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璟瑜隨手摘了一朵木槿花,在手心無意識擺弄。


    “自從大哥跟二哥分開住後,二哥身體相對之前是好了一點,大伯母特別開心,還專門在二哥十八歲時,為他舉辦了一場生日宴。”


    專門為顧奕辰舉辦生日宴?


    可他們兩兄弟明明是同一天的生日,肖瑩憑什麽這麽偏心?


    蘇綿綿氣得拳頭都捏起來了,卻又不想打斷顧璟瑜的話。


    “聽我媽媽說,問題就出在那場生日宴上,那天,家裏來了很多為二哥慶生的朋友,大伯母專門交代大哥待在自己房間,不準出去。”


    “但不知為什麽,那天大哥忽然出現在了二哥的生日宴上,還因為一塊蛋糕跟二哥吵了一架。”


    “其實也就吵了幾句嘴,二哥當時也什麽事都沒有,但沒過幾天,二哥身體又開始不好了。”


    “大伯母覺得是大哥出現在二哥生日宴上,導致二哥病情複發,專門跑到大哥房間狠狠打了大哥一頓。”


    “聽說,那竹條抽在大哥背上,鮮血把衣服都染紅了,後來,爺爺看不下去,在外麵購置了一處房產,讓大哥搬出了老宅,家裏才清淨了。”


    “大哥在外麵住了兩年,期間一次老宅都沒迴過,但二哥身體卻仍舊每況愈下,眼看著不行了,大伯母專門找到大哥的住處,讓他離二哥再遠一點。”


    蘇綿綿眼眶憋得通紅,


    “所以,顧奕舟就獨自出了國,一走就是七年?”


    顧璟瑜點頭,


    “有什麽用呢,大哥走後不到半年,二哥就去世了。說什麽八字相克,根本就是子虛烏有!”


    身為一個母親,隨意聽信讒言,用一個根本無從考證的理由,生生欺壓自己的親生兒子長達二十年!


    蘇綿綿從小在父母關愛嗬護之下長大,今天看到肖瑩對顧奕舟的打罵,以為這大概就是世上最狠心的母親了。


    現在聽完顧璟瑜的話,她才意識到自己根本就隻窺見了冰山一角!


    怪不得顧奕舟每次迴到老宅,神情都這麽陌然,怪不得顧奕辰祭日,他不讓她過來。


    他根本就是知道會發生什麽,且從頭到尾都不想讓她卷入老宅的人事之中。


    ……


    迴去的路上,蘇綿綿一直在反複迴想顧璟瑜說的話。


    兩條細細的眉毛緊緊擰著,表情也很難看。


    感覺一隻溫熱的手在頭頂摩挲,蘇綿綿抬起頭,對上顧奕舟漆黑如墨的眸子。


    “怎麽了?從老宅出來就一直悶悶不樂。”


    蘇綿綿眨了眨眼睛,忽然想到那天顧奕舟打唐雲崢那迴。


    顧奕舟問她是不是護著唐雲崢。


    在今天之前,蘇綿綿一直覺得顧奕舟之所以這麽生氣,是因為對她的占有欲。


    而現在,她認為,或許是顧奕舟內心根本就是極度缺乏安全感,因為從小被拋棄,因為在肖瑩麵前,他一直以來就是不被選擇的那一個。


    蘇綿綿心裏忽然蔓延出一絲密密麻麻的疼。


    眼眶裏也緩緩蓄積晶瑩的液體。


    “顧奕舟,關於唐雲崢的事,我現在鄭重跟你說聲抱歉,我不該當著你的麵,維護其他男人。”


    “還有,我想跟你說,請你相信我,從今以後,無論發生什麽事,我一定會堅定不移的站在你這邊的。”


    蘇綿綿忽然這麽煽情,而且後麵這句話,聽起來有點莫名其妙。


    顧奕舟心思多玲瓏的一個人,微微思索,皺眉,


    “是顧璟瑜跟你說什麽了?”


    蘇綿綿點頭,淚珠隨著動作滴在顧奕舟的腿上,隔著一層布料,卻仿佛浸進了顧奕舟的心裏,燙得他的心狠狠顫了一下。


    蘇綿綿細軟的聲音帶著哭腔。


    “你跟顧奕辰的事我都知道了,你媽媽對你不好,是因為她傻,她根本就看不見你對她的好,但是,你不能為了一個根本不在乎你的人,傷害自己。”


    顧奕舟說不出此時心裏是種什麽樣的感受。


    麵前對他敦敦教誨的小姑娘,甚至稚氣未脫。


    明明是隻膽小的小貓咪,白天卻為了他,在肖瑩麵前亮出她的小尖牙。


    那樣張開手,把他護在身後的樣子,顧奕舟覺得自己能記一輩子。


    顧奕舟此刻真的想狠狠把蘇綿綿抱在懷裏。


    但他最終隻是抬手將蘇綿綿臉頰上的淚水拭掉,


    “好,都聽你的,以後不會再讓自己受傷。”


    蘇綿綿吸了吸鼻子,心裏的鬱結總算消散不少。


    看了眼路邊的路標,蘇綿綿低聲提醒,


    “這好像不是迴學校的路。”


    顧奕舟“嗯”了聲,


    “反正請了一天假,今晚就迴悅璟天城。”


    蘇綿綿抗議,


    “明天有早八,不能遲到的。”


    顧奕舟握住蘇綿綿的小手,


    “明天送你上學,保證不讓你遲到。”


    又示意她看自己包著紗布的手,


    “醫生說我的手不能沾水,你迴去,多少能幫幫我。”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蘇綿綿還有什麽拒絕的理由?


    她默默唿出一口氣,趴在窗戶上,看窗璃上蜿蜒而下的雨水。


    “綿綿。”


    顧奕舟忽然叫她的名字。


    蘇綿綿迴頭,眸子因為剛剛哭過,有種澄澈的淨。


    “什麽?”


    顧奕舟掀唇,


    “今天我媽除了帶你去祠堂給我弟弟上香,還說了什麽別的?”


    蘇綿綿眼珠子滴溜溜轉了一圈。


    “沒,沒什麽了。”


    顧奕舟靜靜看著她,也不說話,但那雙眸子太具穿透力了,蘇綿綿感覺自己現在刻意掩飾的表情,在他麵前完全是欲蓋彌彰。


    果然什麽都瞞不過他。


    都沒撐過五秒,蘇綿綿肩膀垮下來,妥協,從包包裏翻出一個古樸的木盒。


    “好吧,她還送了我一枚玉佩,說是作為我們新婚的賀禮。”


    顧奕舟看著蘇綿綿掌心上那隻花紋繁複的木盒,眉心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


    “之前爺爺問你,你怎麽沒說?”


    蘇綿綿頭埋得更低了。


    “你媽媽說,讓我不要告訴任何人。”


    顧奕舟聞言,本就肅穆的臉上多了一絲冷厲。


    “她所說的任何人中,也包括我?”


    蘇綿綿點頭,


    “她說送禮這種事,心意到了就行,沒必要弄得人盡皆知。”


    顧奕舟深深吸了一口氣,從蘇綿綿手中接過那隻木盒。


    骨節分明的手指將木盒掀開,隻看了一眼,隨即合上,收攏在自己掌心。


    “這東西不能收,過些天,我替你還迴去。”


    蘇綿綿點頭,她其實也隻在肖瑩拿給她的時候,粗粗瞟了一眼,隻知道,那塊玉佩的品相非常好。


    “確實有點貴重,那你就幫我還迴去吧。”


    蘇綿綿說著忽然想起什麽,


    “要不還是我親自去還吧,我怕她到時候不順心,又對你發脾氣。”


    顧奕舟揉了揉蘇綿綿的發頂,


    “忘了?剛剛我答應過你,不會再讓自己受傷,絕對說到做到。”


    ……


    顧奕舟手包著紗布,的確很不方便。


    洗澡的時候,蘇綿綿特意給他找了一個防水手套戴上,還細心的用皮筋把口紮住。


    結果,顧奕舟洗完澡出來,水不知怎麽迴事,還是從手套流進去,把紗布打濕了。


    額頭上自然更不用多說。


    蘇綿綿找來醫藥箱,把藥膏,紗布還有消毒棉簽都準備好後,走到顧奕舟身旁。


    顧奕舟坐在沙發上,穿著一件黑色絲質睡袍。


    領口微微敞著,蘇綿綿給他揭額頭上的紗布時,目光稍稍下移就能看見他領口裏微微鼓起的胸肌。


    蘇綿綿臉上一熱,手上的動作也失了力度。


    紗布跟傷口微微粘合,扯得顧奕舟眉頭皺了皺。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蘇綿綿一邊道歉,一邊對著顧奕舟額頭上的傷口吹了吹。


    溫熱又帶著清香的氣息拂到顧奕舟額間,卻像是癢到了他的心裏。


    他坐著,蘇綿綿站著。


    目光正對著的,是蘇綿綿睡衣上一個個粉色草莓圖案,還有微微起伏的胸口。


    顧奕舟喉結滾了滾,渾身忽然湧上一股燥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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