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記得,在她踏入山穀的第一個深夜,有一個溫暖如風的聲音在她耳旁呢喃。


    “吾以身葬道,埋下幽幽萬古,隻願有後來者,執吾之道,衛吾蒼生!”


    聲音由起初的平靜,變得高亢,那個聲音高唿:“終有一日,吾輩必將重新屹立天地間!黑暗絕不會長存,終有一日,必有烈日自破敗寂寥之中升起,天上!天下!定然光芒萬丈!”


    那時的她很害怕,從一開始就很害怕,哪怕那個聲音聽上去溫潤如風,但她還是很害怕。


    在陌生的一線天,茫茫人海,就好像隻剩下了她一個,她不知道該去相信誰,也不知道該去找誰,她隻能去找溫子念,她隻願意相信溫子念。


    於是她去便一人一馬出了一線天。


    然而誰能想到,短短片刻時光,廣袤無垠的戈壁,卻成了一片綿延無數裏的山脈,誰又能想到,山中居然有這麽一個洞口,就這麽突兀出現山腹之中?


    多好的一匹馬,險些便命喪當場,就連她也被摔得個七葷八素。她雖然有些狼狽的活了下來,可是...可是馬兒就——


    正是此時,幽深寂靜的洞穴之中,傳來陣陣嗡鳴之聲,嗡鳴聲過後,似有人影綽綽,輕聲細語訴說山中的神秘,她以為,溫子念他們也被這奇怪的場景吸引而來,於是就跟著忽隱忽現的身影,一直一直走了下去。


    誰敢相信,隧道的另一側,竟然連接著另外一個奇異的世界!


    她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以這種方式,來到了著傳說中的十萬大山之中。起初,她很興奮,她終於來到了聲名遠揚的十萬裏大山,無數人向往的聖地。她甚至可以想象,等她迴到故鄉,再次站在老頭子的麵前,終於可以高高揚起下巴,告訴他!


    我可是去過十萬裏大山的人,你去過嗎?我可是見過很多很多沒有翅膀,但是卻能飛的人,你見過嗎?我可是聽見很多很多野獸,在黑夜裏嘶吼的聲音,你聽過嗎?


    哈?沒有??那你說我頭發長見識短?


    嘁,年級大有什麽了不起的!


    隻是隨著她在山林裏走了許久,不知南北,難辨東西,四下望去,仿佛到處都藏著齜牙咧嘴想要一飽口福的野獸,幽深的樹林之中,樹林好似正在瑟瑟作響,正有猛獸穿行其中,下一個瞬間,她便要成了野獸爪牙下的可憐蟲。


    她想哭,但是她不敢哭,她擔心自己的哭聲,會引來周圍的野獸。這時的她,小心翼翼的踏出每一步,而每踏出一步,她都會下意識的四下張望,尤其仔細無比的看著腳下腐爛的樹葉之中。


    會不會有一條蛇,蜷縮在樹葉之中,吐著蛇信,等待一個獵物的上門?


    很多時候,人們越是擔心某一件事情的發生,某一件事情便就真如所想,在某一個時刻悄然來臨。


    而這,大多都在人們悄悄鬆了一口氣,以為不會發生的時候,悄無聲息的降臨在路上。


    太陽要落山了,林中青衣小姑娘,獨自一人小心翼翼的走在密集的樹林之中,漫無目的的走著,兜兜轉轉間,最後還是朝著山林兇名赫赫的蛇穀!走了過去。


    因為山穀之中,有一股沁人心脾的果香,飄入了她的口鼻之間,饑腸轆轆的林曦,再難忍受腹中悲鳴,迎著頭皮走入山穀。


    果然是一個好山穀,接著皎潔的月光,依稀可見樹梢之上掛滿許多通紅的果子,光是聞著味道,就讓人忍不住想要大快朵頤。小姑娘此時就有些犯難了,她抬起腦袋,皺著眉頭眼巴巴的望著果子,苦惱不已。


    這可如何是好,這麽高,怎麽上去呀?


    腹中的哀鳴可不管樹有多高,隻是一個勁的打雷鳴鼓,催促小姑娘快些上去,快些將樹上的果子吃下,好讓它充實一二。若是肚子有言,必然要吐槽吐槽小姑娘,知道你膽小怕死,可是,也沒必要連口水都不願意去喝吧!


    水裏能有啥,水裏最多也就有幾條臭魚爛蝦嘛!


    她最後還是卷起袖子,開始攀爬高大的樹木,要去采摘些許果子,甜甜肚子。


    誰又能想到,這個山穀叫蛇穀,這裏的果子,雖然甘甜肥美,但是啊!樹梢之上掛著的一條條藤蔓,可不是什麽藤蔓。或者說,那不單純隻是藤蔓!


    藤蔓之間,有一條條細小的蛇,蜿蜒盤旋。此刻睜開可怕的瞳孔盯著樹幹之上艱難攀爬的小姑娘,悄無聲息的吐著蛇信。


    一條長約三丈,粗如成人大腿的蟒蛇,豎起頭顱盯著爬至樹上的小姑娘,吐著猩紅的蛇信,嘶嘶嘶作響。


    林曦坐在好不容易爬上的樹枝之上,一便擦拭著額頭密集的汗水,一邊揉著肚子咽下一口唾沫,借那月光皎皎,朝著紅彤彤的不知名大果子,爬了過去。


    很幸運,她將樹梢之上最大最紅的一枚果子,摘到了手中。這果子看上去通紅無比,照在月光下,像極一盞大紅燈籠,輕輕一捏便有一股清香撲麵而來。


    腹中空無一物的小姑娘,忍不住咬了一口,入口即化作一股暖洋洋的清流,瞬息之間澆灌在四肢百骸,五髒六腑之中,整個人都好似輕盈了許多,五官也在刹那間,變得靈敏無比。


    不斷啃咬果子的她,漸漸皺起了眉頭。她緩緩停下咀嚼,仔細聆聽。


    四周傳來密集的嘶嘶嘶聲響,好奇之下,她定睛望去!頓時頭皮發麻,險些從樹上摔下,就連口中香氣撲鼻的果子,此刻也變得索然無味。


    她被包圍了,被密密麻麻掛在樹上藤蔓之間的蛇,包圍了!


    它們將尾巴纏繞在藤蔓之間,直立起頭顱,眼中似有兇光閃爍。


    “嗖——”


    一條、兩條、無數條。樹梢之上無數的細小之蛇,尾部稍稍用力,整條蛇便如離弦之箭,迎麵撲來。


    也幸好這些小蛇在她吃下林中果實之後,方才動手。小姑娘此刻的三觀五官靈識,變得極其的敏銳,站在樹幹之上,如仙女起舞,不斷將激射而來的蛇躲了開來。


    躲著躲著,小姑娘便不再害怕,反倒是有些興奮了起來!


    哈,這下我也會武功了!


    隻是好景不長,分神得以之際,便有一條小蛇落在裙擺之上,順著裙擺,便如跗骨之蛆朝上遊去。小姑娘驚慌失措,提起裙擺狠狠抖動,想要將不斷遊來的小蛇抖落下。


    若是隻有這麽一條,最後必然得償所願,小蛇尚未順著裙擺遊走至腰間,便被小姑娘抖落。然而,這裏不是一條,這裏的蛇,便好似林間的樹葉一般,密密麻麻,不盡其數。


    小姑釀最後還是被小蛇爬滿了周身,任由她站在樹上亂跳亂動,掉下去的蛇遠遠不及落在身上的蛇。


    若是溫子念或者莫真在此,必然要驚唿一聲,這些小蛇不是其他,便是那衙差口子劇毒無比的三寸蛇!喜食血髓,由內而外將獵物化作一灘膿血,屍骨無存。


    隻是傳言有誤,此類三寸蛇,雖有劇毒,能輕易將堅硬的骨頭熔化,但是因為其毒腺與其他蛇類不同,它們的毒牙便不似其他蛇那般,藏在嘴中,它們的毒牙便是裸露在外,藏在猩紅蛇信之間,細小而又鋒利,與毒蜂後尾針一般無二。


    所以它們從不直接對獵物釋放毒素,它們需要順著獵物口鼻鑽入,再一針紮下,從獵物口鼻之中鑽出一個容納自身進出的洞穴,直入腦髓。


    小姑娘不斷掙紮,隻是少有成效,不出片刻,她就會倒在三寸蛇的一陣毒牙之下,不出半日,她便會成為山中一灘膿血,一場大雨過後,她便徹底消失於人間。


    她掙紮,她大神唿喊,痛哭流涕。


    於是,一個身材魁梧的男子,便聞聲而來,拳光閃爍間,將她身上密密麻麻的三寸毒蛇震落一地,一把拉住小姑娘便飄然落在林間。


    盤踞樹林之中不斷將落在樹下的三寸毒蛇吸食腹中的蟒蛇,此刻以極快的速度,朝著二人而來,沿途灌木叢都被它巨大的身體壓塌。


    蟒蛇張開血盆大口,當頭便咬了下來!那男子也不含糊,雙拳緊握,朝著血盆大口便是一拳。


    “轟——”


    大蛇整個到飛出去,砸在一株掛滿果子的大樹之上,將樹梢上密密麻麻的三寸蛇震落一地,大蛇毫發無損,吐著猩紅的蛇信,再次殺向那男子!


    此次,它要用無往不利的龐大蛇身,將二人牢牢圍住,將其勒死,事後再他們吞下。


    隻是不曾想,那男子揮舞雙拳,光華流轉,攪得林間空氣轟鳴不已。尚未臨近,便有一股氣浪將它打得後退,使出渾身解數也難以靠近其中。


    一時間,滿地腐爛的樹葉亂飛,泥石翻滾。


    等到一切寧靜下來,那裏還有什麽人影,就連從樹梢之上掉落的無數三寸蛇,都不見了蹤影。


    大蛇直立起腦袋,揚天長嘯。


    她也還記得,那是她第一次見到寧景玄,一個守在山中十餘年的將軍。她也還記得,她們剛出蛇窩,便又遇見一頭高大威猛的黑熊!


    她藏在樹後,靠著樹,抱著膝蓋無聲的哭泣。


    她也在那一日,險些死在一頭花豹子的利爪之下!也是那一日,她走進野狼穀之中,也是那一晚,她聽見了!


    它的唿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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