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捏了捏皇後的指骨,此刻的皇後還不知道太玄觀的事,也不知道太子跑了。


    所以皇後她是怎麽在這個節骨眼上跑過來的?


    皇後的突然進場,就像是將一盤走到死局的棋盤活了,也像是一澗泉水淌進了龜裂得滿是裂痕的幹涸泥地裏,和得一手好稀泥,將張牙舞爪的裂痕都糊弄起來,糊弄過去。


    她給了文宗帝和靖遠侯各自往後退一步的契機。


    因為再往前,靖遠侯大概就要走到鬧一場宮中嘩變,逼迫文宗帝寫下聖旨,印下玉璽的大戲來。


    ——皇後看到落落在今日這種局麵裏還能進得宮來,就料到靖遠侯做了這個準備。


    她是趕在靖遠侯還沒有瘋到這地步之前,先把這事兒壓下。


    ——若文宗帝始終不肯下令讓紀知遙放人,靖遠侯真就要摔杯為號了。


    宮變這種事,他又不是頭迴幹了,幹一迴是幹,幹兩迴也是幹,他熟門熟路,技巧嫻熟。


    但溫仲德那句「太子在太玄觀為皇後祈福」,意思已經給得很明顯了——咱各退一步,太玄觀這事兒咱就當沒有發生過,至少不在今日追究,你文宗帝放了我的人,我也不把太玄觀這事兒說給別人聽。


    當然,宮變這事兒,我是不會說給你聽的。


    皇後大好,太子不必迴京。


    這事兒,過了。


    那時馬上就要申時。


    文宗帝覺得,以紀知遙的性格,那些人的腦袋應該已經落了地,此刻就算讓了這一步,溫仲德還是慘敗。


    他賞溫仲德一個大方,寫了道聖旨,當著溫仲德的麵放出宮去。


    放完了鴿子,文宗帝才似突然記起來一般,說道「對了,孤忘了與你說,今日你家老大沒有去見紀知遙,他此刻在將軍府。」


    溫仲德的瞳仁瞬間放大,握緊了杯盞。


    文宗帝麵帶笑意。


    皇後見狀,不動聲色地走過來,對溫仲德笑道「侯爺與陛下說了這許久的話,還未說夠呀?本宮久未與陛下細說家常,難得今日大好,想與跟陛下聊聊呢。」


    她一邊說一邊衝溫仲德使眼色,你是不是傻,你兒子沒去,你閨女就不能去嗎?


    不然我這病咋突然好起來的?


    小丫頭片子說得真是沒錯,狗男人都是眼瞎的,狗皇帝是瞎的,靖遠侯也是瞎的,竟然都看不出我依舊病著,隻是喝了參湯吊著神,再讓落落給我描了妝。


    皇後簡直想翻白眼。


    靖遠侯放下杯盞,笑容憨厚地向陛下和皇後行禮,隻是走出太平殿後,臉上的笑容就放了下來,這是他第一次陰沉著臉出宮,也沒有似平日裏那般邁著八字步,大搖大擺。


    他走得很急,急得一點也不像往日裏那個從容鎮定的老狐狸。


    宮內雨停,長虹貫日,青石地上仍有積水,他急得踩過那些水窪都不曾發現。


    出得宮門外,他看到溫西陵站在宮門外焦急地等著他。


    「你們兩兄弟最好給我一個好的交代!」靖遠侯幾乎是強壓著滿腔的怒意,對溫阮的擔心超過了一切。


    「爹爹莫惱,是小妹讓大哥迴城中的,也是小妹讓大哥去將軍府的,大哥讓我送了好些貴重補品去了將軍府上,待陛下問起來,大哥也就說是去探望紀家老祖宗的。」


    「你小妹一人出城?」


    「我剛去了迴春閣,不是,她與陰九一同去的。」


    靖遠侯陡然停住了步子,看了溫西陵一眼,很是莫名地低喃了一聲「看來今日還是有人要死。」


    「爹?」


    正當溫西陵還要說什麽的時候,遠遠看見辭花急步向他們跑來「二公子,幫個忙!挺急的!」


    「何事?」


    「擺台唱曲!」


    ……


    城外。


    那隻白鴿帶來的信上寫著讓紀知遙放人的消息。


    紀知遙看得一笑,「溫姑娘,你可真厲害,還真讓你料中了,你爹怎麽做到的?」


    溫阮聽他這麽說,便知道,成了。


    老父親果然從宮中要來了一道放人的聖旨,紀知遙不必再取這些人的性命了。


    外麵的雨忽然之間就停了,雨過天晴的碧空中架著一道彩虹橋。


    她心下的弦猛然一鬆,新鮮的空氣再次填滿了她幾乎被擠得發疼的心肺,雙肩都微微放落下去,重重地出了一口氣,她身形不穩,晃了晃,險些摔坐在地上。


    紀知遙就要伸手扶她一把。


    另一雙手接過溫阮靠在懷中,笑道「不勞煩安陵君了。」


    殷九野笑著打橫抱起溫阮,輕聲說「睡一會兒吧,沒事了。」


    「可他……」溫阮還在想紀知遙要怎麽給皇帝一個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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