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請隨我來。”


    神族的仙女小心翼翼地將這兩位上賓引入宴席——說是宴席,其實卻更像是遊園,這“芝草宴”本就是聖帝命人從四方尋來的奇珍異草,陳列著供大家賞玩,順便也好讓大家親近親近感情。


    畢竟,神族多半是散居,沒有什麽事情的話可能有些神仙一輩子都互相見不上一、兩次,就更別談什麽感情和睦了。


    “聖帝有令,一定要好生招待二位。”仙女的聲音十分美妙,雖然一直低著頭,但臉頰早已緋紅,一直盛傳逆鱗分外英俊,非是神族卻有著比神族更無法比擬的俊美……今日一見雖與自己想象中飛揚跋扈的王者氣息不同,但這張如同玉雕般的五官配以幽暗深邃的眸子,邪魅、性感異常,似乎比傳說中的逆鱗,更加傳說。


    逆鱗似是很享受這份被崇敬的感覺,卻倒也不顯現在臉上——其實在這樣的盛宴,無非就是和神族高層打交道的方式罷了,僅此而已。


    丹朱卻很是喜歡這樣的感覺,高高在上而又驚豔四方……何況自己身著這美得不可方物的霓裳羽衣,連這些仙女看起來都不過如此平庸。想著,丹朱瞬時挽上了逆鱗的手臂,逆鱗微一皺眉,倒也不掙脫。


    兩人就這樣踱步在園中,不斷地和來往的神族交談,欣賞著園中的奇珍異草。


    “好美啊……”


    “這是哪一宮的仙女?”


    “是魔尊好麽!”


    “魔族都生得這麽漂亮嘛?”


    丹朱聽著背後那些仙女們窸窸窣窣的嘀咕聲,表麵不動聲色,可笑意卻不由得蕩漾在臉上——這就是自己所要的效果。


    “她是哪一位啊?”


    “這你都看不出啊,火紅色的發、火紅色的眸,可以讓天地間所有光芒都失色的火焰……還能是誰啊?”


    “九梟火狐,赤炎麽?”


    “看你還不是太笨,好羨慕她哦……”


    丹朱一驚,轉身看去,卻見著不遠處赤炎和穀汜正信步走來。


    隻覺得渾身猛地一顫,仿佛掉入了冰窖一般,手和腳都徹底僵硬了……為什麽今天的赤炎,這麽美?


    “琥珀蝶衣。”逆鱗沉聲道,轉而又瞥了眼丹朱:“你還走得動麽?”


    “什麽?”丹朱收迴了心神,這件衣服顯然沒有霓裳羽衣好看,但為何感覺赤炎卻像這破繭而出的蝴蝶一般,閃爍著隱隱紅光……園內的奇珍異草也都緩緩地轉向了她,這是怎樣一件衣服?為何自己從來都不知道呢?


    想著……丹朱已經隨著逆鱗的步伐向赤炎兩人走去。


    丹朱和逆鱗的臉上都掛著笑意,赤炎和穀汜卻都麵無表情,就這麽互相走近著,剩下約莫四、五步的距離,大家便默契地停下了。


    沒有人能看出此刻他們四個心中想著什麽。


    但看起來他們很熟悉——僅僅是看起來。


    “你們也來了。”逆鱗微笑道,眼神卻一直緊鎖著穀汜,和那雙牽著赤炎的手。


    丹朱也笑著,握拳的她指甲早已深深地陷入肉中,她不明白的是,為什麽每次在自己要大放異彩的時候,赤炎總是會出現,搶走屬於她的風頭?


    “赤炎也想來看看。”穀汜答道,似是好不懼怕逆鱗的目光。


    逆鱗轉而看向赤炎,詫異道:“你怎麽不跟我說呢?”


    赤炎杏眼圓睜,方要走上前去說些什麽,卻突然感受到了手上的用力——穀汜正牢牢地牽著她,不讓她上前半步。


    赤炎一愣,順從地退到了穀汜的背後,隻是冷冷地看著逆鱗和丹朱,不作言語。


    “放手。”逆鱗輕嗬,笑容卻愈加邪魅起來。


    丹朱分明地感受到了逆鱗身上散發出來的危險,不禁有些害怕。


    赤炎倒也不懼,拉著穀汜便向園內走去,目光都不曾斜視過——毫不把逆鱗放在眼裏。


    見兩人就要走過,逆鱗一把抓住了穀汜的胳膊,在他的耳邊輕聲說道:“你好大的膽子。”


    穀汜頓足,倒也不置可否,隻是將冷冷的眼神掃向丹朱,像是在提醒著什麽。


    丹朱一凜,猛地鬆脫了勾著逆鱗臂膀的手……卻忽然覺得有些突兀,便向赤炎走去,笑道:“赤炎妹妹這身衣裳倒是挺別致的。”


    赤炎冷哼一聲:“這隻是穀汜送我的一份小禮物罷了。”


    “噢?小禮物?大家可是一眼就認出了這‘琥珀蝶衣’,該不是什麽小禮物吧?”其實丹朱也不知道這件到底是什麽衣服,若非剛才逆鱗脫口而出的“琥珀蝶衣”,恐怕自己也不會如此在意。


    這到底是什麽衣服?


    “琥珀蝶衣?”從人群中緩步走出一位白發垂地的老者,他行走遲緩,眼中卻透露著精光。老者走近了赤炎,眯著眼睛看著眼前這件隱約閃著紅光的衣裳,好像不甘落下任何一個細節。


    “果然是琥珀蝶衣。”老者嘖嘖稱奇道,顯示是對這琥珀蝶衣十分讚賞:“這就是傳說中那件因人而異的琥珀蝶衣!”


    “天曉爺爺,這到底是什麽衣服啊?”有個仙女忍不住問道。


    老者捋著長長的胡子,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說道:“‘琥珀蝶’是一種早已滅絕了的蝴蝶,這種蝴蝶隻要觸碰到任何生靈,就會折射出這生靈內心最光明的東西……而這琥珀蝶衣,是由琥珀蝶的蛹拆成絲所製成,若然隻是放在一邊的衣服,隻會讓人覺得舒服、不張揚,但若穿在一個人的身上,便會將這個人最美麗的一麵無限放大!沒有人說得清楚是為什麽,隻知道那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


    說著,老者繞著赤炎打起轉來:“我曾見過一名奇女子穿過,當時便已覺得十分驚豔,可多半卻是被她的氣質所打動……沒想到這琥珀蝶衣穿在這位姑娘的身上,那才是真正的豔驚四方。”


    “隻是……”老者略一思索,說道:“這‘琥珀蝶衣’自從那名奇女子失蹤以後也隨之不再出現了,不知姑娘這件蝶衣從何而來?”


    穀汜見老者態度謙和,便迴答道:“這件‘琥珀蝶衣’是我從東海尋來的。”


    “東海……”老者點了點頭:“難怪當初尋遍了天地,都找不到這件蝶衣,原來是入了東海,那倒也不難解釋了。隻是,為何你會拿到呢?”


    “東海龍宮寶物千千萬萬,又怎麽會在乎這一件?更何況……我與那龍子打賭,僥幸將這件‘琥珀蝶衣’贏了迴來。”穀汜如實說道。


    其實若然打賭輸了,隻要赤炎喜歡,掀了龍宮也要將這蝶衣取來。


    “原來如此,緣既在此,這件蝶衣也該是姑娘的。”說著,老人臉上露出了微笑,這件“琥珀蝶衣”對他來說仿佛有很特殊的意義,但他卻很欣慰。


    老人悠悠地踏入突如其來的光芒,整個人在陽光下竟然稀薄了起來!就在如此的眾目睽睽之下,老人就此緩緩地、毫無征兆地煙消雲散了!


    可每一個人,耳邊卻虛虛渺渺地飄來這麽一句話:“穿著‘琥珀蝶衣’的人,永遠是最美的。”


    就在眾人目瞪口呆之際,赤炎卻迴眸看向穀汜——這件衣服原來並不像看起來的那般普通,這該是怎樣一件獨一無二的衣裳。


    穀汜眨了眨眼,一副“你開心就好”的表情,倒讓赤炎心裏湧過一陣暖意。


    “穀汜,我們談談。”逆鱗眼帶笑意,不由分說便拉著穀汜走向另外一邊。


    赤炎方要追上前去,卻被丹朱攔了下來。


    來到一處偏僻的角落,逆鱗這才將穀汜的手甩了出去。


    “你好大的膽子。”逆鱗沉聲道。


    穀汜倒也不接話,隻是依舊冷冷地看著逆鱗,仿佛一切都與他無關一般。


    “你竟敢帶她來。”逆鱗嗬斥著,眼神卻早已如同利劍一般刺向穀汜。


    穀汜信步至一顆桂樹前,右手掌心輕推,一陣勁風向桂樹襲去……樹幹未動,桂花卻兀自飄落了下來,瞬間漫天花雨,彌漫在空中。桂花飄落至逆鱗的肩上,逆鱗順手拂去,見穀汜仍舊是一副肆無忌憚的樣子,心中不由得開始有些不爽。


    穀汜又是一陣內力聚集,將逆鱗撣去的花瓣盡數收入囊中。


    “你看這桂花多美。”


    說著,穀汜攤開了掌心,桂花就這麽靜靜地躺著,閃爍著柔和的光彩,飄來陣陣幽香。


    “穀汜!”逆鱗向來蠻橫,要不是看在大家這麽多年的朋友份上,早已按耐不住了。


    穀汜應聲看去,四目相對,竟是紫色與黑色的衝擊!


    “這是你方才舍棄的桂花,你不以為然,但我覺得她很美,既然你不願意讓她靠近你,那從此以後就讓我來守護她。”穀汜淡淡地吐出這幾句話。


    這是第一次……說出這樣的話。


    逆鱗眉頭大皺,穀汜話裏的意思,任誰都是聽得十分明了的。


    “你又怎知我不願讓她靠近?”


    “你若願意讓她向著你,我又怎麽能夠輕易地接近她。”


    穀汜輕描淡寫的幾句話,卻是刀刀刺在逆鱗的心口。逆鱗左手輕抬,一道黑光閃過,便將穀汜手中的桂花燃燒成一抹灰燼。


    “我,不允許。”


    穀汜輕揮掉手中的灰燼,問道:“憑什麽?”


    逆鱗眼中盛光陡增,掌心一團黑氣驟現:“你說憑什麽?”


    “你又不愛她。”


    穀汜漫不經心道,可也已然暗提真氣以防不測,畢竟若隨意挨上逆鱗一掌,想來該是見不到第二天的太陽了。


    逆鱗二話不說,一掌徑直衝著穀汜麵門襲來,毫不留情!


    “你有說過你愛她麽?”


    穀汜向後微傾,右手格擋那來勢兇猛的一掌,左手卻向逆鱗腰間探去,力求減緩他的攻勢。但是逆鱗卻停了……所有的動作戛然而止,兩人似乎是被時間定格在這一秒,氣氛開始微妙起來。


    逆鱗垂下了雙手,不置可否地看著穀汜:“你說什麽?”


    “你聽到了的,你敢迴答麽?”


    “你不要欺人太甚了,穀汜。”


    “逆鱗,承認這件事情對你來說真的有那麽難麽?”穀汜雙眸低垂,眼中冷光乍現,逆鱗終究還是太讓人失望了。


    逆鱗深吸了一口氣,聲音聽起來有些陰冷:“你不懂。”


    “我是魔尊,我做不到。”


    說著,逆鱗倏地飛空,將內力集中在手心——赫然一團濃烈的黑霧不斷地在聚集,逆鱗也是一臉的殺氣,想來是動了殺心。


    “我沒有愛,但絕不允許你靠近她。”


    穀汜大驚,逆鱗向來蠻橫,卻不曾對同胞痛下殺手過,終究還是將他激怒了……既然明明愛她,為何就是不願承認。


    穀汜雙手大開,腳下更是早已真氣凝聚,眼見著逆鱗手心的霧氣越來越濃重,向來波瀾不驚的他也有些汗顏——逆鱗終究是九個之中最強的。


    獨鱗暗龍,夜晚與黑暗的象征。


    其實很多人都以為逆鱗是一條龍,殊不知他的真身卻隻是一團黑色而又毫無盡頭的黑霧,黑霧凝聚成龍的形狀,隻要他想,便沒有他吞噬不掉的東西,猶如黑洞一般,永無止境。


    但他又不是那毫無生氣的霧氣,他渾身上下有著一片獨一無二的龍鱗,可這唯一的龍鱗卻是一片可怕的逆鱗……常言道“龍有逆鱗,觸之必怒”,誰要是逆了他的意,就如同觸碰了這片逆鱗一般,必然不會好受。


    穀汜並不是不知道,隻是他實在是看不下去,看到赤炎老是受傷的樣子。


    “你若許諾永生永世不再見她,我還能饒你一命。”逆鱗下著最後的通牒,這也是他所能給予的最後一次機會。


    穀汜低下了頭,嘴角卻洋溢起了一絲苦笑。


    “我也做不到。”


    逆鱗聽罷,怒火驟生,化做一道黑光,如一道光電般向穀汜衝撞而去……隨手的黑色霧氣,也猶如遊走的黑蛇纏繞著向穀汜湧去。


    穀汜的四周是一道道熾烈的紫芒,莫大的壓力鎮壓四方,周遭的桂樹被洶湧的力量拉扯著向後傾去,顯然相柳蛇王的力量也不容小覷。


    黑、紫兩道璀璨的光芒匯聚成巨大的能量——碰撞一觸即發。


    “住手!”


    一聲嗬斥,一道紅光向著逆鱗疾射而去。


    逆鱗一驚,想要收迴黑霧卻收效甚微,紅光迅猛的火勢卸去了部分黑霧的力量,可赤炎卻擋在了穀汜的麵前,硬生生地挨上了這麽一掌!


    逆鱗急退,就這麽定在了桂花樹前……胸口一陣暗流湧動,勁風唿嘯,狂風吹亂了逆鱗的黑發,但他的身體卻像一根鐵樁一般牢牢的釘在那裏。


    她?怎麽會?


    赤炎受力卻還是向後飛掠,撞入了穀汜的懷中,卻也帶的穀汜向後翻飛倒去。


    這一掌,逆鱗是真心想要了穀汜的性命。


    他?怎麽會?


    穀汜將赤炎摟在懷中,渾身冰涼,殺氣驟盛,卻被赤炎緊緊地抓住了。赤炎胸口一陣悸動,一口鮮血隨即噴湧而出,染紅了地上那一片片兀自飄零的桂花。


    “你這是在做什麽!”逆鱗怒吼道。


    赤炎笑了,伴隨著鮮血,卻是那麽囂張跋扈:“誰若真心待我,我便拿命去搏。”


    “我沒有真心對你麽?”


    “你有麽?”


    錯覺?幻覺?逆鱗已經分不清。在這一刻,他的心好像被擊碎了一般……潰敗得無可救藥。


    他的四周仿佛浩蕩著一股奇怪的力量,方才他還如君臨天下的帝主一般威懾四方,這一刻卻瞬間死在了一句話裏。


    我沒有真心對你麽?逆鱗自問道,卻迎來赤炎那雙淩厲的紅眸。


    “那他有真心對你麽?”逆鱗追問道。


    赤炎又笑了,笑著咳嗽了起來……又是一口鮮血噴湧而出。


    “穀汜,我們走吧。”赤炎輕輕說道:“我好累。”


    說罷,赤炎將臉埋入了穀汜的懷中……穀汜隻覺得衣服濕了些,是血,還是淚?


    “赤炎你留下……”逆鱗輕喚,但赤炎聽不到。


    穀汜留下了一抹殺意,卻還是帶著赤炎飛入了天際。


    逆鱗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向來說一不二的自己,怎麽會任由赤炎和穀汜就這麽離去……赤炎,怎麽能夠離開?


    “這樣的女人,魔尊又何必執著?”丹朱不知何時站在了逆鱗的背後,剛才的一切她都盡收眼底,心中不免為赤炎覺得有些不值,得罪了魔尊……能有什麽好下場?


    “還輪不到你來議論她。”逆鱗陰沉地說道:“你不配。”


    丹朱一口悶氣,低聲道:“我到底哪裏比不上她。”。


    逆鱗看向丹朱,緩步地向她走去,細長的雙手輕撫上丹朱的臉龐,不禁感歎道:“無論哪裏,你都比不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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