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意辭本是想故意試試這個叫沈懷川的男人知不知道她的死因,還有他們的關係。


    沈懷川眼中的悲傷不似作偽,反倒讓她有點不好意思。


    她輕咳一聲,轉移話題:“原來你不知道嗎?那你是什麽時候到這裏來的?”


    “你是被那條蛟龍關在這裏的嗎?”


    沈懷川聽她語氣輕巧的像在說別人的死訊。


    他神情嚴肅地將她托起與他視線平行,然後將話題再次拉迴她的身上。


    “我無事,我在這裏待慣了,倒是你,到底是怎麽迴事?”


    萬魔淵底他已做好了萬全布置,又有靈微劍陣守護,雲意辭留在那裏修煉絕對不可能出事。


    莫非是之後又發生了什麽他不知道的事?


    雲意辭歎了口氣:“我什麽都不記得了,你能跟我講講我的事嗎?”


    提前給自己挖了個大坑的沈懷川:......


    他打下的魔印是讓雲意辭忘了照世鏡看到的一切還有關於他的記憶,從此讓她安心修煉。


    沒想到現在和他的本意正好相反。


    除了他,其他人雲意辭都給忘得一幹二淨了。


    溫潤俊美的青年眼睫輕顫,雲意辭卻莫名感覺這人有幾分心虛。


    為什麽?


    雲意辭心念急轉,靈光一閃,不知怎麽迴憶起她迷迷糊糊聽到的那個循環播放的男聲。


    “沈懷川,你可以跟著我念一句話嗎?”


    沈懷川不動聲色地看向手中的光團:“你說。”


    雲意辭:“諸妄緣滅,以我為終,好好修煉,忘了吧。”


    沈懷川活了幾千年,難得有種臉皮發熱的羞窘。


    他口口聲聲說要以他為終,沒想到再見她時,又是落得個身陷囹圄的下場。


    他有什麽臉,敢對她說那樣的話。


    他現在又有什麽臉再見她。


    雲意辭:“你耳朵怎麽好像有點紅。”


    沈懷川淡定地將手中的光團轉了個方向:“你看錯了。”


    雲意辭原想說,她現在是個球,視角三百六十度旋轉,處處無死角。


    但是沈懷川好像不太喜歡她盯著他看,她就不告訴他了。


    “那句話是我所說不錯,但是你變成現在這樣卻並非我本意。”


    “抱歉。”


    沈懷川承認的坦然,雲意辭感覺到他的懊悔了。


    她配合地轉個身,然後安慰道:“其實我可能沒死呢。”


    “我離開絕仙城的時候,我聽別人說我隻是失蹤了。”


    “對了,這棵幽冥樹的葉子我可以摘嗎?”


    雲意辭牢記蕭濟的話,沒有將鬼界的事對麵前之人透露半句。


    一想到鬼界,這滿樹的幽冥葉著實讓她心癢癢,連打聽自己的生前事都要往後排。


    往事不可追,知道也改變不了她的現狀,能拿到手的好處才是真的。


    一片幽冥葉,可以抵一萬株忘幽草。


    她現在也不知道身在何處,隻有利用幽冥葉她才能早些化形,然後想辦法逃出這個鬼地方。


    雲意辭說完有些不安,短暫幾句交談她感覺這個叫沈懷川的人與她關係還不錯。


    但幽冥草畢竟是至寶,上有蛟龍看守,沈懷川若是不願得罪蛟龍,她就隻能偷偷躲在樹上生啃葉子了。


    雲意辭做好了最壞的打算,沒想到她的視線卻突然拔高了。


    原來是捧著她的沈懷川突然站了起來。


    雲意辭都沒看清他的動作,沈懷川又坐下了,不過他的另外一手卻拿著一片幽藍發光的樹葉,正是幽冥葉。


    沈懷川道:“我記得此物乃是鬼界至寶。”


    雲意辭:“!!!”


    樹葉被他放在手中,然後漸漸融化凝結成一顆不規則散發著幽藍光芒的水珠。


    這顆水珠對鬼修遊魂有莫大的吸引力,雲意辭光是看著就有種咽口水的衝動。


    沈懷川將雙手攏在一起,方便雲意辭夠得著他提煉出來的幽冥葉中的精華。


    “吃吧。”


    雲意辭道了聲謝,光團迸發出光芒直接將幽藍水珠給一口吞了。


    珠子一下肚,她體內隻有丁點小的內核就開始震顫起來。


    在完全吸收了幽冥葉精華之後她的內核甚至隱隱有長大之勢。


    雲意辭痛的忍不住翻滾起來,一隻溫柔的手卻穩穩地覆在了她的身上。


    沈懷川的手變成了溫暖的、供她藏身其中的巢穴。


    連那強行催動生長的疼痛也變得舒緩了許多。


    雲意辭藏在沈懷川的手下,悶聲道:“謝謝你。”


    過了許久,雲意辭體內的疼痛消失了。


    她感應一番,發現體內原本的白色內核染上了一層幽藍之色。


    好消息是,她的內核壯大了不少。


    還有,她再次感覺到自己消失的手腳了。


    不是化形符偽作的身體,而是真正的屬於她的身體。


    雲意辭迫不及待從沈懷川合在一處的手中探出頭,她歡喜道:“沈懷川!我有身體了!”


    憑空出現在自己手中隻有巴掌大小的玲瓏少女,墨發披散,美目發亮,再往下......


    沈懷川轉開目光,將腦海中的香肩鎖骨清空,毫不憐香惜玉地將人摁了迴去。


    他放在下位托著雲意辭的手微微曲起,另一手迅速取來一片幽冥葉幻化成小小的女子衣裙塞進手心。


    雲意辭也傻了,她摸到沈懷川塞進來的衣服才反應過來自己一時得意忘形差點走光。


    她紅著臉躲在暗處將衣物換好,沈懷川才把手移開。


    雲意辭扯了扯身上幽藍色的衣裙,窄腰寬袖,衣袂飄飄,沈懷川的審美當真是不錯。


    她低頭道了聲謝,沈懷川卻將話題引開:“這幽冥葉看起來效果不錯。”


    “我再為你煉化一些吧。”


    雲意辭也想起正事了,她提著閃閃發光的裙擺直接飛到沈懷川的肩上,努力想往他耳邊湊。


    沈懷川十分配合地側過頭,她恰好能看到他雪白的脖頸和滾動的喉結。


    雲意辭扶著他的耳朵,湊過去小聲道:“我有辦法離開這裏。”


    “你和我一起走吧。”


    她是不小心踩到那個神奇的任意陣傳送過來的,同理,再畫一個同樣的任意陣她或許就能迴去了。


    此地雖無可以畫陣的槐樹枝,卻有幽冥樹枝啊。


    沈懷川是個好人,留在這裏遲早會被上麵的蛟龍欺負的。


    *


    沈懷川不知其所想,聽雲意辭說完,他眉眼微彎:“我不走了。”


    “我已經沒有要做的事情了。”


    “我離開這裏反倒會拖累你。”


    雲意辭好奇道:“你到底是什麽人?這麽神秘的嗎?。”


    “就算沒有要做的事,總有放心不下的人吧。”


    “被關在這裏,就像被綁住腳的鳥一樣。”


    雲意辭猜測這地方應該是有出口的,而且大概率在他們頭頂,也就是那條蛟龍看守著。


    她現在這麽點大,拿那條蛟龍沒什麽辦法。


    沈懷川應該也打不過那條蛟龍,不然就不會被關在下麵了。


    他的話在雲意辭聽來更像是知道自己怎麽也出不去的違心之言。


    沈懷川聽完雲意辭的話沉默許久,道:“原是有個記掛的人,可是我自視甚高,無顏再麵對她了。”


    雲意辭道:“見都沒見,說什麽喪氣話。”


    “你記掛他,他可能也記掛你呢,要是他知道你被關在這才叫人擔心。”


    “我原不知道我是誰,見了你才確認自己的真實身份。”


    “我總記著我離開絕仙城時,我師父已經尋來了。”


    “我現在隻想趕緊修煉,早點返迴人界見到那些擔心我的人,讓他們安心。”


    沈懷川聽著耳邊少女的嘰嘰喳喳,心頭忍不住泛起陣陣苦意。


    他已見到她了。


    害她至此的人是他。


    雲意辭沒有絲毫準備,貼著的人突然站了起來。


    “誒?”


    雲意辭先是被沈懷川的動作驚了一下,扶著耳朵的手一抖,直接抓上了他的墨發。


    幸好她這會兒身量小,沈懷川應該感覺不到什麽。


    雲意辭瞟了一眼被她抓亂的幾根頭發心虛地收迴手。


    “我現在為你煉化幽冥葉,你早些修煉早些迴去。”


    沈懷川知道雲意辭又是借助那個奇怪的任意陣找到的他。


    且不說雲意辭本身並不會陣法,就是會,能定位綁定在某個人身上的傳送陣他聞所未聞。


    他曾不止一次懷疑過雲意辭的身份。


    最開始讓他教導雲意辭劍法就是天道的意思。


    他是最了解雲意辭的人。


    那時的雲意辭對劍法一竅不通。


    後來他與溫拂月同行時,曾談起過雲意辭的過去。


    他迴推時間,他與雲意辭相識之時,雲意辭恰好剛剛拜入溫拂月名下。


    一個長在大族裏卻對劍法一竅不通的天才,是怎麽通過大宗試煉,拜入內門長老名下的?


    甚至溫拂月提及當日試煉,對雲意辭大加讚賞。


    沈懷川最開始猜測雲意辭是天道派來盯著他的一雙眼。


    他在照世鏡中,從未見過雲意辭。


    她是一個本不應該存在的人。


    天道卻一直在為其鋪路,令他教授雲意辭劍法,予她懷川,又讓她得到靈微印。


    沈懷川最不理解的是最後一樁。


    以沈風知的傲氣,寧可靈微印毀掉也不會將整座宗門最後的希望隨意交到他人手中。


    在雲意辭沒有出現的時候,靈微印也確實毀了。


    沈懷川一直觀察著雲意辭,出乎意料的是,她確實一無所知,對他更是無條件的信任。


    出於這份信任,他為她築好了“巢”,讓她忘記曾經被天道操縱的過往。


    待雲意辭將他留下的靈力吸收完畢,無論雲意辭是否願意重建靈微宗,總有立身之本。


    然後,他又輸了。


    再次被丟進玄靈獄,受魔氣影響,他的理智瀕臨瘋魔之際。


    沈懷川想,他猜錯了,雲意辭或許根本就不是天道派來監視他的。


    她就是天道的化身,是他不停在找的,最後缺失的那一塊碎片。


    可是,雲意辭又出現了,她的出現再次推翻了他的猜測。


    與他的猜測正相反,她過的不好。


    像是與他一般,被天道詛咒,失去了身體又失去了記憶。


    沈懷川歎了口氣。


    雲意辭看到美人蹙眉,站在原地發呆,還以為是沈懷川累著了。


    她連忙道:“煉化幽冥葉很麻煩吧,倒也不必急於一時。”


    “你可以教我煉化幽冥葉嗎?”


    雲意辭說著,飛到樹梢,挑了一片小一些的樹葉,伸手握住葉梗,然後用力一拔!


    一聲孩童的慘叫立刻響起:“啊啊啊啊,你拔我頭發幹嘛?”


    “??”


    身下突然響起的聲音嚇得雲意辭差點原地升天,沈懷川手快,一把將她藏入袖中。


    雲意辭從探出頭,小心翼翼地打量著抖著樹冠的幽冥樹。


    “是這棵樹在說話嗎?”


    沈懷川拔葉子的時候也不見這樹嗷嗷叫啊。


    “嗯,這棵幽冥樹與青丘母樹一樣,有樹靈。”


    “隻是幽冥樹靈十分憊懶,平時都在睡覺。”


    雲意辭倒吸口氣,老實道歉:“抱歉,我不知道。”


    她剛說完,便見沈懷川伸手,又薅了幾片葉子下來。


    不是,你這......


    盯著雲意辭震驚的目光,沈懷川道:“剛長出來的嫩葉不能拔,很難才能長出來。”


    “似這種寬大的葉片,本就會自然脫落。”


    他被關在這許久,一直與這一龍一樹相處,早就摸清了二者的脾氣。


    隻要別狠到要撅幽冥樹的根,樹靈都懶得理。


    方才突然出言警告,估計也是看出雲意辭需要的幽冥葉比較多。


    任雲意辭亂拔,它就要禿了。


    幽冥樹的樹靈的聲音聽不出男女,不過十分稚嫩。


    聽到沈懷川在給它解釋,它道:“別拔別拔,我抖點葉子給你們。”


    雲意辭還未來得及歡喜,沈懷川就道:“離開樹體的幽冥葉效果會減弱不少,多謝你的好意,我需要多少自行取用便是。”


    幽冥樹的小心機被戳破,頓時委頓不已,連樹枝都垂落了許多。


    雲意辭冷靜下來,從沈懷川袖間飛到他耳邊悄聲道:“我們剛剛說的話,可能被樹靈聽到了。”


    “它會不會叫破我們的事?”


    上麵可還有一條虎視眈眈的蛟龍呢。


    再有就是,她需要幽冥樹枝畫傳送陣。


    幽冥樹既有樹靈,想要得到樹靈的允許取得幽冥樹枝隻怕難上加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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