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穀之中,入目狼藉。


    雖然山穀眾的人們最後贏了。


    上到寧景玄,下到冠以刑徒之名的尋常人等,加上士兵以及無意間來到此地的百姓。不斷的倒下,又有不斷的站了出來,接替倒下之人填補空缺。


    然而就算是身經百戰士兵,麵對鋪天蓋地的異獸,依然倍感吃力,隻是一個照麵便有兄弟被野獸以蠻橫之力將其自鐵盾之後拖曳至獸群中。


    更別說在此之前,從不曾接觸過軍中製式武器的尋常人等。


    不過好在他們要做的,就是幾人共聚鐵盾,身後之人隻需沿著鐵盾與鐵盾之間的縫隙,使勁捅殺即可。


    活下來的,遠比死去的要多得多。


    死去的人,在活著之人的眼中,自然也就成了英雄神明一般的存在。


    英雄,就該致以敬意,而不是像個娘兒們一般哭哭啼啼沒完沒了。


    活著的人,也正是這樣做,神情肅穆,眼神悲痛。隻是當他們動手收拾英雄的身後之事時,還是忍不住失聲痛哭。


    他們可是英雄啊,可是英雄最後怎麽可以連具完整的身體都沒有啊?


    這個時候,他們對藏匿在山林之中的飛禽走獸的怨恨,攀爬至頂峰,恨不得飲其血、食其肉、寢其皮,再將它們的骨頭一一敲碎,灑在天地將,讓其永世不得超生。


    大漢尤如此,山穀中唯一的小姑娘林曦,就無需多說。


    此時的林曦,便把自己藏在礦洞深處的角落之中,弱小無助又可憐。


    溫子念大搖大擺,口中哼鳴著亂七八糟的聲調,徑直朝著礦洞之中走去。沒辦法,光禿禿的山穀中,也就礦洞之中,能夠藏下一個人了。


    剛走到礦洞邊上,耳中便能聽見某些人的哽咽抽泣之聲。


    莫名,溫子念覺得頭皮發麻,好一陣刺痛。站在洞外深深吸了口氣之後,硬著頭皮走了進去。


    懷中四隻小家夥,嗚嗚嗚叫個不停。


    “小莫?林...曦?”


    話音剛落,莫真便從黑暗裏走了出來,一臉無奈之色,抱怨道:“你去哪兒了?”說完,便將嗓音壓得極低,鬼鬼祟祟朝後看了一眼,接著說。


    “你這龜孫,怎麽可以把她扔到我這裏?這可是要出大事情啊!”


    溫子念看了一眼黑暗中,雖然聲音停了,不過人還沒有走出來,也壓低了嗓音,悄聲道:“你怎麽說的?有沒有把他們供出去?”


    “誰?”


    “須廣他們啊!”


    “供出去幹嘛?哦,你是說她問我為什麽須廣他們,看見她就想哭這事兒?”


    溫子念連連點頭,好奇無比的問道:“然後呢,你怎麽說的?”


    “我不知道啊!”


    “嗯?”


    “我真不知道啊,你們也沒人和我說啊!”


    “啥,你和他們一路走來,就沒有人說這事兒?”


    莫真將頭搖得像撥浪鼓:“沒有。”


    溫子念暗暗鬆了口氣,盯著幽深的礦洞,點了點頭,喃喃道:“這樣也好,撲朔迷離,說不清道不明,就這樣拖著也好。”


    這是,視線中出現一個神情疲憊,蒼白臉色掛著瑩瑩淚珠的姑娘。溫子念倒吸一口冷氣,隨即笑嗬嗬湊了上去。


    “哈哈哈,怎麽了怎麽了,怎麽了這是?來來來,不要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你看看,我抱著個什麽東西。”


    林曦稍稍抬頭看了一眼溫子念,驚訝道:“咦,那裏來的狗狗?”


    溫子念翻了一個白眼,吸了吸鼻子說:“狗狗?你再好好看看,這是狗嗎?”


    林曦將小家夥們接了過去,抱在懷中,晦暗不明的眼中,雲煙散去,眼中驕陽便從雲霧間傾瀉而下,整個人一下子便活了過來。


    “這不就是狗狗嘛,哇,它好小啊,從哪兒偷來的?”林曦一邊說,一邊輕輕撫摸著狼崽子的狗頭。


    這個時候的林曦,沒有符石之力加身,也沒有陽光照耀,整個人卻好似有一淡淡的光輝籠罩。


    溫子念站在一旁,眼神爍爍,大感驚奇。


    莫真則看了看溫子念,再看了看林曦,有些不懷好意的笑了起來。


    兩人齊齊望來,皺眉問道:“你笑什麽?”


    莫真吸了吸鼻子,笑嗬嗬道:“沒有沒有,你們繼續,不過呢,這狼...”


    “咳咳。”


    “這狗狗不錯,一看就是要橫行山林,霸道無比的存在,隻是我也好奇,子念你從那裏搞來的?”


    溫子念指著被眾人圍在其中,口中言語不斷,安排著穀中撤退之事的寧景玄,說道:“這不是我的,是他的。”


    兩人望去,林曦疑惑道:“咦,以前也沒聽說,山穀裏還有狗狗呢,大狗狗呢?”


    溫子念與莫真摸了摸鼻子,一言不發。


    這時,剛剛飛掠而去的須廣,帶著追殺異獸飛廉的伏羲氏族人,禦風而來。


    山穀眾人遠遠望去,歡唿道:“迴來了,他們也迴來了!”


    寧景玄咳嗽了幾下,盯著諸多淩空而行的人們,眼中滿是感激之色。


    要不是他們,這個時候的山穀,恐怕已經沒有人能夠站起來言語一二了吧。


    寧景玄歎了口氣,思緒翻飛,心中一塊巨石轟然落地。


    罷了罷了,不管你們是誰,所為何事,我都不再追究。


    好像,我也無力追究。


    想著想著,寧景玄低頭看了一眼雙臂,自嘲的笑了笑。


    聞訊而來的溫子念三人,恰巧看到寧景玄的落魄模樣,溫子念看了看莫真,後者微微點了點頭,再看向林曦。


    溫子念將手伸入布袋之中,掏出一枚黑漆漆,賣相頗為淒慘的丹丸,攥入手中眯著眼睛。


    得想個辦法,把這十全大補丸喂下去,再一棒槌放倒,慢慢研究研究,能不能將他的手給治好,嗯,一定要治好。


    正在溫子念眯眼深思之際,須廣等人遠遠落在山穀之外,你推推我,我擠擠你,就是不願率先走入山穀。


    須廣頗為無奈的一人走進山穀,找到溫子念說道:“公子,他們說他們就不進來了,也暫時不迴一線天那邊去,他們還有些什麽私人恩怨要去解決。”


    “來這裏的目的,也就是和你告個別。”頓了頓,須廣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說道:“對了,我也要去,你出去的時候和須空說一聲,我們有事情要在這邊解決,叫他有時間就帶上兄弟們,來找我們!”


    或許是錯覺,溫子念總覺得須廣講到最後的話語,有一股若有若無的殺氣,讓溫子念大皺眉頭不已,當即便朝著山穀外走了過去。


    須廣大急,連忙製止道:“別別別,公子,你就別過去了,你看他們,都在躲你呢,你別去了哈,別去了!”


    “對了公子,小夕就煩勞你,多多照顧一二了,我們可能很長一段時間裏,沒辦法照顧她了,不過若是有什麽事情需要我們幫忙,您盡管差人送信來,我們會以最快的速度,前來幫你!”


    溫子念還想再說些什麽,隻是不等他開口,須廣將他推到寧景玄身旁,指著寧景玄的雙臂,說道:“你與其好奇我們去山裏幹嘛,不如多花點心思看看寧將軍的手!”


    “別人我不知道,但是你一定有辦法將他的雙手恢複如初的,一定可以!”說完,還朝著圍在寧景玄周圍的人們朗聲道:“各位各位,你們想不想寧將軍的手,被治好?”


    眾人一聽寧將軍的手還有得治,眼睛一亮便點頭高唿:“想,怎麽不想,隻要能治好將軍,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辭!是不是啊,兄弟們!”


    “對,沒錯!”“對,隻要能救將軍,怎麽著都可以!”


    須廣繼續扇風道:“那還楞著幹嘛,還不快將溫大公子請到一旁,準備救人事宜?”


    “是是是,這位...仙人說的對!”


    “走走走,溫公子這邊走,要是需要我們做什麽,您盡管吩咐,我們一定照辦,無論多麽無力,多麽刁鑽的要求,您開口就是,其他的交給兄弟們!”


    溫子念踮起腳尖,從人群縫隙中看著須廣離開,隻得悠悠唿出一口濁氣,聽著眾人信誓旦旦的聲音,沒好氣道:“我要你們去把月亮摘下來,我才能有辦法救治寧將軍,你們快去吧!”


    “這...”


    “哈哈哈哈,公子真幽默,來來來,將軍這邊請,公子這邊請!”眾人聽著溫子念的言語,稍微愣神便哈哈大笑,一個勁稱讚溫子念幽默有趣,順便將二人引入懸崖之下。


    或是因為以往進山當刑徒之前,是個頗有幾分領導才能的漢子。莫說寧景玄斷掉雙臂,就算以前健全之時,對於山中瑣事也從不指點,而士兵們也從始至終遵循著寧景玄的命令。


    除非刑徒們遇到生死危機,否則士兵的職責便隻有一個,那就守在穀口,將一切來犯野獸擋在其外。至於刑徒造反或者逃跑,就由他們去。


    如果他們覺得可以拚得過武裝到牙齒的精兵,如果他們覺得,靠一把錘子就可以一路砸到一線天,盡管去逃。


    寧景玄曾當著所有人的麵說過,如果有人可以憑借一己之力活著走到一線天,那麽他會出麵,上書陛下赦免其罪惡。


    隻是十餘年來,從未有人試圖逃跑,也從未有人起過造反之心。


    一來不敢,二來不必。


    再者說了,天天吃山珍,大魚大肉應有盡有,甚至有幾個手腳靈活之輩,偷偷采摘野果,釀了酒,要不是山穀周圍天天鬼哭狼嚎,一出山穀基本上就是與死神並肩而行,不然的話,真的不太想離開山穀了。


    就是山穀之中,沒有女人,這就很讓人心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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