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衫白衣兩少年,便以頗為奇特的形態,走在一條似虛似幻的道路之上。


    他們的前方,便是一扇似乎與天地勾連的弧形大門,大門周圍又有雲遮霧繞。行走在大道之上的兩人,便難以看清雲霧中的景象,雖有些疑惑,但都以為這便是此符石的同尋常之處。


    兩人便隻是相繼皺了皺眉頭,都不以為意。踩在腳下朦朧神異的大道之上,說著人間種種平凡。


    然而,當兩人踏入寥寥雲霧之中,卻又同時皺起了眉頭,站在大門之前,看著映入眼簾的大門,若有所思。


    溫子念雖然不曾去過多少城鎮,見過多少風景,但是一扇門當有的模樣,他還是能夠確定。


    世間所謂之門,不就是要將同一片天空下,卻有著不同風景與氣象的兩個世界隔絕分開之物嗎?可是不管是什麽樣的門,隻要是後天生靈創造之物,便都會下意識的去遵循一種規則。


    要麽為方,要麽為圓,而且大多都遵循著左與右、上與下的對稱,可是如眼前著矗立在眼前的大門,著實讓人匪夷所思。


    符石之中所謂的玄門,實際上隻是一道極薄、極淡,卻又極寬,中間有一絲稍顯光澤的絲線,自九天垂落,直入腳下深處不知多深。以絲線分割開來的左或者右,幾乎是很難分辨出兩者的差別。


    若有人不去試著將那一絲光線拉扯開來,直直撞在大門之上,他便會發現,自己好似一整個穿過了玄門,某種意義上,他已經來到了所謂的玄門之後,定睛望去,便是藏在玄門之後的奇特風景。


    然而,待他細細看去,身後如來時一般,空無一物,身前依舊有一絲光線,貫穿世間一切對立之物。總而言之,玄門之前,留給世人的選擇便隻有兩個。


    要麽,獻祭你的三魂,撐開玄門,你便可以將世間種種,按照你的意願從新塑造,要麽就滾出去。


    而此刻擺在兩人身前的選擇,就隻剩下了一個選擇。


    他們眼中的玄門,真的成了一扇兩側銘刻著鳥篆蟲文、祥雲萬重的虛幻光柱,門楣之上依稀可見三個文字,隻是難以看清究竟是些什麽。腳下的門檻,就更加讓人摸不著頭腦了。


    明明就是虛幻的,偏偏給人一種,曾有無數人踏入此門,來來迴迴無數次,門檻上的堅固玉石,都被打磨得光滑如鏡,甚至都可以看得見倒映在鏡麵之中的門楣。


    鑲嵌在門框之中的玄門,不曾有人以三魂強撐,大門卻露著一條剛好能夠容納一人通過的門縫。


    溫子念與莫真對視一眼。


    來都來了,不進去看看,怎麽好意思呢?


    溫子念下意思伸手摸了摸常年背在身後的浮萍,扯了扯嘴角,率先擠進了門縫之中。


    忘了,現在靈魂出竅狀態,沒辦法帶進來。


    莫真緊隨其後。


    也好,讀書多,見識廣的人,理所應當衝在最前。


    隻是,玄門之後的風景,又一次讓兩個人疑惑了。


    除了這裏沒有高聳入雲,山腰之上幾乎都覆蓋著皚皚雪山之外,這邊的風景,無論是一山脈走向,河流的流轉去向,甚至一些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大樹,都完完全全的和十萬裏大山,一摸一樣!


    那麽問題就來了。


    按照二人對於符石的理解,符石之中的景象,理當和獻祭三魂之人有著密切無比的關聯才是。每一個將那一線玄門,撐做一扇容納自身走入其中的符師,所見到的景象,大多都為符師往日種種日日夜夜所念之景。


    而唯有心念之純粹達到一定的程度,才能與玄門之後的天地引發共鳴,符石中蘊含的力量,方才得知符師所念、所願,也才可能有所改變。


    然而兩人心中之景象,卻都不是這十萬裏大山啊!


    可這是為何?為何會出現這般奇怪的景象,這十萬裏大山,是誰人心象?


    隻是眼前的十萬裏大山和符石之外的十萬裏大山,卻又有一些不同,這裏的十萬大山,寂靜無聲,這裏的山、水、花、草看上去都是一片生機勃勃,氣象萬千,卻又好似早已死去多年一般,寧靜的讓人害怕與恐懼。


    溫子念與莫真,徑直朝著山澗之中走去,看看瀑布之下的寒潭邊上,是不是有那樣一株老樹,老樹的身後又有那樣的一株柳樹?


    書生,可在否?


    山澗依舊,河流緩緩,悄無聲息砸落深潭,水霧寥寥,彩虹依舊。隻是不見老樹紮根深潭之旁,不見瀑布震耳欲聾的聲響,又豈能見書生仙氣依然?


    溫子念打了個冷顫,小聲道:“小莫,我們走吧,這地兒我覺的有些邪門啊!”


    莫真深以為然:“你說,什麽樣的人,經曆什麽樣的事,才會有這樣的光景?”


    “心死?”


    “或許吧,但是心若是死,為何又讓人覺得,整個大山都死了,整個大山也都還活著?”


    “那...難道類似,站在黑暗裏仰望光明?”


    莫真點頭:“我覺的是,那你說,該怎麽辦?”


    溫子念苦著臉:“要不,換一換?”


    “換什麽?”


    “以大換小!”


    “不,打死都不,她是你朋友,沒道理說是你的朋友就一定要是我的朋友,我才不要!打死都不!”


    “別介啊,你看看這浩瀚天地,看看這周圍無邊的力量,再看看熟悉的風景,多好啊!唉,對了,你的心象是什麽?”


    莫真聞言,板著臉認認真真說道:“子念呐,我跟你講,以後要是遇見我之外的符師,你可千萬千萬不要問人間心象是什麽啊!”


    溫子念撓頭道:“這有什麽?我的心象就是一座高高的書樓,堆滿了好多好多的書!”


    “為什麽是書樓?”


    “我怎麽知道,難道你知道,你的心象是怎麽來的嗎?”溫子念瞪大眼睛,滿是無辜與好奇之色,看著莫真。


    莫真心中再次升起萬般無奈,千言萬語化作一個大大的白眼,沒好氣道:“得,當我沒說,您歇著。”


    溫子念一下子來了興致,圍著莫真嘰嘰喳喳道:“啥?沒說啥?哦,的確,你啥也沒有說,沒說你心象是啥,沒說你心象由來,嗯——”扳著手指頭數著莫真沒有迴答的問題,歪了歪頭。


    “你心象是啥啊?”


    莫真一聲悶哼,轉頭便朝著玄門走去。


    難道先生就不曾告訴過你,人人心底皆有一個不願意被觸及的柔軟之處嗎?難道你讀了這麽多的書,就不知道人人都有秘密?難道,你自己就沒有柔軟沒有秘密?


    想到這兒,莫真扯了扯嘴角。


    的確,可能世間所有人的心底,都有一段或是一件不願提及,不願麵對之事,拳頭大小的心底,藏著片汪洋大海,但是,這混小子可能還真沒有。畢竟他才見到過多少人,遇見多少事。


    讀書多有個屁用,爾虞我詐寫在書裏,就隻是個故事。念念不忘活著念念難忘,隻不過是笑話。


    莫真悄悄歎了口氣,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感歎的重了一些,藏在心底深處的秘密,就會順著眼角,不經意間的唿吸間,落在塵世間,最後激起的驚濤駭浪將自己拍的稀爛,而旁觀者,卻都隻是以為。


    那隻是蒼蠅翅膀上扇起的風浪而已,能淹死多少人?


    莫真輕輕搖了搖頭。有些事情啊,就隻適合放在心底,悄悄的攀爬努力,最後釀做一壇無色無味的美酒,光是聞聞,便就醉了。


    小屁孩,懂個屁的心象。


    莫真走了,溫子念可不敢一個人留在這片死氣沉沉的十萬大山之中,顧不得追問莫真心象為何,連忙邁開虛幻的雙腿,撒丫子狂奔追上莫真,一言不發的跟在莫真身邊,不敢再說話。


    萬一這小子一個心情不好,便將玄門關閉,那麽到時候自己找誰哭鼻子?


    風險太大,不敢動彈。


    兩人在這符石之中晃悠的時間,至多也就是半日的時光而已,然而誰能想到,小小符石內外的時間差距,竟然如此的巨大?


    符石內半日,外麵卻已經日月交替三次了。


    誰又能想到,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野狼穀,卻又在溫子念與莫真遁入符石之中的第三日,突然便炸開了鍋呢。


    山林的野獸很多,這是穀內外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但是,也沒有人說,會藏著這麽多兇狠異常的猛獸啊!甚至有些隻是存在於傳說中的異獸,都站在了穀外倒塌的山頭之上,朝著穀內嘶吼。


    不過有些幸運之事,便是山穀裏除了將軍士兵,刑徒百姓之外,還有一群自萬年前便以野獸不斷廝殺的野蠻人,身著白甲,赤裸著胳膊,盯著穀外的諸多野獸,連連搓揉雙手,興奮不已。


    將軍也好,士兵也罷,穀內眾人看著這些氣度不凡大漢,眼神古怪,心中大感疑惑。


    “這些人...瘋了嗎?看著架勢,難不成是想就這樣衝上去和野獸來一場麵對麵的廝殺?”


    “好嘛,姑且不說這些當兵的,可是,這些個莫名其妙走到山穀裏的人,興奮什麽?”


    “興奮個錘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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