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奕舟大清早開車去市中心采購了點東西。


    今天是除夕,之前就聽蘇綿綿提起過,過年最喜歡的項目就是看煙花。


    他想買點煙花迴來給蘇綿綿玩,跑了好幾個地方才終於找到想要的品類。


    路上,經過一個花店,他又進去挑了一束鮮花。


    剛捧著鮮花下車,看見一個粉色的身影飛奔出來。


    眉心微蹙,緊走幾步迎上去,


    “怎麽穿著睡衣就出來了?外麵多冷!”


    蘇綿綿一頭紮進顧奕舟懷裏,狠狠抱住他,


    “顧奕舟…”


    聲音又嬌又軟,還帶著明顯的哭腔,顧奕舟心裏一緊,以為是她醒了找不到他,所以著急了,展開羽絨服將她裹住,


    “別哭,我沒走,去給你買花了,看看,喜不喜歡。”


    蘇綿綿此時對任何事都不感興趣,濕漉漉的眸子直直看向顧奕舟,


    “顧奕舟,我看到你錢夾的照片了。”


    顧奕舟愣了兩秒,眼底瞬間風雲變幻,良久,嘴角勾起一抹笑,粗礪的指腹拭去蘇綿綿眼角的淚珠。


    “看到就看到,哭什麽?被嚇到了?”


    蘇綿綿搖頭,眼淚像開了閘似的,直往外湧。


    “顧奕舟,你到底什麽時候認識我的?我們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麽?為什麽我什麽都不知道?”


    顧奕舟看著哭得鼻尖通紅的小姑娘,眼底蔓延出心疼,一手捧花,一手抱起蘇綿綿,


    “先進去吧,別感冒了,待會兒想聽什麽,我都跟你講。”


    蘇綿綿進去後,才後知後覺開始感覺到冷,渾身發抖,縮在顧奕舟懷裏好一會兒才緩過來。


    她手裏還抓著那些照片,被顧奕舟拿過去,像對待珍寶一般,一張一張疊放整齊。


    碼在最上麵的那張,十歲的蘇綿綿穿著一件粉色的小禮服,坐在花園的藤椅上,捧著一塊蛋糕吃得正香。


    顧奕舟看著它,目光悠遠深長,記憶穿過時間的隧道,迴到了他跟蘇綿綿的初見。


    那是顧奕舟的十八歲,也是他被肖瑩拋棄,獨居在那個院子裏的第九年。


    照顧他的傭人一大早就被管家叫去前廳幫忙了,因為今天肖瑩要給她的小兒子顧奕辰舉辦生日宴。


    顧奕舟坐在窗前,聽見路過的幾個傭人議論。


    “今天有得忙了,來了好多客人,大夫人真是疼小少爺,排場給的真足。”


    “那可不是,據說辦這場宴會都花了幾千萬呢,小到廚師,大到宴會上表演的鋼琴手,都是頂尖級的大師。”


    “還有小少爺脖子上戴的那塊玉佩,說是保平安的,顧老爺子專門從拍賣會上拍下來的,就那小小的一個,也是咱們普通人不吃不喝幾輩子都掙不來的錢啊。”


    兩人邊說邊感歎,


    “哎,對了,我剛剛給前廳送果盤時,無意聽見大夫人說要給小少爺物色訂婚人選的事,你說小少爺才剛滿十八歲,這麽急著選未婚妻,是不是身體又不太好了?”


    “那誰知道呢?要說小少爺真可憐,含著金湯匙出生,要什麽沒有,偏偏體弱多病。”


    另一人有些不認同。


    “要我說啊,大少爺才是最可憐的,跟小少爺一母同胞,但命卻苦多了,被親生母親嫌棄,這麽多年丟在這個院子裏,不聞不問,每次小少爺生病,或者逢老爺祭日,還會被拉出來謾罵,鞭打一迴。”


    “可不是,大夫人這心長得可真偏,不過話說迴來,大少爺克家裏男丁這事確實挺邪乎的,換我,也得顧忌著,萬一再克到小少爺多不好。”


    這時,院子裏傳來一陣極輕的腳步聲,兩個傭人互相使了個眼色,悄悄離開了。


    顧奕舟目光遲緩地抬起,看見庭院深處出現了一抹粉色的身影,小姑娘十來歲的樣子,穿著公主裙,烏黑的長發上別著一枚蝴蝶發夾,陽光下,蝴蝶發夾折射出七彩的光芒。


    她似乎迷路了,兩腮還掛著淚珠,在院子裏跌跌撞撞。


    顧奕舟隻看了兩眼,就挪開了視線。


    他哪裏還有閑心去管別人的閑事,他連自己都不想管了。


    窗戶上已經印了十七隻腳印了,他想著,再印最後一個吧,印完,他就結束這場荒誕,無望的人生。


    就在這個時候,他的房間裏忽然闖入了一個身影,是剛才在院子裏哭的那個小女孩。


    她長長的睫毛上還掛著淚珠,臉蛋紅撲撲的,玉雪可人,跟他說的第一句話就是,


    “大哥哥,你畫這麽多小腳印幹嘛?”


    顧奕舟當初怎麽迴答的,他都快忘了,隻記得小姑娘後來給了他一大把糖果,作為交換,他教她在玻璃上畫小腳印。


    第十八個小腳印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完成,然而,小姑娘卻對這個畫畫方法很感興趣,在他畫的腳印旁邊又印上了許多更小的腳印。


    一眼看過去,兩串腳印並排挨在一起,瞬間,不那麽孤單了。


    “大哥哥,他們不喜歡你是因為他們沒眼光,大哥哥長得好看,還會畫小腳印,我很喜歡大哥哥的。”


    喜歡?原來這個世界上,還是有人喜歡他的。


    顧奕舟形容不出那一刻的心情,就像幹涸了許久的心田忽然沁出一絲甘泉。


    他看著眼前的小姑娘,情不自禁對她生出了一份親近。


    “你是來參加顧奕辰生日宴的?為什麽哭?”


    小姑娘剛剛明明都忘記了那些不愉快的,嘴巴一撇,晶瑩的淚珠兒又往下直滾。


    “她們打翻了我的蛋糕,我一氣之下就跑出來了,結果跑到這個院子裏,迷了路,大哥哥,你能送我過去嗎?”


    顧奕舟已經很久沒出過這個院子了,他本想拒絕,但轉念一想,也好,就當在死前,為這個世上唯一喜歡他的人做件好事。


    他帶著小姑娘走到前廳。


    雖然聽傭人講了,但真正看到這場生日宴的盛大程度,顧奕舟眼眶還是止不住地酸澀了一下。


    “好了,把你送到了,我該走了。”


    顧奕舟轉身欲走,衣服卻被一隻小手拉住。


    小姑娘仰頭,眨著漆黑的眸子看向他。


    “大哥哥,你想吃蛋糕嗎?那邊有個好大的蛋糕。”


    顧奕舟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果然看見一個巨大的蛋糕塔,想起小姑娘說自己蛋糕被別人打翻了,心念一動。


    “你想吃蛋糕?”


    小姑娘點頭,細細的喉管動了動。


    顧奕舟從未見過這麽可愛的女孩兒,更不忍心拒絕她。


    他過去蛋糕塔那邊取了兩塊蛋糕過來,陪她一起坐在藤椅上,看著她吃。


    小姑娘吃得香極了,嘴唇上沾了一圈白色的奶油,粉嫩嫩的舌尖伸出來,輕輕一掃,又進了她的嘴巴。


    顧奕舟情不自禁拿出手機,記錄下了這一幕。


    “這裏還有一塊,也給你吃。”


    顧奕舟將手裏的蛋糕送到小姑娘麵前,小姑娘剛要伸手去接,一隻手忽然橫空出現,將蛋糕打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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