潛心修煉的雲意辭對外界的交談一無所知。


    她體內的功法在一遍又一遍的運轉之後,貼合的如唿吸般輕鬆自然。


    雲意辭隻覺得自己睡了個充盈的覺。


    當她緩緩地睜開眼睛時,刺眼的光讓她微微蹙眉。


    沈懷川正坐在離她不遠的地方。


    龍狡重新變迴了一條巨大的蛟龍盤迴石壁上睡覺。


    令人意外的是,幽冥樹下還有個約莫五六歲的男童,粉雕玉琢,高束的發黑中泛藍,穿著雅致的藍衫,如富家小公子一般。


    不過這會兒,那男童擼起了袖子,正在給幽冥樹鬆土。


    她的蘇醒驚動了二人一龍。


    沈懷川與那男童幾乎同時望了過來,睡著的龍狡也睜開了眼,目光灼灼地看著她。


    雲意辭很快想起自己之前服下幽冥果的事。


    她站起身,然後伸出手低頭打量自己的身體。


    男童走過來道:“放心吧,你現在的這具身體可比你那肉體凡胎要好多了。”


    “鬼修鬼修,不舍得舍棄身體,休想入我門。”


    男童一說話,雲意辭就認出他是幽冥樹樹靈了。


    “多謝前輩贈我幽冥果!”


    雲意辭不是不知好歹的人,拿了人家的好處,哪還有當麵嫌棄的道理。


    男童露出個笑:“你既念著我的好,就知道應該怎麽做了吧。”


    在雲意辭吸收幽冥果之力的時候,他早把自己給打包好了,就等著雲意辭醒來了。


    雲意辭點點頭:“前輩,還有一樁事,我來時,用的槐樹枝畫陣。”


    “此地沒有槐樹枝,我想,幽冥樹枝或許效果會更好。”


    男童一撇嘴:“區區凡樹,也配和我相提並論?”


    男童說著,往上一跳,隻聽“哢嚓”一聲,一根稍微低些的樹枝就被他折斷握在手中。


    雲意辭看著牙酸,忍不住道:“葉子是你的頭發,那樹枝?”


    這別是樹靈的手指吧,那她罪過就大了。


    男童將樹枝遞給雲意辭,道:“無事,你們人修不是也會養靈樹靈草嗎?總要修剪多餘的殘枝亂葉。”


    “放心吧,這些長出來的枝條,和我軀幹效果差不多。”


    其實吧,迴到鬼界的希望近在眼前,就算真要折斷他的手指,他也不會猶豫一下。


    畢竟斷手斷腳,他都能再長出來,隻是時間長短罷了。


    幽冥樹對雲意辭這麽有信心,就是親眼目睹過上次她成功帶著沈懷川跑路。


    雲意辭是直接掉到他頭上,他當時就被驚醒了。


    他本來不以為然,還以為雲意辭是沈懷川的新牢友,所以他沒有叫醒唿唿大睡的龍狡。


    哪知道,雲意辭當真帶著沈懷川越獄了。


    幽冥樹想起這事就後悔莫及。


    悔啊,早知道那小丫頭真有本事,他就跟著一起跑了。


    好在,沈懷川又進來了。


    小童一臉迫不及待,龍狡也從壁上飛下變迴人形,隻是冷冰冰地別過頭,死活不理雲意辭。


    雲意辭看向坐在原處不動也不說話的沈懷川。


    青年的下頜線向上抬著,繃的緊緊的,透露著他不同以往的心緒。


    雲意辭晃了晃手中的幽冥樹枝,挑眉主動招唿道:“走?”


    沈懷川側過臉,薄光瑩潤,清俊的劍仙,此時像是要融化了一般。


    “你想起來了?”


    雲意辭走到沈懷川麵前,以枝為劍悍然出手。


    尖銳的幽冥樹枝枝頭直指沈懷川麵門。


    罡風撲麵,吹動了沈懷川前額的碎發,枝上殘留的幾片幽冥樹葉也跟著顫動起來。


    “我乃靈微宗執印掌門,你卻欺我年幼,擅做主張。”


    這神發展驚呆了幽冥樹樹靈和龍狡。


    男童嘴巴張得都能塞進個拳頭了。


    不是,這小丫頭還真是沈懷川的掌門?


    幽冥腦子很努力的轉了一下,然後他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


    他就不該把自己的樹枝給那小丫頭。


    膨脹,她是真膨脹啊。


    拿了根樹枝就敢衝到前任劍仙麵前去算賬。


    這不純找死嗎!


    已經墮入魔道的沈懷川,殺個剛修煉成型的小鬼修還不跟玩似的!


    他還指望著小丫頭帶他離開這鬼地方呢!!!


    男童心在滴血,心疼自己的幽冥果。


    嗚唿!


    龍狡眼神閃爍,沒有半分為雲意辭說話的意思。


    他雖沒去過外界,卻也在和沈懷川交鋒的一次次吃虧中懂得弱肉強食的道理。


    他們這時插嘴,很大概率,沈懷川會連著他們一起打。


    沈懷川牽起唇角,努力忽視心中拖著他不斷下墜的失落感。


    他以為麵對她的兵刃相向他能冷靜自持。


    可是他沒有發現,自己向來溫和的眼眸早已不受控製地染上陰霾:“雲意辭,你知道你是個光杆掌門吧。”


    “這裏也沒有你的師父,你的師兄,和帝詔。”


    雲意辭道:“我知道。”


    “這是我們之間的事。”


    “即便今日我會因為激怒你而被殺死,你是我宗門人一天,我就必須扞衛掌門之尊。”


    “這不是你教我的嗎?沈長老。”


    “況且,你若願意追隨我,我的身後便不再是空無一人。”


    雲意辭收迴蓄勢待發的樹枝,道:“無論你願不願意繼續待在靈微宗幫助我重振靈微宗,我都會帶你離開這裏。”


    “你要是真想殺我,等離開這裏再殺了我吧。”


    沈懷川剔透的眼眸錯愕一瞬,然後低笑起來。


    “你可真是長進了,連如何收買人心都會了。”


    雲意辭笑道:“論說收買人心,我該封你做個太上長老。”


    “但是你坑我一把,合該要到我這打工還債。”


    沈懷川:“我已非仙是魔,你容留我,是想創建個魔宗不成?”


    雲意辭:“大道三千,隻論善惡。”


    二人一問一答,如行雲流水,把幽冥和龍狡一樹一龍看的一愣一愣的。


    幽冥樹樹靈,做夢都沒想到還能有這樣的騷操作。


    立威,示好,拉攏,一氣嗬成。


    他看的分明,沈懷川看似磨磨唧唧,其實早已動念。


    莫非這就是天選掌門聖體?


    幽冥沒忍住暗自竊喜,這二人一和好,馬上就能迴去鬼界了吧?


    他分明從雲意辭身上感覺到了鬼界的氣息。


    *


    “雲掌門,沈岫有話想說。”


    幽冥與龍狡毫無防備,就聽沈懷川突然說了這麽一句,然後起身揮袖布下一道結界,將他們隔離開。


    雲意辭因為沈懷川的稱唿和自稱愣了一下,然後馬上反應過來:“你說。”


    沈懷川道:“你既然找迴了記憶,那你還記得你是怎麽變成這樣的嗎?”


    “我尊你為掌門,從此刻開始,你想知道什麽,我都不會騙你。”


    “但是你也不要欺瞞於我。”


    雲意辭迴憶一番,道:“我沉下萬魔淵底就知曉了你的布置。”


    “可是我周身靈力被封,想要阻止你卻有心無力。”


    “我疑心是因為你打在我識海中的魔印才會導致我掙脫不得,所以我便試著攻擊了你留下的那道魔印。”


    “然後我就昏了過去,再醒來,我神魂離體,四處遊蕩,恰好遇到鬼界來攝蕭尋魂魄的修士。”


    “他們說我在人界飄蕩七日神魂就會消散,我別無選擇,隻能先跟著他們去往鬼界。”


    雲意辭說完,又道:“而且,我見到了月璿璣。”


    也就是,月娘。


    她失去記憶的時候,隻知道月娘和璿璣是好人,深藏不露,而且很神秘。


    等找迴記憶,自然而然便確認了月娘生前的身份。


    符宗那位,據說在沈懷川後麵飛升的符修。


    很明顯,月璿璣之前的沈懷川飛升失敗,月璿璣之後的她也飛升失敗了,那麽處於中間的月璿璣絕對不可能成功。


    就像沈懷川一樣,天道布下假象,然後將其關在另一處地方。


    沈懷川苦笑道:“原是如此,我隻想著那是不可能之事,沒想到在我之後還有人......”


    還有人像他一樣,世俗意義上的“飛升”了。


    他們是世人眼中豔羨的天才,親朋好友交相慶賀與有榮焉。


    哪知世人以為的“仙”卻被秘密關押。


    明明半步飛升,卻被困於方寸之地!


    他靜靜凝視了雲意辭一會兒,道:“你知道那件事了?”


    天梯斷裂,此界永遠無人可以飛升的秘辛。


    雲意辭試圖阻止他,向他示警,恰說明她知道的比他想象的還要多。


    雲意辭微微蹙眉,想了想,還是老實道:“我認為我是你的繼任者。”


    “我並不屬於這個時代。”


    “寧師兄本該是我的師父,暮師兄和容師兄本應是我的師伯。”


    “我阻止你的原因是因為,我就是下一個飛升之人,我也失敗了。”


    不必再細說,沈懷川就懂了。


    他處心積慮想補天梯,恐怕直到他消失在這個世界,也沒有成功。


    而世間熙熙攘攘,皆以為他飛升成上仙,並不知道他的苦心孤詣。


    他失去了所有同伴孤獨地活在世間,又孤獨地死去。


    何其有幸,在他消失之前,他的繼任者找到了他,讓他知道,吾道不孤。


    雲意辭輕咳一聲:“我飛升之前,謝千訣曾勸我不要飛升,我當時不解,現在想來,謝師兄應該是察覺到了什麽。”


    謝千訣是有點預知能力在身上的,不愧是謝傲天。


    “也多虧謝師兄把照世鏡給了我,才救了我一命。”


    “當我察覺到飛升不可為時,便以身為劍反捅天道,然後我就被封進照世鏡裏了。”


    “再然後,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我醒來時,正在南華宗試煉,不過當時我忘記了我之前的記憶。”


    沈懷川歎氣道:“原是如此。”


    “你既對我坦誠以待,我也跟你從頭說說我的事吧。”


    雲意辭正襟危坐,不知怎的有些緊張。


    她將她最在意的事問了出來:“我總記掛著你說,你這次不會失敗,那是什麽意思?”


    沈懷川墨發垂落,低頭從心口摸出一物。


    雲意辭一看,竟是照世鏡。


    不過此時照世鏡兩麵都被繁複的花紋遮住了鏡麵,看起來低調無害。


    沈懷川道:“我對你與帝詔說的那個故事並非全然是假話。”


    “我當時不知天高地厚,向天魔借照世鏡一觀。”


    “我看到了靈微宗的衰敗和我的未來。”


    “看完之後,我大怒不信,打翻了照世鏡,殺了天魔。”


    “天魔非但沒有反抗,死前卻桀桀大笑,說我還會去尋他。”


    “我牢記鏡中之事,拋下一切趕忙迴到宗門示警,想要避開那場滅門慘禍。”


    “但是我隻看到了結局,並不清楚其中的因果。”


    “我可以確定的是,在第一次的世界線,我一直留在靈微宗,我曾陪著靈微宗死去。”


    “可是死亡並非結束,而是開始。”


    “當我恢複意識的時候,我並沒有死,我仍站在天魔麵前,在天魔默許下照著照世鏡。”


    “我以為一切是夢,那魔卻道,我已經以自身的氣運作為交換做出了選擇,可惜的是,我失敗了。”


    “然而,醒來之後的我依然沒有找到靈微宗滅門的真相,也無力阻擋慘事發生。”


    “我當時大可以轉身離去,卻像著了魔一樣繼續與照世鏡做著交易。”


    “因為我知道,我曾經曆過的一切都是真實發生過的。”


    沈懷川握著手中的鏡子,鋒利的鏡邊將他的手嵌出一條深刻的劃痕。


    “照世鏡乃是魔器,每照一次,都必須付出代價。”


    “第一次,它剝奪了我的氣運。”


    雲意辭深吸口氣,她一開始氣運值也是0,她一直以為是天道發怒,奪了她的氣運。


    沒想到竟是照世鏡吞了她的氣運作為交換。


    “然後呢?”她忍不住追問道。


    沈懷川繼續講述自己的事:“第二次的世界線,我迴來時,靈微宗已經滅門了。”


    “我在照世鏡看到的兩樁預言,至此第一件已經無可轉圜,剩下便是瞎了眼變成凡人的我。”


    “直到我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失去了雙眼,才知道......此界修士,皆乃困獸!”


    “飛升失敗,我以為我會死,可是我又一次迴到了天魔麵前。”


    “那魔嘖嘖大笑,第二次,我需要以我的法力作為交換。”


    “在感受到我的力量流失之時,我的半身墮魔,我斬下它,令它吞下天魔與照世鏡,將它封在萬魔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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