒縫兒?


    兩人將溫子念逼到樹下,捏著拳頭獰笑。


    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溫子念舉起雙手,高聲道:“我真的啥也不知道啊......”


    “我隻是,做了一個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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