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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間,那還書的女子也湊上前來,隻瞧她今日著了青色衫子,腰間掛著一枚小巧香囊,手中執卷,撐著一把新傘,就這麽慢悠悠地湊了上來。


    走到河邊,忍不住偏頭瞧了一眼,原是兩位公子落了水,在河裏撲騰著,叫喊著,一人叫著“先生救命……”而另一人很是無奈的樣子,也不叫喊,隻雙手抓住河岸上凸出來的石頭,以防被河水衝走了。


    “哦,對了,你借的是哪兩本書?”蘇老先生看見女子走了過來,一時搭話問道。


    “《鬼狐奇緣》和一本白樂天的詩集!昨日就將話本小說看完了,白樂天的詩集早年間已然瞧過了,所以今日一大早便來還書!”張小山撐著一把新傘,站的離老先生近了些,又瞧著那家的大漢和年輕人沒有撐傘,便將自己的傘遞給了李從嘉,說到“我和老先生合撐一把傘,我的傘你們先用著吧!”


    “多謝!”李從嘉略表謝意,也不推辭,接過了傘,叫熊二撐著。


    “哼!你這老頭,還沒一個姑娘好相與?奪我家少爺的傘,讓我家少爺白白淋了雨!”熊二雖是傻笨的,但對李從嘉是極好的,先前老先生奪過了少爺的傘,這會又有姑娘來送傘,熊二自會比較,誰更好相與,更好相處一些。


    蘇老先生撐著傘,笑了笑不說話,畢竟是自己先奪了李從嘉的傘,理虧。


    傘剛撐起不久,先前到院裏查看的周宗等人挎刀走了出來,周宗拱手全禮“老先生也參與其中了嗎?”


    周宗自然是認得老先生的,畢竟梧桐街在他的當值範圍之內,這每一家每一戶,他大抵都是認得的。


    “未曾,未曾,隻是來看熱鬧的!”蘇老先生連連擺手,倒是將自己推了個幹淨。


    “我都說了,是這河中二人雇了打手,私闖我家,我家隻是正當防衛!”李雙雙和熊大不在家,出來說話當家的還是李從嘉。


    周宗並未理會,反而是站在河邊,朝二人問話“你們雇了打手,是想要做什麽?”


    “自然是教訓教訓他們!你們縣衙不管,難道還不許我們自己想辦法了!”河裏的閩國二皇子叫囂道,本就是極為驕傲之人,又是皇身,自然不屑於說假話。


    “你便是那閩國二皇子吧!先前日子來縣衙胡鬧,被趕出來的那一位?”周宗自然記得這二皇子的,說是金啟明現在的主家,前些日子來縣衙討個說法,不過縣老爺似是不喜,將他們趕了出來。


    “你還認得本皇子?那還不快快撈我上來?”二皇子可不像金啟明一樣,落水落的次數多了,有了些經驗,知道哪種姿勢最為省力,最不容易嗆水,如今才在水裏泡了一小會兒,便嗆了好幾口水,若是不通水性,怕早就淹死了。


    “這是私宅,你們雇打手闖私宅可是大罪,我可不管你是不是什麽二皇子?”


    “怎的?還想治我的罪不成?”


    “未嚐不可,你們畢竟不是我南唐人,又不是我朝哪位重臣家的公子少爺們?物證人證俱在,在牢裏關上一兩個月也不是什麽問題!”周宗幹脆蹲下身來,說著。


    “你敢?我可是堂堂閩國二皇子?”


    “隻是質子罷了!”


    隻一句話,二皇子便瞬間蔫了,是啊!隻是個質子而已,命都是拿捏在南唐朝廷手裏的。


    “你們幾個,將他們打撈上來,送去縣衙!”周宗指揮著自己的弟兄。


    …………


    還未到巳時,雨便停了,周宗一個人等在十七巷門口,將河裏的兩人送去縣衙之後,便又吩咐去拉幾輛板車,好將院子裏不能動彈的打手也拉迴去。


    “這打手的湯藥費,不用我們出吧?”李從嘉問道。


    “自然不用,隻是你家大門被人毀壞,按理說,也是應該他們賠,但我瞧著,實在沒有那個必要,這門你們便重新換一個吧!”


    “行吧,我家還是不缺這些錢的!”李從嘉撇了撇嘴巴,有些無奈。


    李從嘉和周宗在說話間,蘇堪去請的鴻盧寺寺卿辛集也搭乘轎子趕了過來,蘇老先生也就不湊這熱鬧了,撇下幾人迴了自己院子,和辛集不知道有什麽事情要談。


    說時也快,老先生迴家之後不到一盞茶的功夫,縣衙的官差便拉來了幾輛板車,將院子裏躺在地上的打手拉迴了縣衙,周宗吩咐了幾句後,便叫李從嘉一家提早來縣衙報備一下,以後別再出了什麽差錯。


    周宗走後,此事看似已經結束,已然雨過天晴,金陵的天空開始重新明媚起來,就連空氣都清新了不少。


    無事,張小山便要走了,今日來也隻是還書而已,一時好奇方才逗留了許久,還要去清平舫瞧一瞧,她這個當家的也不能當甩手掌櫃不是!


    “那便告辭了!”張小山微微頷首,手握舊卷,步子輕盈地走在秦淮河邊,像個剛放出家門,出來兜風的孩子一般,眼睛裏充滿了光。


    天邊有七彩,諾大的光環,橫貫在整個天空之上,自北一直延續到城南,張小山一襲青色的衫子,和這湛藍的天空格外相配。


    “姑娘,稍等!”


    “嗯?還有什麽事情嗎?”張小山迴頭,眉頭稍皺。


    “你的傘,還你!”李從嘉將將方才張小山遞過來的傘,重新合起,遞了過去。


    “哦,我差點給忘了!”張小山一咋唿,輕輕地拍了拍自己的腦袋,但轉念又一想,實在是有些不劃算,便駐步應道“晚些時候,我再來取!”


    “那……好吧!”李從嘉總是不喜歡問為什麽的,他也沒問張小山為何不現在拿去,反而是要晚些時候。


    聽到應答,張小山便又輕快了幾分,竟是小跑小跳著,拿著那卷冊子,消失在了梧桐街盡頭。


    張小山走後,一旁的熊二才喃喃道“真是和柔嘉公主一樣,隻是正經的時候多了些!”


    李從嘉狐疑地偏過頭來,原來在熊二心裏,柔嘉平常裏是不正經的。


    隻是沒再說什麽,二人攜步迴了十七巷,接下來該好好想一下,等李雙雙迴來,要怎麽解釋這一切,畢竟家裏的門壞了,李雙雙肯定又要花錢了。


    …………


    烏衣巷一間茶樓,兩層,這裏並不是說茶有多少好喝,聞名的隻是樓裏有一個瞎子,瞎子常年身穿一襲黑袍,眼蒙黑布,手中執扇,坐在茶樓一樓諾大的木台之上,抑揚頓挫地說著故事。


    這便是說書,瞎子說書十分有名,不管是普通老百姓,還是不知名姓的達官貴人,皆捧他的場,終日裏茶樓人頭不絕,人聲鼎沸,但隻要堂上瞎子手裏的驚堂木一響,茶樓裏立刻變得鴉雀無聲,這是聽書的規矩,驚堂木一響,表示要說到最最精彩處,聽書眾人皆要屏息豎耳,勿擾了他人耳根。


    今日雨歇,茶樓裏供應茶水,涼嗖嗖的身子喝一杯熱騰騰的茶水,再聽一會瞎子老許說的故事,真是好不快活。


    今日說的,似是秘辛,普通百姓對這類金陵城中的秘辛最是感興趣,一個個瞪大眼睛,豎起耳朵,伸頭朝台上瞧著。


    “前些日子,道那吳王去往長安為質,一去無迴,金陵皇家無情,安享太平十六年,老許近日得了一個消息,好與大夥兒說上一一段……”老許開口未半,便住了口,隻瞧他稍稍抿了一口茶水,咂了咂嘴巴,潤了潤嗓子,接著說道“皇家無情,最是應的,可誰想這去往長安的吳王殿下竟然活著迴來了,隻是腿更瘸了,當日是八月十五日,正值中秋之夜,皇家在興慶宮擺宴,此刻,那吳王正跪在殿外,等候皇帝召見,可誰曾想,皇帝竟然忘了這事,一直到翌日晨間,方才匆匆召見鴻盧寺一幹人等,隻那是,平常衫子的吳王一臉怒氣,是連拜也不拜,將手中新宋國書擲於殿中,大內官林華當即駁斥吳王不遵禮法,似蠻人行徑,可怎奈那吳王在長安將養了十六年,惹了一身的蠻人行徑,當即就一腳踹翻了林華,甩袖而走!”


    “啪!”


    驚堂木響下,最最精彩的就要來了,瞎子老許長吸了一口氣,緩緩地又吐了出來,接著說道“誰想那老皇帝不怒反喜,直誇那吳王性子剛烈,當即便賞了黃金萬兩,珠寶錦緞無數,加賜王珠,誰料那吳王當即破口大罵,直罵的殿中鴉雀無聲,直罵的那老皇帝癱坐龍椅之上,直罵的那林華癱軟在地,屎尿齊流!”


    “啪!”


    瞎子老許停嘴,搖晃著腦袋,長舒了一口氣,轉而臉上褶子堆起,折扇鋪開,緩緩地搖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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