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白陳氏再醒來時,她已經躺在了自家的床上。身旁坐著大夫,正在給她診脈。


    白老四、白燁和白蓮在一旁緊張的看著她。


    白老四見她醒來,忙問道:“孩兒他娘你沒事吧?”


    白蓮也急道:“娘你怎麽樣了?身上哪兒不舒服嗎?”


    白燁沒有說話,隻是緊緊握著他娘粗糙的手,為了這個家操勞的手。


    白陳氏勉強擠出一絲微笑,搖了搖頭。


    李大夫診完脈後對白陳氏道:“大嫂子你先安心休養著。我出去給你開個方子。”


    白蓮這便留下照顧他娘。白老四和白燁父子送李大夫來到外屋。


    白老四準備好紙墨讓李大夫開方子。卻見李大夫輕輕歎了口氣,低聲道:“大嫂子的病恐怕是難治了。”


    父子二人聞言瞬間愕住。


    白老四急道:“李大夫,我媳婦兒的身子骨一向很好,怎麽可能……”


    李大夫道:“大嫂子之前操勞過度,熬夜太重,肝鬱已經不輕。本來好好調理的話能夠康複。不想今晚打架時動了大肝火,致使血瘀嚴重,全部堵塞,再難疏通。除非一日內有靈藥吊命,衝破血栓,否則難以迴天。”


    “那大夫得需要什麽靈藥啊?”白老四急問道。


    李大夫歎道:“難的就是這個了。據我所知咱們桐城的藥鋪裏根本沒有這種品級的藥。西昌府倒是有。但且不說昂貴程度你們擔負不擔負得起,就是這時間也來不及啊。”


    白老四自言自語道:“西昌府離咱們這裏一百多裏,一天來迴根本不行啊。”


    白燁心情恁地沉重,若是根本無藥可治倒也罷了,如此有藥卻無能為力才讓人痛苦折磨。


    他問李大夫道:“大夫你莫管其它,隻說什麽藥能救我娘就行。”


    李大夫道:“怎樣也要珍一品的藥材,性溫性苦皆可,卻又需內斂烈性,以半夏枯草、沙蔓荊、玄茯苓、大川戟、紅夕顏、素兒茶等為最佳。”


    白燁聞言一怔,忙道:“李大夫你再說一遍。”


    李大夫又說了遍:“像半夏枯草、沙蔓荊、玄茯苓、大川戟、紅夕顏、素兒茶等等的都可以。”


    白燁心中嘀咕道:“紅夕顏……”


    白老四送走李大夫後迴來安頓好兩個孩子,這便迴到自己屋來到白陳氏床前,擠出一個笑容:“孩兒他娘你的病不要緊。李大夫已經開好方子了,明天我就去抓藥。兩三天就好了。”


    白陳氏一點悲色也沒有,淡淡笑道:“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你不用瞞我了。我知道我怕是熬不了幾天了。”


    白老四不願意她說這個,想要打斷她。


    白陳氏忙摁住他的手,動情道:“孩兒他爹你就聽我說完吧。”


    白老四見她一副懇求神色,實在不忍心,雙手緊緊握住她的手,點點頭:“好,你說吧。”


    白陳氏緩緩道:“我走之後,你要好好照顧自己,沒了我管你,酒不能兇喝。還有,你要好好照顧咱的兩個娃。咱家的底子薄,以後還要給燁兒置辦聘禮,給蓮兒置辦嫁妝。我的喪事不要大辦,要省些錢。”


    白老四一邊聽著,一邊落著淚。


    白陳氏安慰白老四道:“孩兒他爹你不要傷心。我走得一點也不難過,真的。我知道我會有這麽一天的。東羲皇王遲早會來收我的。”


    白老四聽到這裏忽的一愣,不解道:“怎地說是東羲皇要來收你呢?”


    白陳氏笑了笑道:“想不到你那本算命的書還真是靈。我也就是抱著試一試的想法,不想還真的成了。”


    白老四一驚:“你是不是瞎誦什麽咒了?”


    “祭命咒。”


    白老四聞言大驚失色:“什麽事解決不了你要許這個咒啊?”


    白陳氏道:“燁兒的病一直是我的心病。那老和尚都說了是在我肚子裏嗆傻的。我是他娘,我不能對不起兒子。我就是死也要救我兒子,讓他能和正常孩子一樣,不再被人喊是傻子,不再隻能天天躲在家裏不敢出門。”


    “那個瘋和尚嘴裏沒有實話的你又不是不知道。”白老四接著瑟瑟問道,“那…那你向東羲皇許了什麽?”


    白陳氏緩緩道:“三十年陽壽。”


    “什麽!”白老四大驚道,“你幹嘛一個人扛呀。你可以許我一半嘛。”


    “不行啊。”白陳氏溫柔的撫摸著丈夫的臉,“咱倆不能都有事呀,要不然孩子們怎麽辦呢?”


    “可是你走了,我怎麽辦呢?”白老四眼淚大顆大顆的落著。


    白陳氏笑道:“我走了你就可以再娶一個新媳婦了。但是她一定要對咱的兩個娃好,知道嗎?”


    “我不!”白老四緊緊的抱著他媳婦兒好像小孩子一樣哭泣道,“我誰都不要!我隻要你我隻要你。”


    站在門外的白燁早已經淚流滿麵,心中篤誓道:“娘,我不會讓你有事的!你一定會和爹白頭到老的。”


    他拿起灶台旁的剁刀,背著一捆麻繩,趁著他爹娘互訴衷情的時候悄悄離開了家。


    “昨夜荒山的那個柳大夫曾說過南屏山古桐樹洞裏有朵紅夕顏,今天晚上就會開花。隻要我能采迴來我娘就有救了。”白燁邊走邊想著,“但願他說的是真的。”


    夜晚城門早已關閉。


    白燁利用事先準備好的繩索悄悄爬上城牆。但是他忽略了自己的體能。


    十幾年如一日的不鍛煉不是躺著就是坐著,他身上的贅肉沒有三十斤也有二十斤,心肺功能也不夠強大,爬到一半就累得上氣不接下氣。


    “前世的我可是學校的攀岩冠軍呢。怎麽著也不能連麵小城牆都上不去吧。”白燁緊緊咬住牙關,渾身上下已被汗水浸透,稍稍緩了口氣,再次攀爬起來。


    等到他好不容易爬上城牆,已經累得快虛脫了,想要激發那股暖流緩解疲勞,卻怎樣都激發不出來。


    “真是奇怪,怎麽就不行了呢?”白燁也顧不得疑惑,心說這城頭巡邏頻繁可是不能久待。隻好強忍著疲累又快速下了城牆,終是出了桐城。


    守城的衛士正要巡查這邊的城牆,忽然嗅到一陣香氣,隻覺得頭腦昏沉,走不過三步便栽倒一旁唿唿大睡。


    白燁順利翻出城後,心髒砰砰砰跳得好似密集的鼓點,實在無力再走,在城根底下休息了半時多刻才漸漸平複了心跳,重新上路,趕往二十裏外的南屏山。


    城牆上,一身黃色光明服的明丹靈手裏拿著他姑姑明東闕封收的殘靈卷籙,體察其中靈向確實是指向白燁。


    “這道殘靈果是他所留。”她看著白燁遠去的背影言道,“我倒要看看你半夜偷偷出城幹什麽?”


    白燁之前癡傻幾乎足不出戶,比大家閨秀還大家閨秀,根本就沒去過南屏山,之所以知道方向是他側麵向妹妹打聽到的,再結合看過的地方誌,這才知道了具體方位。


    他救母心切,一路上腳步不歇,可是剛走出不到三裏路便又氣喘籲籲起來。


    “真是不鍛煉不行啊。這些年我倒是學看了不少東西,隻可惜這身體鍛煉全荒廢了。之前是自己癡傻不得已,今後卻要加倍鍛煉迴來才是。”


    明丹靈自東羲皇廟趕來時恰好發現有人偷翻城牆。為她引路的路虹告訴她此人就是那個突然病愈的傻子。她這才出手助白燁出城,目的便是查他為何出城。


    明丹靈一路遠遠暗隨,發覺他根本沒發現自己,而且體質很差,不像是修行中人,卻也不敢冒然縮近距離,恐怕他扮豬吃老虎,緊緊觀察著他的一舉一動。


    白燁之前視力低下,一直生活在昏暗中,便如當下恢複視力後的夜晚,是以早已適應了這個暗度。


    他為了抄近路來到桐城遠郊的墳崗,密密麻麻的墳丘規規矩矩的排列著,該是官方管理到位,無人亂修,十分整齊。


    “這倒像是我前世時的公墓。”白燁自語道。


    但是無論怎麽整齊有序,塋地終究是塋地,又在這深夜,陰風陣陣,夜鴉麵麵,感覺有無數的鬼魅暗藏各處,不知道什麽時候便會跳出一個來,令人不得不時刻提心吊膽,恐懼之感油然而生。


    即便是之前夜不能視,白燁對於夜晚也還是有種本能的懼怕,隻是因為看不見才不得以妥協聽天由命。


    但是此番他重新恢複視力能夠真切的感受黑暗和陰森後,卻不知怎麽的竟然不再害怕了。


    連他自己也不知道這是為什麽,便如當下大半夜經過陰氣森森的墳地,心中竟是絲毫恐懼也無。


    他盡管在看見遠處墳丘中突然竄出一隻大兔子時也會嚇一跳,但這純粹是對突然間出現的事物感到驚嚇,並非是對黑暗陰森的氣氛感到驚悚。


    便如大白天走在鬧市大街上突然間竄出條狗,你也一定會嚇一跳。但這個驚嚇隻是針對突然竄出的狗,而非白天鬧市大街的氣氛。


    因為正常人行走在白天的鬧市街道上是不會像深夜走在陰森墳地中那樣瞻前顧後,前怕狼後怕鬼的。


    反之正常人深夜行走在陰森的墳地中,即便什麽事都沒有發生,也絕不會像大白天走在鬧市中那般坦然。


    可是白燁卻能夠這般坦然。


    他不由震撼於自己強大的內心:“若是前世的我一定再也不敢大晚上來墳地了吧。”


    他不由想起前世少年時關於墓地的慘痛經曆。當時的他跟混社會的兄弟們打賭,說是晚上敢去公墓睡覺,可是真等到了地方立刻被那陰森可怖的氣氛嚇得直哆嗦。


    但是又不能栽麵兒返迴,隻好硬著頭皮向裏走。走了沒一會兒,他突然聽到身後有人緩緩的跟著自己,腳步聲很輕,還以為是哪個兄弟故意跟著嚇他,於是先下手為強,猛迴頭大喊一聲。


    卻是看見一個形容枯槁的老鬼正怔著圓圓的大眼睛瞪著自己。


    嚇得他三魂去了兩魂半,撒腿就跑,但沒跑出多遠就被絆倒了,蜷縮在那兒大叫:“不要害我不要害我!”


    老爺爺打開手電走了過來,輕聲道:“小夥子,不要怕。我是這裏的公墓管理員。”


    他這才抬起頭來再看,哪裏是什麽老鬼,而是一位和藹的老爺爺正微笑的看著他。


    老爺爺將他扶起來詢問道:“小夥子,這麽晚了你怎麽走到這了?”


    他隻好找理由說自己迷路了。


    老爺爺見他依舊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安慰他道:“我看你剛才嚇得不輕,都這麽晚了,周圍又都是墓地,也沒了公交車。你不如先在我的值班室住一宿,明天再走吧。”


    他剛才嚇得現在都沒緩過神來,確實不敢再走夜路了,就答應了下來。


    等來到老人的值班室,見確實是正常的樣子,他這才放下心來,和老人嘮起嗑來:“老大爺,您在這裏看墓地看了多少年啊?”


    “從我死後就一直在這兒了……”


    之後他就不省人事了。


    白燁想到這裏,由於前世記憶深刻,不禁打了個寒戰,心說雖然後來知道是那個管理員跟自己開了個玩笑。但是那份深刻入心的恐懼至今還記憶尤深。


    “其實也不止是前世,就說這一世之前的我,在感到陰森之物靠近時也會本能的掠起寒意。可是我現在怎麽對黑暗和陰森提不起半點恐懼之感了呢?”


    白燁隱隱覺得這可能與打進他頭頂的那道白光有關。


    隻是此刻的他已經沒有心思再想這些。


    因為他分明又聽到輕輕的腳步聲在他身後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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